第二十七章 舅坤发
要知道,在文斗那个地方,绝后是最被人看不起,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事。
老天爷似乎又从来不垂爱好人,寨上好多人都常为他感到愤愤不平。
那年大年初一,老人们都在家里喝酒侃话门子,年轻人却都跑到后龙山背后高坡去唱山歌,只有中老年妇女和一群不大不小的小孩聚集到寨脚一个叫“包斗”的地方,去侃话门子,嬉闹。
“包斗”是一丘废弃的田,足有二三亩宽,呈鸡蛋般椭圆形,长满了不高不矮的荒草,以及苦菜花。
从风水的角度看,那里是锁口山。
没想到,那天居然有一只不识趣的野聋羊也跌跌撞撞地来凑一份热闹。于是一帮不大不小的愣头青提着木棍就围追。
最后捉住那只野聋羊的,居然是我那远房老舅坤发。野聋羊被追得晕头转向,竟然掉转头往寨上跑,正好撞上喝了一些酒的舅坤发。他一棒下去,野聋羊就没了气息。
舅坤发和舅妈妹红都是老实忠厚人,到底是哪辈子人造的孽哟?
我常常看到舅坤发对着一个地方发呆,双目呆滞。面对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施加的灾难,他除了无奈,还能做什么呢??
老舅公临死前把这祖传的秘方传给了舅坤发,舅坤发又医冶好多少人,把多少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也记不清楚了。
(二七)
酒也喝了,肉也吃了。晚上,寨上有老人便开始揣测,聋羊从锁口山进寨,寨上怕是要出事,得万分小心火。于是,寨老就布置人喊寨。喊寨的人在深夜提着一面破铜锣,扯着沙哑的破公鸡嗓,一边敲锣一边慢悠悠地喊“天气干燥,小心火烛,各家各户,挑水满缸,防火防盗……”。
在文斗寨,野聋羊可不是什么吉祥物,而是火秧头,是祸根。
老舅坤发是寨上命最苦的人,他的房屋旁边长满了苦菜花。舅妈妹红一口气为他生了五六个女孩,就是没能生一个带把的。
就是这样救死扶伤、行善积德的一家,竟然绝后了,老天爷无眼呀!
有人把这种后果归咎于苦菜花。为此,舅坤发搬了三次家,从老屋搬新地基,又从新地基搬回老屋,无论到哪里,房屋旁边的苦菜花都开得遍地红,舅妈妹红也总是没能给他生个传宗接代的。
这是命哟!
“打死野聋羊的,怎么是坤发,哎!”村里人很久后谈起这件事,都在叹息。
捉住或打死野聋羊,肉是大家吃,但罪孽却……要命最硬的人才敢向误闯误撞进寨的野聋羊动手。而大家分吃聋羊肉,似乎也只是在替他分担一点点罪孽而已。
怎么会这样哟?
舅坤发的父亲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蛇医,他有一道祖传的秘方,一贴见效,真的很灵验。山里蛇多,上山砍柴割草伐木,难免会被蛇咬伤,老舅公医冶好多少人,他都记不得了。
一连几天,全寨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突然火起。在一种惴惴不安中,文斗寨人过完了那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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