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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涧

第二百零七话 阳光所照之处

化羽没有回头,脱口道:“太阳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

化羽的背影十分决绝,黑童却不无得意地挑了下嘴角。他径直来到可颂面前,一向冷峻少言的他竟然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魔族善毒是自然,可你知道魔族最强的御毒师是谁吗?”说着他微微探身,压低声音道:“是尊上。”

化羽说着,冲黑童递了个眼色。黑童心领神会,立刻用尽气力撑住符阵。化羽则腾出手来,冲着被困阵内的虚禹游魂给出最终一击。

一团橘色火焰将黑烟包围,随着惨叫声渐渐衰弱直到消失,化羽知道这段和他羁绊了几百年的“相遇”终于结束了。

只是,对于虚禹,憎恨、厌恶、鄙夷,究竟哪个更多一点?如果没有这场相遇,自己此生的轨迹会和现在有多少偏离?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应该致谢每一场相遇,无论善缘还是恶缘……

“嗯。”化羽应着在她身侧坐下。

此后,他们一如曾经一起谈天说地,谁都没有再提方才那事。

这是可颂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信任、理解、支持,在这个叫“情义”的字眼面前她和虚禹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

天帝这一次当真遇到了麻烦。他的虚化境是一个无法动用灵力的地方,但君父却依然在那里提升了修为。新的牢笼还未建好,君父已经发起了反抗。天帝只能闭门不出,与君父展开一番较量。

这段日子没有见到天帝,一应活动也被取消,不免引起有心之人的关注。北沧神君几次三番借故请见天帝,结果都被文史天官挡了回去,这更加重了他心中的怀疑,下定决心要亲眼看看天帝是否在帝宫。

“神君,帝君他游历凡间尚未回宫。”文史天官再次将北沧神君拦在帝宫门外。

“帝君不在,本君进去等候便是。”北沧不理阻拦抬脚就要向前。

文史天官赶忙挡在面前,“这里是帝君寝宫,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神君不要难为下仙。”

“帝君不在,难为不到你。若是有事,不是还有本君吗?”北沧说着就想闯门。

文史天官却再次飞身挡在宫门上,“请神君止步!”

这一回,北沧神君再无耐心,他怒吼道:“小小天官,在本君面前也敢摆威风!”说着一把提起文史天官的脖领直接将他扔飞出去。

文史天官是个柔弱文官,可北沧神君下手却一点也不轻,强劲的灵力仿佛要把他的骨头都拆了,摔在地上愣是半天都没爬起来。

没了这个拦路石,北沧一把推开殿门。可是,就在殿门刚刚打开半人宽的时候,一道大力猛然将门又关上了。不仅如此,反弹的灵力震得北沧手臂发麻,向后退了一大步,可见发力者也是个硬茬。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闪现,一眨眼却见苍清崖已经站在殿门前,毫不示弱地看着北沧,

“神君还是请回吧。不然,待帝君回宫问起文史天官为何受伤,只怕不好回答。”

“呵,”看到来人是苍清崖,北沧不由从鼻子里笑出声来,“我说这帝宫何时多了条看门狗?”

遭到侮辱的苍清崖只是淡淡一笑,双手合礼道:“下神谢神君赏赐差事。既然如此,那我必当尽忠职守。”说着做了一个向外“请”的动作。

这个反应反把北沧气到了,他骂道:“不知廉耻。既然如此,那本君就教教你如何做狗!”话音未落,凶狠的掌风便从苍清崖面门刮过。

苍清崖根本不惧,他一边躲避袭击一边看准机会回击,你来我往就在帝宫门前打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苍清崖和北沧神君交手不仅不怯阵,还一点都不落下风,反而能逼着北沧边打边远离帝宫。

因为这二人打架反把事情闹大,见他们越打越凶无人再敢上前,于是有个把机灵的赶忙去请了献光神君来劝架。

献光神君不愧为天庭战神,那二位打得电光火石无人敢凑近,他却不由分说飞身上前,以迅雷不及之势一手一个将二位生生隔开了。

献光手中的雷电“噼啪”作响,北沧和苍清崖也不敢靠近,连忙收了神力平静下来。

献光一脸严肃,奈何对方是自己兄长也不好发作,只能说:“再大的火气也要看看地方吧!”

苍清崖反应迅速,立刻接话道:“战神说的是。北沧神君今日不知动了什么火气,不但擅闯帝宫,还打伤了文史天官。”

“卑鄙小人!”北沧怒道,转而对献光说:“十弟,别听他胡说八道,事出蹊跷。下界无事,帝君却突然离开天庭游历,本就不合常理。你看这帝宫周围一片死寂,半个帝卫的影子都不见。我怀疑他们故意封闭帝宫恐对帝君不利,这才想进去一看究竟。”

献光听言四下环顾,的确只见看热闹的仙众。

“不是这样的!”随着这个声音,就见鼻青脸肿的文史天官拨开仙众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尽管身子不利索还是规规矩矩冲献光行足了礼数,这才继续道:

“帝君有言因梦境所示需下界一段时日,归期不定。在此期间暂时关闭帝宫,并趁此犒赏各位帝卫许其休假。下仙只是谨遵帝令,许是言语不当才和北沧神君闹了误会。”

文史天官挨了打还言词有礼,反衬得北沧仗势欺人。献光素来知道这个五哥的脾气,便也劝解道:

“文史天官跟随帝君已久,向来尽忠职守,而且,他如今执掌天宫司,如果真的意图不轨又怎会一个帮手都不留,反令帝卫们集体休假呢?”

“这里不是有一个帮手吗?”北沧抬手指向苍清崖。

“诶,我只是碰巧路过,路见不平这才出手。”

“碰巧?帝宫都关闭了,你此时打从帝宫门前经过,好意思说是碰巧?”

“怎么,我就不能找文史天官叙叙旧吗?”

“我看,你才是那个图谋不轨的吧?”

“你方才矛头直指文史天官,怎么一下子又是我了?哦,帝宫门前的石阶最近才得了道,是不是下一步就该说那石头是幕后主使了?”

“没脸没皮!”北沧气恼不已,也不管献光的面子,扬手亮出龙尾鞭,怒道:“苍清崖,今天,本君不把你拆骨揭皮誓不罢休!”

说着,杀气已经顺着灵脉包裹了神鞭。

此时,天色突然暗沉,就见浓云滚滚将四周遮蔽,一道闪电凌空劈落。白色电光中,天帝衣袂飞扬从天而降,正立在帝宫屋顶之上。

“恭迎帝君回宫!”文史天官率先施礼。其余仙众见状也纷纷跟着行礼。

就听天帝冷冷道:“闹事者自去仙刑司领罚。其余退下!”

天帝亲口发话,在场者无敢不从,纷纷缩脖遮面快速退去,生怕被天帝看清面貌记住他们一般。

天帝现身无疑打了北沧一个大耳瓜,他虽然心中愤懑也无计可施,只得离去。

帝宫四周迅速安静下来。天帝重返帝宫,紧接着浓云退散,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天帝方才刚刚费力将君父暂时压制,又急忙现身制止这场闹剧,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如果不是闪电的掩护,众人方才就会看到他白如纸素的脸。他终于再难抑制竟一口鲜血喷了出去。血迹飞溅在面前的屏风上,似花瓣零落。

屏风外,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在屏风前止住了步子。

不用看身影,单凭这气息天帝就知道来者何人。他撑住一口气怒斥道:

“大胆!让你去仙刑司领罚,聋了吗?”

苍清崖却根本不接这个茬,而是温和地甚至略带无奈地回道:“何苦呢?”

一下子把天帝弄懵了。又听他继续道:

“你已经是天下之主,拥有世人膜拜的神力,何必还要难为自己?要知,修为是永无极限的,你这般急功近利,当心适得其反。”

听这意思,苍清崖是以为自己为了追求更高一级的修为瞒着外界修炼什么秘术,结果用力过猛。

天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至少,能心细到发现自己的反常又表示关心的就只有他了。只要没发现真相就好,天帝一转念,这秘密自己可是拼了这身子守护的又怎会让他识破,于是也放松了戒备,只是低沉着呵斥道:

“本君的事要你多嘴!”

“是。”苍清崖恭顺道,“下神记得还有罚要领。只不过,有的时候我并不想把你当做君上。”

说着,屏风上的影子做了个施礼的动作,然后向外退去,突然又停住,说了句:

“无论怎样,我还是那句话,但凡你需要,我就在门外。”

这句话很轻,却让天帝心潮汹涌。天下苍生对自己顶礼膜拜,他们拜的是至高的天帝,是他们命运的主宰;一众仙神对自己低眉顺眼,他们敬畏的是万神之主,是对他们仙途的掌控。只有这个家伙会不知深浅地说不想把自己当君上。

“等等。”天帝突然将苍清崖叫住,“记得你说自己擅长愈疗之术?”

“没错。在苍无境的时候实在无聊,跟老头子学了些。虽然不及医神的手段,却也算得上精通。”

“你过来。”

天帝妥协了,这许久的孤身作战让他心力憔悴,他需要一个同伴,即便自己无法完全信任,更无法将一切托付,至少眼下要瞒着整个天庭快速疗伤,他需要这个帮手。

于是,苍清崖再一次走近了天帝,成为距离他核心秘密最近的那个人。

北沧神君却不一样,虽然这次他估计错了形势,但心中的疑惑并未解除。天帝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还有那乌云密布和闪电只是因为天帝生气吗?直觉告诉他,帝宫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是天帝害怕被发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北沧安插在帝宫的眼线终于给他传回一条有价值的情报。据说,天帝卧榻前的屏风换了,原先那个既不见送走也没有被收起来,完全凭空消失了。要知,那件可是用千种仙羽织就,是天帝的心爱之物。

这还是小事,更绝的是,打扫寝殿的仙侍在更换帝榻饰品的时候在一方锦缎上看到了血迹,位置虽然隐蔽,但细心的仙侍还是将那锦缎留了下来,经确认那就是血迹。

这个消息令北沧兴奋不已,本就对天帝近来的状态心生怀疑的他更加可以断定天帝身体有恙。

还真是福薄,才做了这么短时间的天帝就撑不住了?北沧心里盘算着,本就对天帝十万分不满的他此时内心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

而此时的天帝,内心也无法平静。这一次压制住君父几乎耗了他半条命,他必须快些想出彻底压制让其绝无翻身机会的办法。而同时,君父的一番话也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成了他心头难以拔掉的刺。

化羽转身看向可颂,目睹方才一幕的她早已瘫坐在地上。

没等化羽开口,可颂便哭着哀求道:“大人,我错了。我是被骗的,我不知道——”

说罢,转身就走,并无一丝拖沓。经过黑童身旁时被对方问询:

“我可从不怜香惜玉。你确定不再护她了?”

可颂摇了摇头,“你以为把我送去南城就是对我好吗?离开魔域,离开你的庇护,魔尊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别无选择。”

“你不用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化羽冷冷道,“虚禹,终结你的时刻到了!”

化羽叹了口气,“还要说谎?”

可颂知道自己的说辞实在拙劣,于是改口道:“我是被逼的,在四羽阁的时候他就胁迫大家。我资质愚钝,修习不精,别说抗衡,我连容貌都无法自己维持,我实在害怕,我不敢不听他的——”

“真的吗?”可颂突然笑了,“那样的话,大人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大人做这一切为的不就是引虚禹出来?今天,大人同我说那些话,甚至谎称小夭是你的妻子,不就是想刺激我,逼我走那最后一步?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

化羽无奈长叹,“魔尊的胸襟是你无法估量的。她解除你的奴籍,就是要给你自由。”

可颂听言又哭又笑,“那么现在,魔尊和大人还愿意给我自由吗?”

化羽沉默了,他看了看黑童,拿定主意道:“你已是魔界子民,应遵从魔界法度。城内侍仆皆归黑童大人掌管,你也不例外。”

可颂抬眼望着他,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意味,“如果,我没有奉上那碗甜汤,大人是不是就会原谅我?”

“我是当真打算送你去南城的。”

月色被浮云遮蔽,星斗也若隐若现,今日夜空并不美丽。但九哥哥似乎并不介意,她坐在昔日与化羽一同眺望远处的山坡上,等风徐来。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她在等的风。九哥哥嘴角弯起,

“都解决了?”

“我承认将计就计利用了你。虚禹的遗魂术已经修炼到相当境界,而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于追魂锁魄的术法尚不精通,唯有一边争取时间研究符阵,一边等待时机,待他主动抛弃宿主自投罗网。

我用自己做诱饵设下这个局,正是明白我这具仙身对他具有致命的诱惑力。而你不过是这个局中的一枚催化剂。可是,事情并非只有一种结局,如果你可以多相信我一些,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给过你机会。”化羽的声音里冷漠中透着一丝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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