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淮不乱

“孤与魏婴相识，是幼时在太医院，却不料后来她要出宫，便再也没见过了。”

傅青淮斟酌道：“那也许久了，不过好在故人重逢。”

“故人重逢意难旧，新人更胜当年情啊。”

马车行至狭窄处，三人只好步行。

傅青淮左右瞧瞧，除了跟过来背着几个囊袋的马夫，一个人也无。

心里不禁纳闷，太子出行是没带人保护，还是有人在暗中护着？

于是干脆道：“微臣敢问，太子殿下当年与魏婴是何关系？”

太子轻笑一声，也没见怪，“孤跟她认识还小，若真论起来，也就是个相识的关系了，不过论相识的时日，却比你要长。”

傅青淮反倒轻松几分，太子这意思很明显了。

“想来殿下与魏婴当时也是一段有趣经历。”

“小傅大人因何这么说？”

傅青淮浅笑，“如若不然，您一个东宫之主，如何跟身在太医院尚药局的魏婴认识，又如何在她一去经年之后，仍不忘往年相识？”

太子陷入回忆，脸上挂着真挚温暖的笑意，“你没猜错，那时萧母妃小产命悬一线，父皇不让孤去探视，孤担心她，便让作然带孤去太医院，可又不能以真身去，便换上他的衣裳——

“瞧孤，说起过去便话唠了，或许小傅大人也不爱听这些。”

傅青淮何止是爱听，她恨不得能获得太子的记忆。

“所以您当时，是以太监身份跟魏婴认识的？”

“是啊，直到她出宫，都不知道孤是太子。”

“那如今，您表明身份，不怕她觉得受到欺骗而不喜？”

魏婴如今的态度，在傅青淮看来就是不愿意了。

难道不会跟当年的事有关吗？

闻言，太子眉心微陷，显露出一分浅淡愁容，“孤还是因你才见到她，见时却已经瞒不下去了。”

傅青淮微微低头，“不瞒或许是正确的。”

“孤有一事不明。”

“殿下请说。”

“小傅大人博览圣贤，为何会跟魏婴孤男寡女相约？此举于礼不合。”

傅青淮顿感紧张，“微臣与魏婴相交，无关性别，再者、再者——”

“再者如何？”

“微臣……喜欢男人。”

太子温文尔雅的脸凝住。

傅青淮便继续道：“魏婴知道我喜欢男人，所以我对她不可能有半点遐想。”

太子眨眨眼，还是冷静道：“小傅大人，可有喜欢的人？”

“有。”

太子轻笑，“那祝你们终成眷属。”

傅青淮沉默一息，“多谢殿下，不过微臣志不在情爱，命数不认这眷属。”

闻言，太子轻叹一声。

不知在叹傅青淮，还是叹他与魏婴。

“这般也好，自古多情空余恨，无欲则刚。”

相谈这些，傅青淮心中拘谨彻底没了。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您对魏婴又是何意？”

太子也坦诚，“孤少时曾想过，等孤有了正妻，便立刻求父皇将魏婴赏赐给孤，纳为选侍。”

宫中除了东宫，名义上所有女人都该是皇帝的。

太子若真要魏婴，也只能这般。

“那如今呢？”

如今，太子已有成婚多年的太子妃，以她对魏婴的认识，恐怕魏婴是不愿意入宫的。

傅青淮问出这话的时候，便希望太子已经改了主意。

然而她没等到回应，魏婴便转头朝他们喊，“好了，过来坐吧！”

太子闻言转头朝傅青淮笑了下，眼神不再似利剑，“走，去喝茶。”

举杯对饮数回，魏婴放下茶杯。

“青淮，我自小没学过琴，却很喜欢听，今日特地叫你带来，便辛苦你了。”

傅青淮知她意思，放下茶杯去拿琴，摆好便说：“此情此景生趣怡然，正适合来一首《鸥鹭忘机》，只是如今不便沐浴焚香，还望二位见谅。”

太子便表态，“今日好友相聚，不拘小节。”

傅青淮轻轻颔首，指尖翻动。

一曲结束，魏婴满脸憧憬喜爱，“青淮琴艺高超，实在叫我欣喜，从不知你还有这一手，再多弹几首吧，我听不腻！”

傅青淮含羞笑笑，便顺从。

一连三首下来，杯中茶早就凉了。

太子开口，“小傅大人弹了这许久也辛苦，不妨孤也献艺一曲。”

傅青淮立马起身让位。

太子所言，又如何的请求呢？

魏婴并无异样，只是替傅青淮倒了杯中茶水，又替她斟上热茶。

傅青淮无奈看她，眼神问话。

然而魏婴只是飞快朝她眨了单边眼睛，笑眯眯躲过视线了。

太子见状，却因为傅青淮的话而并不心焦。

气定神闲试音，随后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在一把普通的琴上弹动起来，仿佛也将这柳木的琴衬得高贵起来。

琴音悠扬。

傅青淮听得入迷，也忍不住心中感慨。

她的琴技与太子相比，还是要差些的，更何况这曲子，实在饱含情意——

傅青淮忍不住瞧了眼魏婴脸色。

却见她微睁眼睛，认真聆听，一副不知其意的模样。

一曲结束。

魏婴笑，“这个也好听，这叫什么？”

“《凤求凰》。”

太子直直盯着魏婴，魏婴微怔，眼神慌乱躲避了去。

她干笑，“今儿跟鸟儿过不去了？”

太子坐回草团上，微笑道：“或许两地相隔，有情人便指着这天上飞鸟，能将恋慕带往心上人那处吧。”

疑问埋在心里，傅青淮默默随行。

至玉游河下游浅滩，魏婴一眼就相中了地方，马夫听她使唤去摆茶炉，魏婴也忙活起来。

“小傅大人不必拘谨，今日出行，不过是朋友相聚，你这般拘谨倒叫孤也放不开了。”

傅青淮连忙应了。

“原来如此，作然他干爹跟魏婴的娘曾是对食，魏婴回来肯定投奔他——也难怪了。”

太子接口，“自然无事，那咱们就下去吧，此刻天清气朗，正该是煮茶的好时候。”

傅青淮背着琴过去，“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怎么能劳烦你名动天下的傅三元？很快就好了。”

回到太子身边，傅青淮便装哑巴，静听溪水叮咚。

宫中太监宫女由主子赐婚，也是能结为夫妻的。

只是，真对食还是假对食？

傅青淮按之不表，恭顺而立。

傅青淮心里苦笑，魏婴这是搞哪门子鬼？

“小傅大人还是过来吧，站在那处多有不便。”

太子所言几乎是直说了。

傅青淮深吸一口气，想到魏婴对她诸多不合理之处，反倒是像在通过对自己示好，表现给太子看，拒绝他！

“小傅大人同魏婴何时认识的？”

傅青淮斟酌道：“也有三年之久，是母亲生病，卫提督介绍来的神医。”

魏婴扭头朝她笑，比往日更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