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病后的五年》
病后的五年

第十七章

娄阿鼠只有在宋冯平面前才如此轻松、他说接下来要去加拿大一趟,远离红尘修心去。也好久没见媳妇了,还挺想的。他嘿嘿嘿笑的很开心。娄阿鼠媳妇在加拿大快十年了,聚少离多,他们各自忙碌,各自安好。

娄阿鼠看了看楼下,绿化工作人员正在为树木浇水,他喊宋冯平走到窗前,说你看那杂草,其实它也知道,它的生存之道就是生命顽强,要繁衍快,不能讲条件。草民你懂吗,一旦讲了条件,你就痛苦了,生存繁衍也就成了问题。

娄阿鼠斜着眼,笼罩在满屋子的淡淡烟雾中。

其实在他心里,上面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都是用钱能解决的事。只要自己心理过关就可以了。最棘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领导免责,体面地下了这个台阶。

只能把责任记得某些人名下了,再说他们也不冤枉。宋冯平心下说,这下自己算是得罪了不少人,得罪就得罪吧,总有人要干这种事。身边的人为了生存和利益纠纷,各种争斗暗算也见的不少了,多少阴招都见识过,自己虽然没有给别人挖过坑,见死不救的事也做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知身体会出现什么情况,那些繁文缛节考虑不那么多了,多年以来,他一直小心谨慎,工作最求完美,这种日子日复一日,说毫无意义吧,人们都这样度过,说有意义吧,更多的是重复。现在给了他一切重来的机会,就尽可能随心所欲吧。

内部方案定了之后,下面就要疏通关系了。宋冯平和领导专门去拜访了老齐,老齐也够意思,说你们找找老爷子,他或许有办法。老爷子退休有几年了,但余威犹在,以前就负责这方面的事情。领导的意思请老爷子到市里住几天,老齐表示这就爱莫能助了。宋冯平明白,他能给指条路已经不错了,有的就不方便插手了。娄阿鼠说你请不动老爷子,算了吧,你身体都这样了,还想进步啊。你如果有想法,可以好好安排下,目前你就找别这种麻烦了。

领导说到做到,让他把有关工作交接好,亲自安排他住院休息一段。听他说了检查情况,领导沉吟了下,应该没有大的问题,如有必要,请最好的专家会诊,及时拿出治疗方案。

娄阿鼠看着懵懂的宋冯平,再说老爷子年龄那么大了,又有生活怪癖,衣食起居你们那标准不行,就你们那里的水都不行,他天天喝平谷的地下水,你们那里有吗,也不可能为了他从太平洋岛国进口吧,凡此等等,麻烦事太多,最后伺候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费力不落好。

宋冯平说我现在出这个头,完全是为了领导,尽自己一份力,处分谁找谁的茬与自己都没有关系。但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娄阿鼠拿起雪茄,冷冷笑了下,这个也容易,你就拉虎皮做大旗吧,不过回去给你们领导说,过了这个事,我要去拜访他。宋冯平知道规则,即使与娄阿鼠这样的关系,他也是无利不起早,何况他也要求人。

“他们的心情和财富你无法理解,”娄阿鼠出神地望着远方,“你老宋算修成正果了,还是当初的你。我有时都看不上自己,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一切得心应手,安全有序。”娄阿鼠又露出他那招牌式无耻的笑容。

“你也要注意身体,天天酒色财气,可都是招病的东西。”宋冯平提醒他。

宋冯平问了句不该问的话,你们这么好的交情。娄阿鼠看看周围,露出狡黠的眼神,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我长的帅吗?他使劲吐出一口烟,我们两个人是邻居,他嘿嘿一笑,我说的是加拿大。

这种事情要趁热打铁,但也不能太早透露风声,上会之前从侧面沟通一下,让各方都有个心理接受过程。最后他和农口领导一起找乡里谈话,那个乡长沉着脸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表示虽然这种事情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愿意代人受过。他也是刚去不久,但在职业的暗流裹挟下,他也只能无奈接受,他也明白,这还不算最差的选择。领导也不会忘记他的姿态和他做出的牺牲。

娄阿鼠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就有个人来,他能疏灾解难。也就半个多小时,一个略显疲态的中年男子满不在乎的推门而进,娄阿鼠笑着站起来,说大公子开飞机来的吗,那人满脸笑意,你招呼我敢耽误吗。宋冯平以为是和老爷子能说上话的人,没想到是老爷子的大公子,这让他着实有些吃惊。

宋冯平连忙说久仰大名,两个人寒暄了下,就直奔主题,那公子哥是个痛快人,满口答应,说什么时候随叫随到。听他这样说,宋冯平倒是有点担心。三个人喝了会茶,那公子哥不断看娄阿鼠,宋冯平看得出二人还有事,就借故告辞了。

这件事总算有眉目了,领导也非常高兴。临别的时候,宋冯平约了娄阿鼠去吃小吃。两个人到朝阳门内一家老号小吃店,要了门钉肉饼、爆肚和糖火烧,在人声嘈杂中,两个人感到了混迹市井的快乐。娄阿鼠说要不是你,真懒得动。宋冯平说你也不能太精致利己了吧,什么事都无利不起早,你看这乱哄哄热闹的环境,多有生活气息。娄阿鼠冷笑道,我怕爱上这种生活。

“要不要送他点什么?”宋冯平问道。

娄阿鼠笑道,“你怎么这么迂腐了,他什么也不缺。他缺的东西你给的了吗?”

宋冯平不说话了,他知道,那些东西他给不了,领导也给不了。

过了一会,有人进来附在娄阿鼠耳边说了句话,大家一起起身外出,正主到了。宋冯平知道,他的领导肯定也是一起跟着来的。那正主也不客气,大咧咧往主位一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宋冯平领导坐在他旁边。然后指着娄阿鼠,你这个饭局不是鸿门宴吧?娄阿鼠双手抱拳,弯腰低头,说一会给您来个拔剑起舞,不过不是樊哙,是婀娜多姿的昆曲名角。然后一摆手,服务员开始上菜,晚餐是中西式混搭的菜品,白松露,珍馐神户牛肉,里海的黑鱼子酱,冬虫夏草蒸金钱猛鱼,香子兰做的香草蛋糕,法式鹅肝蛋卷,还有一只烤滩羊,外加两道金箔菜品。那正主也爱开玩笑,说不是不让吃金箔了吗?娄阿鼠说那是仿品。娄阿鼠看人坐齐了,在主陪座位起立,说我一介草民,今天承蒙各位大人厚爱,吃不起江山社稷,粗茶淡饭,下面请领导开菜。

正主洋洋洒洒讲了半天,然后请宋冯平领导也讲了几句,举杯开喝。按理说宋冯平不能喝酒,今天这个局面,又是有求于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有理由不喝吗。在座的都比他有面,连市长都小心陪着喝酒,好在市长为他解围,说小宋身体不大好,少喝点。这才是有求于人,不能不低头。

“句句都是歪理邪说,”宋冯平嘟囔到,他没笑出来。娄阿鼠为他人操刀,也一定很不容易,正像他说的那样,有时酣醉比清醒更好。

娄阿鼠算是帮了大忙,这个事情基本看到结果了。宋冯平想,好多事情有自己的规律,人们非要弄出点事来,挑战一下规律,这几乎成了日常。在利益纷争中,很多人耗尽心血,搞得疲惫不堪,最后还是那个结果,有什么意义呢。何况他现在面对不确定的生死离别,蓦然回首,这些名利人情宛如烟花一般,绚烂的是一刹那,留下的是一片虚无。

吃完饭,两人沿着张自忠路走了一段路,看到路北的大院子,他们停了下来,这里原来是北洋段祺瑞执政府,后来成了学校的资料复印中心,两个人上学的时候没少来这里查资料。那时候大门是敞开的,任何人都可以出入,也没有人问,现在门口站了两个保安,还没走进就伸出来手。他们没有进去,娄阿鼠说喝杯茶再回去,叫了司机来接,两人又到一个茶楼坐了会。

宋冯平有点不放心,娄阿鼠说你就放心吧,这公子哥虽然不招老爷子待见,可是他妈妈的小心肝,说一不二的。他现在挂靠在一个部门工作,平时迟到早退,有时也懒得去。就是这么大了,玩性不改,生了两个孩子也不管,反正接送有司机,课程补习有专门的教师,有厨师做饭,什么也不用操心,他的任务就是高兴了回家陪老妈说说话,就这样,能把老太太哄的高兴的过年似的。老爷子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按照规划发展,心中怒其不争,有几年还经常发脾气,后来想到还是自己身体要紧,也由他去了。但这公子哥人不错,为人随和,生活也没那么多讲究,人脉广泛,他绝对能帮上你忙。娄阿鼠低声说不过他爱玩,你不要陪他,找个人陪着他玩就好了。宋冯平点头。娄阿鼠的意思让他把这个事阻一阻,避避风头,再说全国类似的事情多少啊,焦点一过,谁还记得你们,那时就好操作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宋冯平向领导作了汇报。领导正好在党校学习,他表示同意,他的意思先请有关的人吃个饭,认识沟通下感情。娄阿鼠说这事就不用你领导安排了,他也不方便。娄阿鼠够给面子,自己主动订了一桌饭,除了宋冯平拟定的名单外,他还请了几个相关单位的头面人物。吃饭的地点地处二环里的一个院子,在一个长长胡同里面,刚刚能通行一辆车。由于提前报了车号,门卫只是向车里看了看,敬个礼就放进去了。这里原来是清末一个王爷的偏院,后来几经易主,现在是文物部门代管。进大门后别有洞天,砖雕的影壁墙后种了几棵柿子树和海棠,假山上精心修剪的榆叶梅正盛开,与蔷薇一起从高处倾下,正对着花丛,小池塘养了几条锦鲤。走进正房,只安排了一桌饭,重要的客人都还没到。宋冯平进门吓了一跳,门内站立着七八个服务员,高高挑挑整齐划一,穿着旗袍立了一排,不知娄阿鼠从哪里找来的,一起对宋冯平弯腰鞠躬,轻声问好。此时大厅里,娄阿鼠正悠然歪坐在椅子上,两个服务员半跪在他面前剥着荔枝,身后不远处是床式的帷帐,装饰讲究,做工精美,两个戏装盛服的女子在轻声吟唱,唱的正是昆曲西厢记。看到宋冯平进来,娄阿鼠也没起身,指了指旁边椅子,说道请坐,尝尝下午刚摘下来的荔枝。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