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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太傅三观不合

第 65 章 太傅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在寂静的夜幕下犹如惊雷乍响。

宵禁时辰已到,怎会有人疾驰?况且马蹄带出间歇银铃碰撞的清脆声响,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

我凝了神,抬手示意杜婆不要开口。

杜婆婆在房间里为我烧好暖炉后,我让她到我身边坐下。

我说,婆婆你冷不冷?

她摇了摇头,大抵是年纪大了,她很快便睡过去,我为她捻好了被角,坐在一旁没有睡意。

我敛眸细想,按下她的手,说没有关系。

皇陵自有侍卫看守,若无身份,恐怕进不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说明,门外忽然有人在喊——

“姑姑你在里面吗?在里面的话烦请出来——属下有要事相告!”

“姑姑——”

“属下有要事相告!”

最初那人话语还有逻辑,喊了几声越发急了,只重复些短浅的句子。

这叫喊声在夜里余声阵阵,听得让人心悸。

我无视杜婆的阻扰,推门走了出去。

夜色暗沉,可我仍然能看到面前侍卫身上铁甲映射的冷白月光。

我忽然察觉到寒意。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姑姑,属下是沈家军的一名小卒!”那侍从见了我,显然很激动,但下一刻他的表情皱在了一处,看样子难过极了,“昨夜落雪,太傅一时不慎,回府路上摔了一跤,人便昏睡了,属下走的时候还没有醒!”

我浑身一颤。

“陛下叫了太医令,可是大人出来后神情不是很好,陛下听了几句也不高兴,派了人沿路寻姑姑,属下正是六支里面的其中一支……”

我越听越心寒,太医令若是束手无策了,那么是不是说明张子安如今很糟糕?

不然——程晏那么着急寻我干什么呢?

冷风灌袖,我控制不住发着抖,向前走几步,脑中昏沉的感觉立刻便上来了。

“你、你前面带路……”

令他驾车,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让杜婆过两日同伙计一同回去,便踏上了马车。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在想:我出去干什么呢?我停留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呢?如果不是这样,我是不是现在就在张子安的身边?

——我会一直都陪着他。

但是下一刻,我回过神来,想到我出去前张子安的建议。

他当时那么斩钉截铁的坚持,不仅是因为觉得我思念故人,会不会是他自己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马车驶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正午,终于回到京城,停在了太傅府。

我下来时踉跄了一下,胡簌在门前瞧见我,立马迎过来叫母亲。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

我看了她一眼,说好孩子不要害怕。

她带着我往张子安那里走,说早晨的时候父亲醒过来了,派人叫陛下和夫君到了书房。

我原以为张子安在卧房,听到这话时脚步一顿,然后在心中微微一叹。

我想这个人到底是执拗,不过事已至此,随他去吧。

推门后暖气扑面而来,屋里炭火烧的很旺,我瞥眼去看窗子,见到那里留了缝透气,放了心。

——太傅被人精心照顾,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程晏和尹舒都在屋内,两个孩子听见动静,扭头看我,程晏最先忍不住,抹着眼泪叫了我一声书书。

尹舒眼眶也是红的。

我心口巨大的闷痛袭涌而来,压着我的喉头酸痛极了,我甚至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我想我到底是脆弱,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岁数已经这样大,还是忍不住跟着掉了眼泪。

我知道如今情况意味着什么,我知道张子安此刻一定向我看了过来,方才一瞥下我余光瞧见他安然在案旁端坐,可是我因为惧怕,还是忍不住先去瞧了程晏和尹舒这两个孩子。

这细微的动作也发生在片刻。

我嗓音暗哑,对程晏说:“哭什么?”

程晏没有回答,而与此同时,默默坐着的那人开了口。

“哭什么?”

很轻,带了些微的叹息。

是我耳熟的,属于太傅大人的声音。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战栗感蔓延向上,我终于直面张子安。

他端坐在那里,仰着头向我瞧,眸光里带了明显的笑意,天光从一侧窗户斜倾而下,他一半蒙上了朦胧晕圈。

脆弱又安静。

我走近他,心中酸苦,却不忍让他等我回答太久。

我俯下身,蹲在他的面前。

“张子安——”我轻轻唤他,他凝视着我。

我说:“我回来啦,看见你高兴。”

这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又落下来,张子安见到了,抬手帮我拭去。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张子安的呼吸是急促的,他胸口起伏很大,面色也很苍白,仅仅是一个抬手拭泪的动作,就像是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

张子安的手很凉,我的也是。

但我没有松开,他也没有,他只是默然看着我。

而后他笑了一下,眉眼弯起,向程晏和尹舒开口:“方才同你们说的事情都记下了?出去吧,我和书书再说几句话。”

我只顾看着张子安,他看着门被关上,屋内只剩我与他二人,偏头对我一笑。

“书书以后可不能经常哭鼻子。”他语气里是对一个小孩子的纵容。

我想说那你以后管着我啊,要是我以后再哭,你就笑话我,怎样我都不生气。

张子安没有说话,他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哄不好的小孩子。

“书书——”他轻声唤我,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你知道我活不长了……”

我的泪一下子便流下来,张子安这句话犹如一把利锥直击我的心脏。

我很想声嘶力竭,同张子安理论,他将自己身体亏空到这一步,究竟值不值得?

他忘了那次街上跌倒,众人袖手旁观了吗?忘了那些世家为了自身利益,便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他如果能稍微同这些人趋近一点,又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我望着张子安。

太傅的眸光依旧清清冽冽,坦坦荡荡。

我因悲伤升腾的愤怒忽然便泄了下来。

……也是,时至今日,我还怎么忍心让张子安遭受一点动荡?

不论身心。

我说:“让你一直注意些保养,不听呀,现在好了吧?算啦,也没有关系,反正——”

我的心头磨着一块利石,它有着锋利的棱角,让我生出鲜血淋漓的错觉,但是我还是要说话的。

“死生有命嘛——”我轻轻道,向张子安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张子安的眼角忽然便涌出几滴眼泪,顺着已经消瘦的脸颊颌骨滑下来,我伸手为他擦拭。

太傅大人正人君子,是很少哭的。

看来一定是伤心了。我在心里如是想到。

张子安看着我,良久后,他哑然失笑。

而后他语调轻缓,向我道谢。

他说:“多谢书书——”

张子安谢我什么呢?我心中有数,也不细想了,我仔细看他的平静温和的容颜,注意到他额角有白发垂下。

“我为你重新束下冠。”

我等张子安点头答应,这才起身去拿了木梳,回来的时候见到张子安的腰已经弯了许多。

——他没有太多力气端正坐着了。

我默了一下,取下他的发冠,柔软的发丝垂下来,披在他的肩后,我慢慢帮他梳理。

“书书——”张子安叫我。

我应了一声。

我感觉到这个人伸手去拿桌案上的一个物件,跟着瞥眼一瞧,而后愣了一下。

——张子安的手中,拿着一块玉佩,并不莹润,一看便是市井小摊的货物。

也是我们定下婚约的信物。

方才我心神动荡,没有注意到,现在看到了却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张子安声音带了点笑。

他说:“上次和你去国庙,我……就带了这个玉佩过去,想将它放在二老牌位前,最后……却放弃了。”

我为他束发。

“本想着……书书的吊坠已经没了,单着我的玉佩,也没什么用了,不过……我还是不舍得。”

发束好,我拿起玉冠为张子安带上。

“等我……安葬在国庙时,烦请书书把这块玉佩放在我的身边,就当是你陪着我……”

发冠束好,我将张子安扶进自己怀里。

他果然已经没有力气,乖乖靠着我。

“好不好?”他问。

我点了点头,怕他看不到,又很郑重地说了一声好。

而张子安已经没有力气去笑了。

他的眼角又留下泪来,眼神开始恍惚,像是不知道我就在他的身旁,低声自语了很久。

我要凑近去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

他说的是:书书,我还有很多话……

……

很多什么话?

我想:是啊,张子安,你还有好多话没有对我说。

我也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你。

就像这玉佩,你要我把它同你葬在一起,就当是我陪你。

为什么要说“当”?

你是不是明白我对自己身后葬于何处感到迷茫,所以告诉我:其实没有关系,怎样都随你的意。

但——

我也不需要问。

他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只是——

只是舍不得。

我抱紧张子安,头与他贴在一起。

不知道他此刻还能不能听进我的话……

“张子安,我有的时候在想啊……要是当年我装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再退一步,不知道你我婚约,我就只是那个深宫里长大的宫女,你也只是才华绝代的太傅,之后我们走的路,会不会轻松许多?”

我温言细语,带了些怅然。

“不撞南墙不知疼啊,可有什么办法呢?撞都撞了,疼也疼了……”

我握紧张子安的手,觉得他的指节细长,却瘦极了,心里发酸。

“是我谢谢你……张子安。”我轻声道。

一室寂静。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

我心脏极速跳动,过了一阵,又奇异平缓下来,如此重复,片刻后,我借着再次猛烈溢上的情绪,松开了握着张子安的手。

下一刻,他的手便借着重势,缓缓垂落。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眼泪止不住落下来,但这一次,他不会转头笑着帮我擦去了。

我悲恸地与他贴近,知道这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相拥。

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

找不到我的太傅大人。

我觉得心里空落而又悲伤。

我想:这样一个雪天,张子安待在房中,顾不顾得上给暖炉里添上炭火?

庙中无事,我应了她一声,准备依言照做。

忽然——

她做了早膳,我勉强吃了几口,问她外面的雪停没停?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势头也大。

我不得而知。

出来时日久了,我终于体会到旅人远游的心情。

在这样一个夜晚,我的身边没有张子安。

“看今日积雪,恐怕是下了一夜,不过现下倒停下来了,估摸再过两日,路上的雪大多就化了。”

我很丧气地点了一下头,说自己知道了。

又过半日,夜幕早早便上来了,杜婆婆点了灯烛,劝我早些歇息。

我明明觉得尚可以忍受悲伤,但是眼眶却不受控制红了,鼻子也酸的厉害,像是要将心口隐藏的情绪带上来。

——我觉得惶恐。

那阵马蹄在离庙殿不远处收势,伴随着吁马声,紧接着铁甲相碰,似乎有人从马上跳下,一路疾走过来。

杜婆后退了半步,将我护在她的身后。

熬到三更,我尚无睡意,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给出了反应——我的头昏沉麻木,胳膊也因为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酸涩。

我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瞬间,沉沉睡去,等我醒来,杜婆婆已经推门进来了。

……张子安那年为了建造学堂,转辗了各地,夜深人静时,是否也会跟我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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