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淮不乱

陆芸眼睛一红，“哥哥，我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傅青淮微顿，还是挂上笑脸，“等你长大，学会很多东西以后就来。”

“那我听话，我好好学！”

“那我不说了。”

她面带讨好。

“杜锡的事，刑部已经移交大理寺，人现在也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关着，我就不管了——你也不许管！”

到了户部，吴涛跟其他几个给事中迎过来，满脸喜气同她说话。

“恭贺大人，安州此行圆满归来。”

傅青淮也对他们笑，“本官不在的时候，辛苦诸位了。”

几番寒暄拉扯，傅青淮便叫他们去做事了。

上午阳光好，傅青淮起身去外头走走，活动筋骨，却见屈维雍朝她走来。

两人在安州算是有过同患难，这老人也没有坏心思，傅青淮对他自有几分亲近在。

“屈大人来此为何？”

她含笑迎上去。

屈维雍便跟她走到一旁供休息的石桌椅坐下，“傅大人，老夫致仕归乡，过来同你道别。”

“怎么好好的却辞官了？”

傅青淮十分惊讶，此回他也有功，说不定能更进一步的！

屈维雍苦笑摇头，“老夫一路走过来没翻过船，临老了才发现，根本只是苟活，史书上不会留我半句名姓。

“既然如此，不如我辞官还乡，或许还能在晚年造福学生；教出个有你三分造化的，就是我余生之大幸了！”

屈维雍对她评价如此高，倒是叫傅青淮惶恐。

“屈大人何出此言？此回安州百姓亦是感谢您的……”

“若你不来，老夫也是死路一条，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清楚？傅大人胜我百倍——我知道你整治了杜锡，小老儿临走没什么可留下的，唯有这本户部实录留给你。”

傅青淮心惊，见屈维雍小心翼翼拿出来，连忙就接过来拿衣袖挡住。

“屈大人……”

“老夫大半生没主动害过人，只有蝇营狗苟，好适应这官场；如今不日归乡，家产半数留与傅大人，老夫相信你一定能物尽其用，也望傅大人看在此录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

傅青淮已经知道这个实录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屈维雍在户部以来的积累，亦是罪证。

屈维雍或许不是好人，但是他去安州，没有中饱私囊，反而在尽心尽力为灾民……

傅青淮也不想判断他是好是坏，总归这实录，应该能有大作用！

“大人放心，我并非不醒事的人，您此举帮了大忙了！”

“官场半生，把初心忘了，希望傅大人以我为鉴，”屈维雍鬓发皆白，微微垂首颤颤巍巍起身，喃喃着离开，“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傅青淮沉静地看着他离开，心里似乎有一股无处宣泄的愤怒。

她在屈维雍身上，好像也看见了自己一般。

人会怎么样过一生？

不是命，是选择。

她要怎么选？

在陆岐修坟前，她模糊地犹豫过。

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将来。

现在另一种选择也清晰了——是她犹豫之后选择自保为上，跟卫作然白头到老也会有的结局，那时她能遇到另一轮初生太阳？

已经看见的选择，都不是她要的。

她有裕王做靠山，有卫作然庇护，有官场开局三元的盛况。

前无古人。

为何退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太平！

傅青淮独坐良久，直到满心愤懑散去，肢体也不再颤动，才稳重地回了值房。

“大人去哪了？”

吴涛迎上来，用他那板正的姿态问。

傅青淮都已经习惯他这样了，并未觉得有什么，“阳光正好，出去活动了下，吴大人也出去走走，不必一直闷在值房里。”

“下官方才想找大人确定类目，走出去瞧见您跟屈大人说话，便没去。”

傅青淮笑笑，“拿来给我看吧。”

吴涛直接递了过去，又小声说：“大人同屈大人这一趟去安州，有了交情？”

“同僚之谊，你问这做什么？”

傅青淮抬眼看他，淡淡道。

“大人可曾记得我从前说过，或许有人会拿方雨良的死做文章？”

记忆不那么深刻，不过吴涛一说，她便有印象了。

吴涛可是跟自己表过忠心，要报效朝廷的。

“如何？”

“到如今，东厂还没给出个结果来，屈大人不干净，跟您接触或许也可能是受了指使。”

闻言，傅青淮赞同点头，“有这个可能，他今儿还给我了一本实录，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误导我——还是你细心。”

吴涛浅笑，“能帮上大人，是下官职责所在。”

这话说完，吴涛却没走，傅青淮也并不看他，转而去看他拿给自己的东西。

吴涛一直立在身旁，似乎在等。

“这类目很急？”

傅青淮仰头看向他，平缓道。

“也不是——”吴涛状似难为情，“想事情出神了。”

傅青淮轻笑，“吴大人做事一向努力认真，下了值还做事，本官都看在眼里，不过这类目，我一下也看不完，还是先回你的位置吧。”

吴涛眉头微敛，还是走了。

人都去刑部了，那定然是有罪，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傅青淮点头，“我不管。”

陆芸点头，还是有些拘束。

“既然喜欢，以后就跟姐姐一道读书进学，缺什么都跟哥哥说，我与你亲哥哥没有两样。”

“那你便跟她好好学，以后改口叫她夫子。”

傅青淮被说得脸红，卫作然替她准备了如此美轮美奂的宅院，她反而这般不解风情……

等她回傅家，傅锦卉跟陆芸都已经被送回来了。

“今儿学的什么？”

“可有不耐烦？”

关心完了一个妹妹，还有个小的，傅青淮也没落下。

“芸芸喜不喜欢妙慧师父？”

“喜欢。”

陆芸就看着傅锦卉。

卉姐儿有点不好意思，“妙慧师父问我们可识字，我认识的还没有芸姐儿多，师父便从《千字文》开始教起。”

傅青淮摸着她脑袋，心里百味杂陈。

长久没有点卯上值，第二日醒来还有点儿不习惯。

“没有，妙慧师父很温柔——哥哥，我喜欢妙慧师父教我。”

傅锦卉双眼亮晶晶地仰头看向傅青淮。

傅青淮兴致勃勃去找她俩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