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影逐光

河面如同一块不平的镜，将老人的影子映在中间，有点模糊，有点不真实。

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袖，吹动着，他凝固多年的心。

老人抬起干枯如同骷髅的左手，看了看紧勒在手上，已经成为手腕一部分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十一”，分针已经与“十二”重合，“除了时间，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他喃喃道，放下手，让宽松的袖子盖住手腕。

他抬起拐杖，在手心敲了敲，感受着拐杖沉甸甸的分量，感受着沉香木的温度。

的侧过头，看着阳光照耀下，自己身侧的影子，很浓，有很淡，在微风的吹动下变换着姿态，从一个枯瘦的老人，一点一点地胀大，变成一只伸着利爪的恶鬼，又变回一个老人，带来变化的风，又带走一切形迹。

他找到了他还能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失去了它。

十步，九步，八步……他将拐杖握的更紧了。

小河边，水静静地流着，带走了落叶，衰草，以及，岁月。

我们都是光的孩子，他想，终将被黑暗吞没，希望就如同永恒墓园中的一盏微弱烛光，只有走到了，才知道，是绝望。他转过头，看了看湖底下，那个被封印的自己。

一条游鱼跃出水面，但是很快就被飞过的鸣禽用利爪勾住。它亮丽的鳞片再也无法反射每一个夕阳西下时分的晚霞，眼中再也无法映射旭日东升时的红霞。它已被死亡预定，将湮没在黑暗之中。

我已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条腿和三阶的修为，失去了被淹没在黑暗中的岁月，我还能失去什么呢？他想。

……三步，两步，一步。

“你好，老人家，请问——”还未等少年说完，老人就猛地回身，狠甩拐杖，精确地，将头部，砸在少年的太阳穴上……

一位老人走到了河边，身后，有一条淡淡的痕迹。

秒针一圈一圈地转动，带动分针，再带动时针，时有灵兽走过，低头喝几口水，抬头看看这个奇怪的人类，甩了甩被水浸湿的头，又轻轻离去。又是半个小时的生命离开了我。他再次抬手，看了看表盘，想到。

他换了一只手来拄拐杖，左手握着拐杖粗的一端，右手压在它上面。河对岸，一个少年看了看他，对他露出了意为“同情”的表情。我需要同情吗？或者说，我值得同情吗？少年就是这样，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评判自己，评判他人，就像几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如今，随着一切可失去的东西，这种感觉早已失去。

目标已经出现，尽管已经年迈，但，多年以来的神经反射还在，瘦削的肌肉绷得很紧，右手向下滑，滑到了拐杖的中部，紧紧地握住，计算着，内部灌满了铅的拐杖能否给目标以足够的打击。

近了，又近了，老人没有转头，他凭着身后的脚步声，判断出了自己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就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