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行

李忘生坐在长凳上，趴在桌子上。

他忽地想起了刚上山的时候，自己和师侄侄孙一起吃饭的场景。

那时候的太上观，还只是小小的几间茅屋。

数张床和桌子拼成了一张大通铺。

被褥整齐的叠好，摞上枕头。

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不止一个人，不止一天。

他们几个人围坐在这样一张桌子上。

然后没心没肺的吃着。

直到那年师傅羽化，自己被送入山中洞府中修行。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当他出山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那几件茅草屋。

他长声叹气。

楚歌说：“走吧！”

楚歌又对宗玉说：“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看见。”

宗玉沉默不言，扛起大刀，跟在楚歌身后。

楚歌关闭房屋，然后向里面行李。

他低声祈祷到：“希望安好。”

声音很低，所有人都没有听到。

大家以为他在关门，只不过有些慢了而已。

李忘生又看向正堂。

正堂里的檀香依旧氤氲。

他在叹息声中打开正堂。

烛火忽地点燃。

正堂的布局俨然是一个佛堂。

有一尊佛像，是宝贤菩萨。

传说中出身夜叉部，因为向往佛法，而苦修得缘觉乘，最终得成正果。

佛堂的香烛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点燃。

大大小小的香烛，酥油灯将整个佛堂照的金碧辉煌。

线香已经燃烧了半截，刚才李忘生闻道的氤氲的香气就来自这里。

一卷佛经平铺在香案上。

一个硕大的蒲团平铺在地面上。

李忘生上前，起来：

“又放光明名严洁，令地平坦犹如掌，庄严佛塔及其处，是故得成此光明。又放光明名大云，能起香云雨香水，以水洒塔及庭院，是故得成此光明。又放光明名严具，令裸形者得上服，严身妙物而为施，是故得成此光明。又放光明名上味，能令饥者获美食，种种珍馔而为施，是故得成此光明。”

修建峰说：“华严经·卷十五·贤首品·十二。”

“你连这个都知道？”李忘生有些讶异。他知道修建峰刚才用的不是玄门道法，但看起来也不像是空门佛法。

修建峰回答道：“哈哈！山野乡人，有些信灵官，有些信金刚，要跟他们打交道，夺回一点总是没错的。”

“对了，这个是什么？”修建峰问。

他问的是佛像。

“宝贤菩萨。天龙八部中的夜叉部出身，据说是夜叉鬼母嫡子，后来跟随佛陀，潜心修佛，最终以夜叉恶鬼之身，修成缘觉乘，并得到佛陀此号宝贤。”

李忘生捻了一炷香，为宝贤菩萨上香。

“在他的率领下，夜叉鬼母及其统率的夜叉部最终皈依佛门，成为天龙八部之一，成为佛门护法神。”

楚歌又补充道：“传说在两界海依稀，有一座宝贤菩萨所建的城池，名为俱罗城。城中皆是夜叉，青面獠牙，身高丈许。有三种：一在地，二在虚空，三天夜叉也。地夜叉但以财施，故不能飞空，天夜叉以车马施，故能飞行。”

“你哪看的？”李忘生疑惑，这些他也不知道。

“玄佛平妖记啊！上面记载了玄佛西行，来到两界海之西的西域，见到了天龙八部众所建立的西域八城，其中就有俱罗城。”楚歌道。

他们又看向菩萨像。

菩萨低眉，本应该是慈悲之像；怎见獠牙巨口，眼若铜钟；简直比怒目的金刚更为骇人，那跳动的烟火气，仿若是菩萨头上的无名之火一样。

“这雕的也太丑了吧！”李忘生忍不住吐槽道。

修建峰说：“杨木雕刻的，然后涂上了金漆，手法很稚嫩，工匠也不是很熟练。而且宝贤菩萨得到正果之后，已经具备佛像，这人还是按照夜叉像雕刻，看来对玄佛平妖记也不熟悉啊！”

佛堂里四下是壁画。

壁画的内容是佛陀收伏天龙八部。

准确的来说主要是佛陀收伏夜叉部。

壁画上的佛陀站在云端，佛光四溢；有一尊菩萨站在佛陀身边，低眉垂目，面露慈悲；有夜叉跪拜于祥云之下，为首者看起来比佛陀还要高大。

四方风云四聚，云端坐着众佛菩萨。

白象背上的是普贤菩萨，青狮身旁是文殊菩萨；观音菩萨身边金毛吼低首，地藏菩萨背后谛听浅跪。

天众侍奉在众佛菩萨身后，龙众在云间时隐时现；乾达婆手捧香炉，紧那罗弹奏着音乐；迦楼罗展翅高飞，摩呼罗迦攀援缠绵。

大地之上，是跟随在大夜叉之后的众夜叉。

众夜叉的身后，是一座正在兴建的城池。

城池高大，但还没有建成。

有黑云从远方飘来，有尘烟从地面升起。

那是尚未归顺佛门的非天向城池进攻。

修建城池的夜叉，一边和修罗搏斗，一边修建城池。

修罗们骑在飞奔的战马上，手持着锋锐的兵器。

他们高声呼啸，所携带的烟云遮天蔽日。

在他们身后，还有某种巨型机械，抛射着时候。

城中的佛塔林立，最高处的佛塔，高耸入云。

城中有寺庙，就在佛塔之下。

寺庙中有和尚和沙弥。

那些沙弥有些尚未完成剃度，就混迹在其中。

楚歌看到那座城，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他问道：“这两个字是上面？”

李忘生答：“俱罗”

“欸！这些沙弥怎么没有梯度。”修建峰问。

“少见多怪，就不能是刚进入空门，还没来得及剃度的吗？”楚歌说。

“可这些沙弥看起来不像是夜叉，倒像是人。”修建峰眼睛也是极好。

“切！”楚歌仔细看去。

欸！确实有点像人。而且其他和尚都是夜叉的模样，唯有这几个小沙弥像是人。

这时候，宗玉在院子里喊道：“二哥，建峰，你们快过来看，这屋里还有吃的。”

三人连忙赶出去。

宗玉打开了西耳房的门。

李忘生走了进去。

还有楚歌，修建峰，以及大块头宗玉。

西耳房不大，三个人进去有点挤。

楚歌看着一个人占据半壁江山的宗玉。

宗玉低头，委屈的出去。

出去的时候额头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他捂着头出去，回头看眼门框。

门已经价高过了，只是西耳房实在没有加高的空间了。

门上还有一个被人磕出来的引子。

那人也磕的不清。

房间里，锅碗瓢盆齐全。

尤其是碗，很多的碗。

灶台的炉火依然熄灭，但灶台的内壁依旧残留有温度。

今天还用过。

有面，石磨磨过，用筛子过的很细的白面。

有鸡蛋，黄澄澄的一颗，乖巧的在盘子里。

有腊肉，风干的腊肉，油脂渗透在肉表面。

有一个坛子，揭开，里面是酸菜。

像是有人在里面生火做饭，而且还住了不少日子。

楚歌解开了一个坛子。

里面是蒸好的馒头。

馒头做的很小，楚歌一口能吃两三个。

馒头做的很多，能塞满五六个楚歌的肚子。

李忘生还在角落里看见一只羊。

准确的说是被吃了一半的一只羊。

羊血淋在地方，半扇羊身上的骨肉已经不见了。

这大约是鬼物吃的剩下的。

楚歌他们之前在屋檐上见过鬼物，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

他们猜想，这半扇羊就是鬼物吃的，只不过这些熟食，实在不知道来历。

李忘生尝了一个馒头。

嗯！味道不错，麦香十足，很筋道，发酵的也刚刚好。

比守常的手艺还要差一点。

但也差不多。

而且，没毒。

“走吧！”楚歌说。

他们探查道最后一个东耳房里面有密道。

而这个密道，或许是能够解开问题的关键。

那只鬼物，未必不会藏在密道里。

“一，二，三，四，”宗玉开始数数。

“十三，十四，十五。”

整间屋子也没有多少的灰尘。

干净的，像是刚被人打扫过一样。

宗玉眼中的怒火像刀身一样积累。

楚歌带着众人穿过庭院，又打开了东厢房。

他数完，不多不少，整好十五个。

赤红的刀身明亮如火。

也许，睡在这里的人也是小小的。

李忘生坐到一张大桌子前。

桌子上的筷子整齐的放在竹筒里。

桌子上并没有落灰。

李忘生淡然的向前。

被子小小的，褥子也小小的，枕头还是小小的。

守常师侄做玩饭，会叫自己，师兄，师傅出来吃饭。

山上和自己一样大的，是知寻小徒孙，守常的徒弟。

楚歌说：“不是那些人。”

李忘生知道楚歌说的是西厢房的十五具尸体。

他严重的怒火如同明亮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