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梦醒时年殇

“是一块玉，爷爷说是他年轻时遗留在那个国度的一块玉，他想在最后的时刻来临的时候，再次拥有它，所以拜托我为他寻回。”

当然，代价是从此放我自由，真正的自由。

后半句话，尹鑫没有说出，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对于自己马上要离开这样的事实有些不忍开口。

只是这样的安宁平静一瞬间蛊惑了他，下一秒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是尹鑫纵身跳下阳台的半截身影，他的动作那样利落迅速，仿佛一切都是预计好的，一切都在他计划内，只等尹宏说出一个“不”字，便是开启了他以最决绝最彻底的方式逃离这一切的开关。

他想伸出手去拉住尹鑫，想开口骂他，想冲上去大力掌掴他把他打醒……但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在眼睁睁看着尹鑫毫不怜惜的将自己摔入地狱的那一刻生生卡在喉咙。

尹鑫是幼稚的，太不懂事，不知好歹，天真的无可救药……但他终归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他连唯一的儿子都失去，那他的前半生所付出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后半生又还有什么盼头？！

既然父亲在有生之年从未提起过这段故事，势必也不愿由旁人来窥探，他可以想象父亲如信仰般崇奉着这份感情，安置在心里最神圣最隐蔽的角落，如果是这样，那他也不愿去破坏分毫。

这大概也是他这个儿子到了最后，唯一可以为他做的。

至于这一段感情，这一段故事与尹鑫寻找的那枚玉有怎样的关联，又是如何的缠绕相连，他并不知晓，也不愿去弄清，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恋人相知相识的过程中这种小物什占的分量究竟有多重，是轻的在仓促离开时可以轻易抛下，或是沉重的在生命之火燃尽之时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无论如何也要再看一眼……这中间，大概也只有故事中的当事人才能掂量的出它的分量了罢。

想到这里，尹宏无暇感慨，谁能想到，尹家高高在上的王，大英帝国的影子掌权者，在弥留之际，心心念念，始终放不下的，却是隔了漫漫重洋的那一片陌生土地上的人和事。

却不知，等到自己走到那一天，最放不下的，又会是什么呢？

如此看来，尹羽至少还是幸福的。

尹宏细细想着这一切，一直以来沉重的心情，也登时轻松了许多，问向尹鑫的话里也多了少许温和柔情：

“那你找到了吗？”

尹鑫一惊，抬头看去，虽是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他觉得尹宏说这句话是应该是笑着的，而且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那种笑。

“嗯，算是找到了吧，确切的说，在那个国家我只找到半块，但我相信，另外那半块已经到这里了，所以，我想爷爷还是会如愿以偿的。”

“这样啊……那就好。”尹宏似是叹息着说完这句话。

那个老者为这个家奋斗了一生，算计了一生，有过荣耀无限，因着这荣耀和权位，他的子孙家人日日算计，直至这最后一刻都不曾停止，但不管怎样，到了最后，他想见了人来到了他身边，他遗失了半个世纪的东西，也终被找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但这样的得偿所愿，说来，也要感谢尹鑫，感谢他的决绝，他的勇敢，他的坚持。

于是，他问尹鑫：“既然任务完成了，那么就像我一开始问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尹鑫略一思索：“现在的话，我想见见爷爷，然后……”

声音一顿，又轻轻扬起，如石子落入河流：“咕咚”一声，泛起阵阵涟漪，继而水面重归平静。

“然后，我希望他能兑现对我承诺。”

（本章完）

他吓到他了，不管这是不是尹鑫的目的，但确实奏效了。

所以当尹鑫从医院再一次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再做任何阻拦，他害怕他一开口，命令也好，请求也罢，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将尹鑫推的更远。

“我能知道，他让你去找的，是什么吗？”

尹鑫思索了一下，觉得到这一步，大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更何况尹昊知道了，尹宏迟早也会打听出来，于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他站起身，想走到尹宏身边去，甫一站立，就听到尹宏凉凉的声音：

尹宏其实并不喜欢黑漆漆的房间，他从未跟别人说过，他记得那日，他与尹鑫在房里隔着一地月光短兵相接，前一刻还是尹鑫平稳温和的声音，虽是看不清面容，但他相信那一刻隐没于黑暗中絮絮低语的尹鑫是轻松的甚至还带着一点隐约的快乐。而聆听着这一切的自己也是难得的心平气和，虽然自己极少说话，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但与尹鑫之间如此安宁平静的相处印象中却是第一次。

也是从尹鑫离开的第一晚起，他发现自己对黑暗房间的畏惧，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但眼前浮现的却是尹鑫轻飘飘坠落的身影，如寒风中破败的树叶，再无力承担自己的命运，只能随风而逝。

他成了他心上一根刺，就如尹成这么久以来直直扎在尹鑫心上一样，这种尖锐又无力摆脱的疼痛，最终还是由尹鑫回报到了他身上。

将自己深埋于椅子内，有呜呜咽咽的声响在耳畔回荡。

“我没事，你坐着罢。”

奇怪归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尹鑫坐回沙发，想着怎么开口。

尹宏似是终于缓过来，在黑暗中深深呼吸，觉得心跳平稳了，才开口道：

仿佛时光倒流，他们两人回到最初，决裂的那晚。

尹宏

尹宏并没有太过惊讶，与沈茗的言谈中，他也能猜到自己的父亲年轻时真正丢失的究竟是什么，他有几次见过那本厚厚的册子从沈茗斜跨的包里露出一角封面，古旧的牛皮纸蒙上了一层暗黄，想来也是在某个角落沉睡了太久才被翻出。

他并没有太大兴趣去知晓里面的内容，有些故事其实太过简单，有些现实太过残忍，其实那么久远的故事，脑子里也能想个大概，乱世，分离，辗转颠沛，大抵是在错误的时间地点遇见对的人。然后：一错手，就是天长地久，相见无期。

幻听，他知道这是恐惧的前兆，房里弥漫着的夜色让他很不舒服，他有点不敢去看尹鑫，虽然隔着黑幕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面容，但他害怕的，是一抬头，对面的沙发上空无一人，连个身影也没有，尹鑫再一次以他最不愿回忆的方式离开。

长时间的沉默，尹鑫似乎发现某些不对劲，但印象中父亲一向精干淡漠的形象太过深入，虽觉奇怪，但还是不敢想象那样的父亲，会因为他，恐惧黑暗。

今时今日，他和尹鑫两人再次相对于黑暗中，夜色渐浓，深深的在房里晕染开来，窗户没有关严，丝丝夜风透过缝隙划入室内，扬起窗帘一角，夏夜的月光更是清冷的无以复加，投射在地板上，勾出清清浅浅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