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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传

第十二章 大槐坡上魅影森 天各一方自求存

一名满脸血污的胡子兵答道:“我们是前将军白绕的部下,将军一路破敌拔寨,甚是威猛,不料在前方谷中遇伏中计,我等奋力拼杀才逃了出来。诸位将军,快去救救白将军吧!”

“什么?”张牛角怒容显现,“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务必救出白将军!”

月上中天,夜已至半,黄巾中军迈着沉闷的步伐向大槐坡加速前进。来到坡前谷中,只见遍地碎石散箭,横陈着几具黄巾尸体。谷风袭来,不由得让众人打了个寒颤。

前将军白绕本庶族豪强之家,受察举之弊难入仕途,才怀文武,不遇伯乐,故而愤然投了黄巾。黄巾之中,并非全是贫民,士家大族、门阀子弟也有投奔者,但常居贵自傲。张牛角草根出身,凭武义为帅,白绕面顺而心不服。此次黄巾军出动,当了先锋的白绕急迫的向证明给世人看,自己也是有八斗之才的,若能一路冲杀下去,擒了贼酋,破了敌寨,打通大军西进之路,得了首功,便取张牛角而代之。他日入三公、赐爵位、加九锡,也算无愧于白氏祖宗了。

白绕领随从散骑十余名来到了大槐坡前,人喘粗气,马呼白烟。山上埋伏着的黑山本寨精兵压低了身子,屏住了呼吸。有一卒问洪刚:“大王,贼人来了,咱们行动吗?”

洪刚曰:“不,这才几个人呐?大军肯定在后,若惊动了前哨,跑了贼人,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再等等。”性急的三大王难得的沉住气了一次。

“渠帅,我们快撤吧!”刘石大喊道。

张牛角下令:“好,全军后撤!”

众黄巾听到命令之后,如塌溃之山乱作一团,蜂拥向谷外撤离。原本的后军改前军,成了跑得最快的人群。然而,后方忽然杀来一众黑衣喽啰,为首一骑,是东黑山二大王卫治,正率领着北部四寨的八千大军围了过来。这一来,黄巾军更加混乱了。

张牛角骑在马上大声喊道:“众军不要惊慌!此时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眭固!”

“末将在!”眭固答曰。

“尔统后军杀出一条血路,若能成功,记汝首功!”张牛角吩咐道。

“喏!驾!”眭固自令三千本部人马去迎战卫治去了。

此时,两旁上坡上尽是黑衣黑甲,张牛角竭力指挥,稍稍稳住了混乱的黄巾军。于毒率兵挡住左翼敌兵,刘石领兵挡住右翼敌兵,张牛角坐镇中军,企图挽回颓势。

忽然,张牛角座下战马横遭一击,顿时摔下马来,待到他忍痛爬起来时,看到自己身旁的黄巾军竟脱下了衣裳,系上了黑巾,一名横髭大汉手握铜锤,站在方才倒下的战马旁大喊道:“兄弟们,杀啊!”

原来,之前逃过来的那批所谓的“前部黄巾”,乃是洪刚带领的三百黑山猛士假扮而成的,趁乱之际混到了主帅身边。而今张牛角左右无人,全都派出去抵挡外部之敌了,洪刚见内部空虚,便忽然作乱。如此,黄巾军没了主帅坐镇,腹背受敌、前后夹击,彻底崩溃了。正所谓:望时银月晦时星,富时酒肉贫时羹。百川汇流成猛势,兵败山倒大厦倾。

青牛角、褚燕一众随着刘石将军去抵挡右翼的黑山军,正在混战之际,忽见中军大旗倒下,渠帅落下马来,黄巾军们立刻乱作一团。见势不妙,青牛角带领身边的士卒回头去救张牛角,褚燕与众人边打边撤。一时间,刀声遍山谷,枪击彻九霄,人仰马翻满地嚎,阎王可知晓?火光照枯林,残戈北风萧,龙宫凤阙莺莺燕,今春寒鸦饱。话分两头,按下不表。

天至五更,一夜惨烈厮杀,东方熹微,褚燕一行人彻底在那场混战中杀散了。此时,褚燕的兄弟们一个都不在他身旁,只有六十多名毫不沾亲带故的黄巾军小卒子们跟着这个褚都伯杀了出来,一夜未眠,饥寒交迫,又大多带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绝望。褚燕虽凭借武功高强没有负伤,却也甚是失落。这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处向阳之地,清晨的暖阳照在身上,驱走了一丝寒凉,众人走不下去了,纷纷倒在地上,原地叹息,沉默无语,如待宰羔羊一般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过了一会儿,褚燕觉得,坐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看着眼前这群低落的黄巾小卒,褚燕鼓了鼓气,下了个决心。褚燕仰头看见东边小坡上有棵柳树,万条垂下,已抽新芽,计上心来。

褚燕倏地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众人被他这一怪异举动吓了一跳。褚燕斜眼瞟见大家都看向了自己后,收住了笑容,挺直了身子,目视着东方的朝阳。众人疑惑不解,要看他接下来想要干嘛?难道是对眼下的处境绝望到疯掉了?随后,褚燕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在离那柳树约莫半丈之时,忽地纵身一跃,如燕子腾空,跳上了枝头,踏在了树杈上。背朝东方,面向众人,岿然不动。

众人虽知褚燕武功高强,素有飞燕之称,但今日见这一番亮相,还是不由得被他的轻功镇住了。褚燕见众人成功的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心中不免一乐,但面上并无表情。褚燕运了一口丹田之气,故作玄虚,朗声道:“尔等见到本尊,还不跪下?”

褚燕声如洪钟,又面露威严,加上他站在东边树上,众人要用仰望的姿势才能看到他,而东升之阳照出的光线正好刺眼,褚燕挡着太阳,更显得他光芒万丈、不怒自威。于是这帮没什么见识的黄巾小卒们纷纷慌忙跪了下去,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有一个口吃的黄巾小卒叫刘三,他跪在地上,两手伏地,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用一双鼠目看着褚燕,结巴地问道:“敢......敢......敢问......您是,您是何方神圣?”

褚燕大喝一声:“住口!”刘三及众人吓得头埋得更低了。褚燕接着道:“凭你也有资格问我的名号?”

刘三害怕地支吾道:“不,不,不敢......只,只是,只是小人们该如何称,称呼您呢?”

褚燕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本是东岳大帝帐下的首席大将——飞燕将军。那大贤良师张角不过是我座下的军师,你们的渠帅张牛角只是我田里的一只耕牛。”

封建时代里,这些朴实且迷信的黄巾小卒们纷纷信以为真,皆叩首高呼:“飞燕将军”以示虔敬。看官莫要嗤笑,封建社会里,宗教之于农民犹如干柴巧遇星火,在穷困潦倒时加以蛊惑,这些可怜的农民往往会信以为真。恰似病急乱投医,人们心中需要一个信仰来支撑自己熬过难熬的苦难。

褚燕打断了众人的叩拜,接着说道:“本来,本将军要在时机成熟之时才能显露真身。今见尔等已是穷途末路,上苍......咳,黄天有好生之德,本将军便带尔等走出这穷途罢。”

众人感激涕零,纷纷拜谢。褚燕曰:“但尔等需切记一点,今日吾既在尔等面前现出真身,尔等便要保密,不可外传,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众人头如啄米:“是是是,那是自然,小人们定不会告诉他人!”

褚燕点了下头:“嗯,好吧那就跟本将军来吧。”言罢,跳下了柳树,径直向前走去。众人纷纷起身紧随其后,但谁也不敢上前。这么一来,这帮败兵们顿时有了信仰与信心,不再垂头丧气,而是精神焕发,似打了鸡血一般。因为,有天界的将军在领着自己,还怕啥啊?就这么,六十多个小黄巾跟在一个小都伯身后,信心满满,载歌载舞地向前进发了。

那么,其他常山兄弟去哪儿了呢?咱们挨个来讲。先说那位儒雅帅气的公子王当吧。

昨夜混战之时,王当射杀了一名黑山骑兵,随后夺马而战。褚燕在前方边打边撤,王当要拉他上马,褚燕却拒绝了,并要王当去寻白雀,让他带着白雀先行撤退。王当策马寻雀,途遇左校,左校说白雀跟着褚松、萧云往谷外去了,王当便向谷外突围,一路上没看见这三人。不知不觉王当冲出了包围,再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于是索性一路向西逃去了。

到了清晨,人困马乏,随便找了片向阳地歇了下来。王当望着流云,看着新发的枯木,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不知他们现在何方?也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亲人,不知他们现在可安好?自王当离家入邺之后,无一日不思念自己的妻子;他与妻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恩爱有加。也无一日不担心自己的父亲;身为县尉,儿子却成了贼寇,不知州府的枷锁何日会降临到父亲的头上。想到这里,王当不禁泪落两行:“呜呜呜呜......父亲......雯儿......”

泪也流过了,苦也叹过了,不能一直如此啊。于是,王当骑上了马,自思道:“既与兄弟结义,便不可弃之,我自当去寻他们。”但人铁饭钢,王当早已饥肠辘辘,东面是黑山贼窝,不能去送死。只好先往西去,找个安顿之处,吃顿饱饭,再想办法吧。于是,王当策马西行。

黑山之中,除了山贼,也有不少百姓人家。王当翻过了乌龙岭,来到了西黑山,解下头上黄巾,在一处好心人家吃了顿饱饭,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王当腰中一直藏有一条丝带,那是妻子为他做的发巾,王当一直带在身边。而今在这里不敢再系黄巾了,便用这条蓝丝带束发,继续上路。

到了黄昏时分,王当正寻人家借宿,见到前面有一处村落,村口有一石碑,上刻“山阴”二字,便走进了山阴村。有一对老夫妻接纳了王当,相待甚好,王当也礼数周到,就住了下来。睡至半夜,忽然听见马蹄之声疾驰而来,紧接着便是怪叫与大喊,屋倒梁塌、火光冲天。

王当惊醒过来,心想:“莫非是山贼来了?”马上携弓执剑,出了门来。

屋外是一片凄惨的景象,活似人间地狱。百十匹铁蹄棕马踏破篱笆,踩碎农田,马上儿郎手执火把刀枪,烧杀劫掠,村民们哀嚎遍野、尸首横飞。王当借宿的这家老夫妻被一名骑兵挤到了死角,无路可逃了,骑兵满脸邪笑,抬起了手中的长枪,老汉挡在了老妇的身前,被骑兵一枪刺死,相伴一生的丈夫就这样倒在了老妇人的面前,老妇呆住了,骑兵哈哈大笑。随后,老妇发疯了似的冲向了骑兵,结果骑兵一勒缰绳,老妇被那铁蹄一脚踢飞了,倒在血泊之中。

王当看见了此景,不禁头脑发懵,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张起雕翎弓,搭上玄云箭,一矢穿喉,那骑兵顿时没了笑声。这一来,其余的贼人看到了王当,便冲了过来。王当解绳上马,逃了出去,骑兵们也跟着追了出去,留下了山阴村一片废墟。

时间倒退一下,大槐坡夜战的次日黄昏,那名“飞燕将军”吃了些刘三他们摘来的“贡枣”,还有一人居然逮了只兔子!自然是上贡给了褚燕。正当褚燕享受着神仙般的待遇时,自己忽然想起个问题:“这......好像我也不认路啊,能把他们带到哪儿去呢?”

果然,那个结巴却胆子稍微大点但不多的刘三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鼓了鼓勇气,问道:“飞燕将军,我我......我们要去哪儿啊?”

尽管褚燕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但他大话既已吹下,也不能说不知道啊。褚燕故弄玄虚:“虔心到时路自开,汝无需多问。”

刘三众人一头雾水,也只好跟着走了。到了晚上,刘三和众人不禁问道:“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褚燕心想,再不告诉他们个确信儿,恐失了威信被戳穿,只好说:“你去抓只野兔来,我占卜一番便能得知。”众人只好应答。

许久,众人累死累活的把兔子抓来了,褚燕说:“本将军的占卜与众不同,需用‘尝’方能得知。”

这些怨种小卒子们只好架火烤兔。不一会儿,香味四溢,众人直流口水,却谁也不敢去吃。兔子烤好了,褚燕狼吞虎咽,一阵功夫,骨头都不带剩的。众人看他吃得那么香,都快馋死了。

刘三问:“将,将军,尝出什么了吗?”

褚燕一抹嘴:“香!”

众人疑惑,褚燕登时反应了过来,发现自己失态了,遂又正襟道:“向,明日向阳之时便知结果了。”

这些黄巾小卒们窃窃讨论:“向阳之时?什么意思?”

有一人说:“笨啊!咱们现在在山脚下,明天上了山坡,看到了太阳,不就是向阳之时吗?”

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啊!”得到了答案,这些小黄巾们也就满足的睡了。褚燕听着他们的歪解,只好苦笑作罢。

第二天,上了山坡,一众人兴高采烈地上了山坡。他们都无比坚定的相信,只要上了这个山坡,就是自己逃离当下困境的出路,荣华富贵、珍馐美味什么的就都该来了!这可是天界的将军给自己保证的,用一只野兔占卜过的!

等到众人看见太阳时,众人停住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座大寨,屹然立于山头之上,四角皂旗招展,带刀持戈之人巡回往来,一张大匾高悬寨门之上,只见三个大字:九龙寨。

褚燕傻眼了。刘三悄悄地凑了上来:“将,将......军,你说的出路,就是这儿吗?”

白绕已被胜利和野心冲昏了头脑,黄巾军虽多,却少有骑兵,两腿难敌四蹄,白绕和步军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大截距离。白绕看了下四周,复策马扬鞭,旁边的黄巾骑兵谏言道:“将军,我们与步兵已相距甚远,而天色已晚,此地又甚是险恶,不妨稍等片刻再进军不迟啊。”

白绕怒曰:“住口!汝竟敢怯战不前?”

又过了好些时间,还不见消息,张牛角不禁犯了嘀咕:“这白将军到底怎么了?”忽然隐隐听到前方有杂乱的脚步声,近前一看,是一支黄巾军,这些人蓬头垢面、互相搀扶、不成行伍。

张牛角问:“你们是什么人?”

洪刚手执铜锤,身先士卒,两旁山林之中黑压压翻来千点寒芒。此时,白绕才如梦初醒,立刻回马后撤,不料坐骑中箭,登时滚了下来。白将军挥刀挡箭,怎奈月黑风高,一矢中臂,鲜血横流,两边伏兵杀来,白绕只得做困兽之斗,结果如何,暂且按下不表。

黑山地形复杂,九曲连环。自冯龙在此为寇之后,设八坡十寨安置军民,猎耕渔樵,拦路设卡,俨然成了一方王国。

另一名从骑苦着脸言道:“将军,非是小人怯战,只是这人不累,马也快要不行了,万一敌人杀出一支伏兵,将军若有个闪失,这可怎么办啊?”

白绕坚定而冷漠地吐出一句话:“再有不前者,斩!”

霎时间,黑夜下的风里只听见“嗖——嗖”之声,山坡上伴有隆隆之音,白绕身边的几名骑兵落下马来。

白绕所率前军步卒已是筋疲力尽,一个下午连翻两座山坡,对于耕锄在田的农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众士卒疲惫不堪,又无将军带领,索性停止了行军,原地休息了。要知道,在黄巾军里,能骑上马的都是有身份的,现在骑马的都跟着白绕追敌去了,剩下的哪会有个高阶军官来督军呢?你叫一个管着百人的小屯长去命令这上千人,谁会理你?故而这些步卒一停不打紧,想再起来?难了。

亏得白绕好身手,舞着一杆枣木槊苦苦支撑,心里只想:“这后军怎么还没有赶来?”最终力尽被俘。

再说这张牛角、于毒、刘石带着中军徐徐向前,半天不再见有探马来报,前军究竟如何?竟毫不知晓。张牛角派出一名轻骑兵去探查敌情,这名轻骑行至半路,突然从乱石之后飞出一支暗箭,当即落马身亡。

洪刚握紧铜锤,皱着眉骂道:“他奶奶的!这几个小兵不要命了?还往前冲?”

洪刚带领的伏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动了这几个“前哨”,这几个黄巾“前哨”反而越靠越近,眼看着有几个骑兵的马蹄都要踩着伏兵的手了,本就是急性子的洪刚终于耐不住了,下令出击。

张牛角抬头仰观四周山林,只觉得魅影森森,直教人脊背发凉。忽然,坡上现出众多伏兵,霎时间,谷中滚石齐下、乱矢纷飞,黑山喽啰们摇旗呐喊之声吓破了黄巾军们的胆。

“不好,我们中计了!”张牛角的队伍开始纷乱了起来。张牛角慌忙勒住受惊的坐骑,于毒、刘石及众亲兵在旁掩护着张牛角。

“不好,有伏兵!”黄巾骑兵大惊。

“杀!”山上伏兵尽出。

众人缄口噤声,只得随白绕继续杀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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