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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太傅三观不合

第48章 暗讽

我洋洋得意。

小炉子的火被我熄了,屋中药味不重,便很容易骗过张子安,让他认为我没有熬药——其实小炉中的药还温热。

我兀自笑着,瞧着张子安也不躲避,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

譬如他估摸着药快好的时辰,提前小半时辰躲到书房不出来,我端到他面前,这个人就做出头也不抬十分繁忙的样子,微一颔首,“书书先放那里吧。”

起初我还信,等过了会儿我再去看,那碗药原封不动放在那里,连碗沿都白白净净的。

太傅大人一脸无辜,“书书,我忘了……”

于是下一次我入宫见陛下的时候,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德怀。

多日不见,德怀已经很老了,他的耳朵开始不好使,要我大声说话才能听得清楚。

我讲的又是同张子安有关的,算不上什么正经事,音调一高总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很想半途放弃,可德怀让我继续说完。

我好不容易说完,看着德怀眯了眼睛,带了些笑。

我摇着德怀的袖子嚷嚷,我说德怀你为什么要笑?

德怀默而不语,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过了好久才回我,说看到书书如今夫妻间过得有模有样,他是很开心的。

德怀的眼角皱纹很深了,笑的时候叠起,显示他历过的风雨沧桑。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我想:这么多年,德怀是真的在拿我当他的孩子看。

自从尹舒不在程晏身边时时陪伴,这个小孩子便开始用起德怀来。

我也问过程晏,如今德怀老了,手脚有不利索的地方,他会不会嫌弃?

程晏当时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我想我或许是知道程晏为何如此的,德怀伺候过先帝,而在程晏年幼的时候,记忆中的父皇并不怎么与自己有所交集——即使先帝最喜欢的小孩子就是他。

我看着德怀的脸,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我的手刚一碰到德怀的,便被他握住了。

德怀的手宽厚而又粗糙,岁月将他的掌纹勾勒的很深,我都能感觉到。

德怀对我说他在旁边听到陛下与太傅说话,太傅准备离开京城,到四周各镇去建学堂,不知是真是假。

我说是真的。

我与德怀聊了几句,出了宫,走在长长宫道上的时候想:这次张子安大约不会在宫门处等我一起回去了。

——太傅大人今晨已然出发了。

其实张子安告诉我他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他为了逃避每日喝药的借口。

我还想着太傅大人可真能耐,要逃就挑个远的逃。

可是张子安告诉我,他是真心想要让更多的孩子能够念得起书。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总不能让张子安就呆在那个小院子里,同我一起人间烟火,毕竟太傅还有抱负没有完成。

而我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我出了宫,没有回府,去了茶楼。

小伙计见到我很开心,他说掌柜你有好些时日没有来了!

我笑了笑,只说家中事务繁忙,他又问太傅身体怎么样?

这一问些微刺中我的心,我张了张嘴,好半天回他。

“太傅离京办事去了。”

那个小伙计便“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张子安还留在京中处理政务,等到他闲下来后,会到我的茶楼里喝茶。

我愣了一会儿神,然后翻开账册看。

今日茶楼里没有什么人,便显得格外清净,我坐了好久,忽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

小伙计上前招呼,问他想喝什么样的茶,那人只不应,踱着步子歪头四处瞧,见到小伙计问他,眼神瞥过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小伙计跟着他走了好几步,觉得尴尬,扭过头来看着我求助。

我放下账册,也不起身,示意小伙计没有关系。

他见到小伙计望向我,在他身边分了神,显得有些生气。

“你们茶楼里——不给人选的?上来就问喝什么?”他拖着长长的调子。

小伙计忙说哪里哪里,您先选着,就要退下……

又被他叫住。

“把你们这最好的茶拿出来吧!”他仰着头,露出下巴,盯着小伙计挥了挥手,然后从腰间解下钱袋。

我瞥了一眼,钱袋饱满。

我想今日可真是好运气,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家伙。

小伙计退下去给他沏茶,那人坐下去四顾一会儿,看向我。

即使我已经低着头去看账册,但我仍然能够感到他眼中打量的意味。

——像是淋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叫人不舒服。

我虽然还在看账册,可是我却忍不住皱起眉。

我想这个人可真讨厌。

就在我以为我装聋作哑彼此就能相安无事时,那人出了声。

“许掌柜——”依然拖着腔。

我在心中叹了一声,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他,见他肥短的手指正在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

我沉默等着他开口,于是这个人先咧嘴一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白牙。

“许掌柜——”他见我瞧过来,侧了些身,“听说,你这茶楼是为穷苦百姓建的?”

那个人坐在他选定的位置上同我说话,因为隔着些许距离,因此他出声很大,在寂静的茶楼里分外引人注意。

我点了点头,我说是的。

“喔——”那个人兀自笑了笑,将手指上一只扳指取下来转着玩,有些漫不经心,“可我看着,却觉得这茶楼与其他的没有差别……”

我皱起眉头。

我想我明白了,这个人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找茬的。

我好想把他叉出去。

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扬了扬嘴角,问他何以见得?

那人手肘抵在桌上,托腮道:“我看许掌柜这茶楼里往来人络绎不绝的,想必是生意极好,那么赚的钱也多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初来乍到,我可在京中听不到一点儿许掌柜你乐善好施的行径呢!”

说完,这个人还挺不解,望着不远处听着的一位客人,说兄台你是否听过啊?

被他点到的人猝不及防,由看戏转为戏中,一时面红耳赤,坐在那边吞吞吐吐好半晌,这才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正中心意,哈哈笑了一声,转头又看我,问:“所以许掌柜,我想知道,这些日子你赚得的钱财,到底去了哪里呢?”

这个人语调轻松,似乎是无心之问,给人一种他只想随便说什么话的感觉。

但是他的话却像是一条毒舌,于瞬间缠绕上我的心口,让我一时半刻说不出什么话。

而周围的人听到钱财这类字词,有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喝茶的,相视几眼后,发出意味深长的几声笑。

我胸口忽然闷痛。

毕竟在宫中历过那么久的岁月,我想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都难。

——这是一场充满利欲与嘲讽的看台。

但是……

我弯了弯眼角,放下账册,站起身走到那人的面前。

“公子贵姓?”我问。

那人笑嘻嘻的,咧着牙。

“鄙姓李,单字雅。”

“嗯,李雅。”我道。

李雅的神情僵了一下,然后他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很满意。

我继续说:“这位仁兄怕是没有做过生意,不懂得其中的门道吧?”

我伸手指着茶楼的各种样物,一边移动一边说:“茶楼里的各种物件都需要银两购置,人员需要聘用,做茶叶生意要成本……这桩桩件件,哪一项不要钱?”

李雅撇了嘴,有些嘲讽:“许掌柜这是把人当傻子呢?京中谁不知道,这家茶楼是陛下恩赐,准用宫中的银子造成的,为的就是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为的也是你这罪臣之女能够补偿欠下的往债!”

“许掌柜□□下闭着眼睛说话,是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看呢?!”

我瞧着李雅圆睁的眼睛,眼眶撑起叠起的纹路,眼白居多,眸子灰蒙蒙的没有光彩。

无外乎我就想到了太傅大人那双清洌洌的眸子。

想到张子安,再看面前的李雅,有些思虑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来。

——为什么张子安刚走,这李雅就前来闹事?

还旧事重提,提及了我罪臣之女的身份,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我眯起眼睛,没有立即回答李雅的质问。

本来他的气势很盛,但我此时的沉默像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愣了一下,而后皱起眉,“许掌柜不解释什么嘛?还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话说到这里,我已经估计到这个人准备了怎样的话了,而如若我再不说,那么这个人指定会转身朝众人大喊:“瞧啊!这就是这个罪臣之女的真面孔!她哪里想为老百姓做实事!”

所以我开了口。

我浅笑,提高了音量,“都说了你不懂做生意的事情,这位兄台何必照着自己那么少的认知来盖棺定论?”

李雅的脸色变了一下。

我很开心。

而后我又道:“你不知宫中用度的调配,就不要妄自揣测!陛下当初赐下的银两,只是用于最初建立茶楼。至于日后的经营,还是要靠它自身的,不然陛下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设立粥棚?这可比茶楼简单多了!”

李雅一时无言,我慢慢笑了一声,说:“若是真设了粥棚,说不定书书哪日施粥,还能与李兄一遇!”

李雅“腾”地一下站起,涨红了脸指着我,说我胡说八道。

他微微侧身转了一圈,又提落几下放在桌上的钱袋。

“我怎么可能会去粥棚!我是什么身份!”

形势被扭转过来,我暗暗道了一声“好”,想着从这方面开口,果然容易激怒李雅。

我便提了一下眉,眼睛缓缓瞥向李雅的脚。

“李兄的这双鞋,是出自京中算好的绣萃阁,不过款式是几年前的样子,看鞋边的磨损程度,想必是平常不怎么穿……”我笑了笑,抬起眼看他,兀自道,“奇怪啊!这过时的鞋子,李兄穿的次数也不多,是不喜欢吗?那为何今日又穿出来了?”

我“啧啧”摇头,叹道:“李兄这般做法,倒同小女子逛一年一次的花神灯会时翻出自己最珍贵的衣裳一样……”

我:“还要我继续说吗?”

李雅快速坐下去,长长袍角挡住了他的鞋。

我没有讲下去,而李雅的面色早已渐渐发青。

我虽没有明说,但是但凡在场的人微一细想,都能听出我话语中的意思。

李雅既然能珍视一双鞋子如此,想必此人没有表面上那样富裕。

我很开心。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我想就这个半吊子,也不知是听了朝中哪位大臣的吩咐,偏要拿钱去做这活——找张子安的麻烦。

若是太傅大人远在京外,听说京城的我名誉尽毁,万人唾弃时,会怎么样呢?

他会怎么想?

我慢慢冷下脸,看着李雅。

我继续向他说明:“而后茶楼中的修缮维修,活计的雇佣银子,种种都要从茶楼中的盈利中扣,茶楼也按律交着税……李雅,你说,我有什么闲钱收入囊中?”

李雅没有说话,旁边一桌的客人一直在看,其中有一人道了一声“对!”。

这一声落下,四周冷寂的气氛乍然转变,人们耳语窃窃,最终还是赞同我说法的人多。

——毕竟生意这东西,被当成最平常最简单的事情,说出来他们就懂了。

李雅飞快扫了一眼四周,我站在他近前,清清楚楚看到他重重喘了一口气。

“那!”他短促地喊了一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李雅:“许掌柜真的以为你做这些事情就可以还清你的债了吗?”

他转头向人们,神情激动,大浮动挥动着双臂。

“那是不是我做了滔天错事,只要行些小善,就可以往事不提?大家伙儿!这样也太容易了吧!”

我看着激动的李雅的背影,看着面前犹犹豫豫沉默不语的人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小伙计这时提着茶盏过来,见我在这里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掌柜,刚才炭火不足,水没有及时烧开……”

我微笑着表示不碍事,转头提醒李雅:“李雅兄啊,说了这么久,也渴了吧?要不先喝口茶?”

李雅被噎了一下。

我吩咐小伙计结钱,小伙计便很客气道:“客官,三文钱。”

李雅又一愣。

他反应了好半晌,才道:“三文?确定上的是最好的茶?”

小伙计感到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我们茶楼买入的都是一些普通的茶叶,为的就是方便给过路的行人歇个脚,有口茶水喝。”

小伙计顿了顿,又挠了挠头,小心打量了李雅一眼,语气弱下来,“像您这样的客人,其实我们接待的很少的。”

我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李雅看我一眼,过了半晌,摸出三文钱给小伙计。

小伙计很开心,退下后继续干自己的活。

“放眼望京城!”我道,语气很轻,说着既定的事实,“还没有哪一家的茶楼能够做到将价钱订到这样低,我为的就是穷人百姓。他们来,一文钱的茶水也可以续茶,长久以往,总能抵清我的债,李雅兄,你说是不是?”

既然是债,哪有一朝就还清的道理?

李雅默不作声,我笑着看向四周人们,起初他们受到李雅的话语相激,有些犹豫,但现在又恢复了平静。

戏终谢场,看客们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这一场闹剧以尹舒赶来茶楼收场。

我对他说,那个叫李雅的已经走了。

尹舒点点头,说在李雅出茶楼门后,便被他的人盯着了。

我没想到尹舒竟然这样在意这件事情。

我同这个小孩子虽然交往不深,但是他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既然尹舒这样做,便是觉得有必要查一查李雅背后的势力。

我看着面前少年冷峻的眉眼,思绪转了好几圈,终于问道:“太傅在朝中树敌了,对吗?”

尹舒面色很平静,“父亲辅佐陛下,又手握沈家军,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朝中自然有人红眼。”

“何况父亲实施新政,损伤了不少大臣的利益,总归是会被记住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少年的语气浅淡,像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恍惚以为我的担心才是多余的。

“母亲,你放心吧!”尹舒认真道,“我会找到幕后推动那人的。”

我点了点头。

我相信尹舒。

我想张子安可真能折腾,但我还是转身去给他热了一下,这次他很快就喝完了。

次数多了,我便发现这个人可能只是真的不想喝药,先前都在晾着我呢!

我看到张子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猝不及防以至无法躲避的热气中皱紧了五官。

哈哈哈张子安你也有今天!

我没理他,又过了片刻,张子安想了想,而后踏进来,说他自己也可以熬药。

我和太傅大人的喝药斗争如火如荼进行着,这个人嘴上说的好听,但是在行动上却丝毫不向我妥协。

我便很生气,蹲在小厨房盯着那个小炉子发呆,决心不去给张子安送药了。

过了往常时辰好久,太傅大人慢慢踱到厨房,也不踏进来,只是望着我。

于是我很生气,怒道:“没有,你又不爱喝!”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站起来给他让路。

太傅大人看了一眼小炉子,大抵是不知道药放在了哪里,四顾寻找,我看着不说话,他也没问我,找到药之后便慢吞吞掀开小炉子的盖子。

——扑面而来的苦药味熏了张子安满脸。

我:“……”

……我想这个人有那么一点欠,我每日辛辛苦苦端给他结果人家不喝,偏要放凉了;现在我不送了,倒是巴巴过来瞧了。

而后,我见到他慢慢笑了起来,很是真心实意。

——我想这个人可真奇怪。

想了想尤觉不解气,又补道:“以后都没有了!”

张子安嘴角垂了一下,很快扬起,他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省得书书费很多力气。

“书书,今日没有熬药?”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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