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境

“那你有没有儿子？”

“有，我离开的那一年，长子五十八岁，是圣人贴身医师，片刻不离圣人。其他子孙都在宫中，不用担心他们的前程。”

“哦，你不怕他们得罪鱼夕仇？”

房无恤和仆固亥入境三个时辰之后，云中老人便把他们带回自己的医境之中：“你们汲取内力，千万不可急求大成。”

说完，便把他们带出医境，让他们坐在大堂中间的桌子两边，讲述修炼要诀。

云中老人拿了一个茶杯，往里面倒水，一直到水满溢出才说：“你们看，这水就是真气，水杯就是你们体内的承载能力。现在，你们所能承载的，也就是茶杯这么多，你们若想体内承载更多真气，则需要勤加修行，承载能力才会越来越大，汲取的真气才会为你所用！而且，真气丰盈，化作内力，你们若不勤加修炼，真气会震碎筋脉，导致你们无法再运转真气！”

“嗯，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住你，但是你不要负了阿莹！”

仆固亥不好意思了：“你说什么呢？”

云中老人说：“阿莹对你有意思，我们都看出来了，是不是，房公子！”

“是，阿莹是个好姑娘，你们俩有情有意，就别做假了！”

仆固亥说：“我不能害了阿莹，等我报了仇再回这里，到时候……”

房无恤说：“你放心，我欠你的，我会帮助你的！”

云中老人说：“别说大话，或许你帮的不是他，是你自己！”

“我又没惹他！”

“可他会找你的事！”

房无恤和仆固亥行礼说：“谢谢云中爷爷教导，晚辈明白了！”

房无恤问：“云中爷爷医学修为和真气修为如此之高，为何不入长安，救治百姓，保护天下万民！”

仆固亥问：“你不想找鱼夕仇报仇吗？”

“哼，以前想，现在不想了。我医境老了，在这里，有数百人陪着，每日其乐融融，安度晚年也很好。而且我的武学修为和鱼夕仇比差太多了，根本打不过。现在，鱼夕仇以为我死了，也就不会怕我跟他抢功劳，而且因为我们之前的关系，不会为难崔家后人。如果我回到长安，那他肯定是要杀我，而且会以为崔家人都知道他的秘密，视崔家人为眼中钉，想办法除掉！”

仆固亥问：“你和鱼夕仇关系怎么样？”

太阳爬过山头，云中居隐在阴影中的时候，白珩和元莹牧羊回来，看到他们还在练功，便不去打扰他们。白珩在灶房做饭，元莹继续缝补衣服。

云中老人说：“不去，不去长安，那破地方奸诈之人太多，明枪易挡，防不住他们施展小伎俩，弄不好就能丢了性命，还落了个身败名裂。还是在这里终老比较好，云中境的人都纯朴善良，他们救了我，我救了他们，我们相依为命，我必须保护好他们，照顾好他们！”

仆固亥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云中老人摆摆手，哭着说：“不可能，不可能恢复之前的繁华。你们还小，不知道当初的盛世，是如何的繁华。长安、长安，神界天宫在它面前都逊色，走在街上，白天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晚上灯火璀璨，如梦如幻，酒肉飘香，三步一酒肆，五步一茶楼，街上随处可见诗人酒醉之后吟唱绝世佳句，万人围观叫好。那些年，长安物资丰盈，百姓富足安康，官吏清明公正，圣人勤厉贤明，长安无处不欢乐，无处不繁华。长安城外，万国商人流水一样涌入长安，他们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繁华的地方，流连忘返，迟迟不愿离去。数日后，他们在渭水桥边迟迟不肯离去，与大唐友人唱着《阳关三叠》，喝着琼浆玉液折柳告别，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奇珍异宝，走的时候带着精美的丝绸瓷器和关于长安如同仙境一般的传说。”

“忘年交，我们俩经常陪在太子左右，散值了就在长安街上喝酒，或者出城游玩！”

“那他为什么要害你？”

云中老人叹了口气说：“唉，还能为什么？我还活着，御敌的功劳就是我们俩的，我死了，这功劳就是他一个人的！”

云中老人越说越气，气得大口喘气。

房无恤说：“云中老人不要生气，这事已经过去数年，长安城也医境恢复繁华！”

“不怕，他们以为我救太子身亡，不会怪罪鱼夕，反而世人都知道我和鱼夕仇的关系，他会照顾崔家人。再说，鱼夕仇下半体全烂了，没有膀胱，别说正常尿尿，喝点水都会立刻漏了。这病治不好，只能常年用药维持，而且药方只有崔家人才知道，药物只有内宫才有，他得巴结着崔家人，就像巴结我一样！”

仆固亥咬牙切齿说：“我一定会杀了鱼夕仇！”

仆固亥说：“听我阿爷说起过那些年的长安，我出生的时候，正巧赶上长安大乱。”

云中老人摸着眼泪说：“唉，都没了，没了！当年圣人领着神威军逃跑，叛军在后面追，我们实在是狼狈。在陈仓，有不少神威军因为没有保护好百姓而羞愧自杀，数万神威军怒气冲冲，聚在圣人大帐逼宫，逼死了误国奸臣杨衷。第二天，圣人继续往南逃，太子领着我们去陇西，准备调兵解救长安。可是没想到，当晚一百叛军追上我们，天子带着卫队先走，我和鱼夕仇抵挡叛军。夜里，我和鱼夕仇挡在山谷中，我们俩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敌人人多，还穿着厚甲，而且我已经七十多岁，鱼夕仇身上还有伤。我们俩刀砍卷了，我们就用敌人的刀继续杀，砍累了，我们就退几步喘口气，再停下来继续杀。一晚上，我们砍卷了数把刀，才杀光了那一百叛军，还挡住了后续的一百多援军。天亮了，我们俩在山顶上歇了口气，看到没人追来，才准备去追赶太子。就在此时，鱼夕仇趁我不注意，一掌把我打下悬崖。掉下山崖，我挂在树上，虽然还没死，但是多处骨折，根本动不了。半晌后，有两户农夫在山下路过，我便呼救。他们便把我从树上弄下来，放在他们的架子车上，拉着我进了山逃命。当时他们听说蜀地是天府之国，而且去路都是崇山峻岭，非常安全，便准备取蜀中生活。我们进了山就迷路了，而且他们还有牛马车辆，没办法翻过山脊，只能顺着山谷走。一路走走停停，我们走了两个月，便走到云中境南边的山下。那时候，我们太疲惫了，牛马车也没办法在山谷密林中行走，那里也没办法居住，我们便往山上走。爬了三天山，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看到一片草木丰盛、小溪潺潺的平地，非常适合适合生活。那两年，两户农夫在溪边建了房子，开了农田，帮我在山上修了一间房子。后来，我在山下采药，又带回来十多户人家，慢慢地，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们在这里相依为命，大家互帮互助，他们耕田放牧，我给他们医治病疾，生活安康富足！”

云中老人倒了一杯茶水，吸了一口说：“我呢，家中世代行医，十几岁，医术便是家族中的翘楚。成年之后，就在内宫当差，一直平安无事。二十多年前，林相和太子有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你知道，我朝历来多政变，所以林相蛊惑圣人，说太子与朝中很多大人走的近，和神威军将领来往较多，豢养了死士，羽翼丰满不说，还传出谣言，圣人昏庸，应当退入后宫。谁都知道，太子年轻有魄力，圣人也忌惮太子。但是是圣人不会因为林相几句蛊惑就要废掉太子，但是又不能不防，恰巧当时太子内疾发作，我被圣人派去太子府当值，实则是让我监视太子。后来，杨衷当了右相，大唐朝野更乱了，太子便一心想要除掉杨衷，我和鱼夕仇也有意帮太子成事。我们密谋一年，刚要动手，节度使叛乱，当时大唐要平叛，我们的锄奸计划只能暂时搁浅。杨衷隐瞒军情，圣人也不派人去查，反而杨衷派那些奸诈宦官去督战。没想到一年后，潼关失守，叛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打到长安。长安城本来就固若金汤，城内有数万神威军和卫军，城中百万平民百姓都愿意出一份力，帮助官家抵挡叛军，全城上下从来没有过那么心齐，抵挡之心高涨。但是圣人糊涂，不派人抵挡，反而让神威军和卫军保护皇族和百官西逃，放弃长安城中数万百姓性命。唉，说起这个我就气愤，你说当时我和鱼夕仇把杨衷宰了多好，说不定长安城还不会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