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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梦

第14章娇千金遇险愁煞人

“苏老板为了讨好邵世同可是下了血本,二女婿的生意苏家出了不少钱,还让女儿去明诚报社工作为了接近邵靖华……”那人颇有深意停顿片刻,道:“官商勾结,历朝历代都是这样。邵世同现在如日中天,听说马上要高升了,那苏雨霖能不费尽心思嫁进邵家……”

苏雨霖脸涨得通红,低下头,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几瓣。邵靖华看了看她,没有言语,只是叫来服务生买了单,对苏雨霖道:“此地苍蝇声太吵,我们去小馆喝两杯。”他声音很响,故意让那边的好事之人听见。

苏雨霖依旧没有抬头,也未起身。她知道这些闲话并非无稽之谈,心中仿佛被刺痛一般,一时没缓过神来。邵靖华走到她身边,忽然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苏雨霖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我帮你斟茶吧。”邵靖华说着拿起了茶壶给苏雨霖倒茶。

“谢谢。”

二人各自饮茶,并未言语。

“市井刁民的话,你还放在心上。真是小气。”

邵靖华这么一句,倒是令她安慰不少。

“走!”邵靖华道。

“去哪儿?”

“金陵小馆。我不是答应过要请你喝酒的么?”

二人坐上黄包车,来到了金陵小馆。天色渐晚,邵靖华点了些菜,和一壶酒。

“当初你怎么想到要来报社工作?”邵靖华开口问道。

苏雨霖心中一沉,怕他是因为那些人的话起了疑,才会这么问。于是故意道:“你是想问我,来报社是不是因为想嫁入邵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邵靖华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我……”

苏雨霖不觉笑了——他写作时行云流水,说话却显得有些笨拙。有时伤了人还浑然不知,有时想表达却又吞吞吐吐。

“那你是觉得我不该来报社工作?”苏雨霖笑道。

“当然不是!当初是你说我们欠在速度胜在深度,建议《明诚报》改版《明诚周刊》,才让我们在众多报社中脱颖而出。你对明诚报社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邵靖华严肃道。

苏雨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拿起酒樽斟满。

“看不出来。”邵靖华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喝酒的时候像史湘云,不像薛宝钗。”

苏雨霖想到靖华说过喜欢“湘云”,竟不觉双颊涨红。二人对饮几杯后,苏雨霖放下酒樽,轻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办报,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我是用清贫换自由。”靖华喝了口酒,对苏雨霖敞开心扉,“我曾经很自负,觉得自己可以治国平天下。后来我见识到父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觉得很耻辱,所以他起了很大的冲突。我离家的时候告诉自己,只要是我父亲给的,我一样都不带走,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带——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父亲很忙,几乎没跟我说过几句话,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想要在各方面控制我,我从小抗争到大,矛盾自然就越积越深了。”

“抗争……”苏雨霖抬头看着屋外,“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抗争?终究都是在命运的波涛中挣扎,最后依旧顺着波涛的方向飘走。”

“可是你不抗争,又怎会甘心呢。”靖华说着便拿起酒樽豪饮一口。

“你在同乐会上见过我大哥。你还有印象吗?”苏雨霖忽然问。

邵靖华摇了摇头,“印象不深,他话不多。看上去对你父亲言听计从的。”

“是。但他也并非没有挣扎。”

靖华疑惑地望着她,没有言语。霖娓娓道来:“我大哥曾爱过一个女子叫沈秋月,但父亲强迫大哥娶我现在的大嫂。大哥非常痛苦,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没有进食没有喝水,母亲几乎把眼泪都哭干了。全家上上下下都快急疯了。第二天,他从房里走出来,就若无其事地跟富管家一同筹备婚礼。他对我说,他没有资格死,因为他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哥与大嫂结婚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冷落大嫂,但他没有,他对大嫂很体贴。他说大嫂是最无辜的。我问大哥有没有恨过父亲,他说没有,正是因为出生在这样的家才能有今天的他,所以他为这个家做出牺牲是应该的。在别人眼中,他出身好,所以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但他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你大哥后来有再找过秋月吗?”

“没有。”霖摇摇头,无奈道:“料应缘尽,还道有情无。不能相守,见面只能徒增彼此的痛苦。”

靖华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屋外的雨,神情有些落寞。苏雨霖望着他俊朗而惆怅的侧脸,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仿佛试图看清他眼中的哀伤,是从何而来。

“相比你大哥,我确实是太不孝了。”靖华回过神来低头喝了口酒,问:“如果你处在你大哥的位置上,你会离开所爱之人,听从你父亲的安排吗?”

“不会吧。”苏雨霖低下头。

“我觉得你会。”邵靖华笑了笑,“你事事以苏家为先,我觉得你可以为了苏家,放弃任何人、任何事。”

苏雨霖没有回答。邵靖华沉吟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还有些你不知道的。”苏雨霖道。

“什么?”邵靖华好奇地问。

苏雨霖只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只是回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二人笑着饮尽了杯中酒。相识至今,他与她从未如此对饮,觥筹交错间,恍若隔世,见到他,仿佛又见到了他笔下,他梦中的那个人,那段情……

苏雨霖有些喝不惯这里的酒,只喝了几杯就觉得晕,用手撑住头。靖华见她有些醉意,便道:“回去罢。”

“好。”苏雨霖有礼地点了点头,起身却没站稳,差点摔倒,靖华赶忙扶住她。

兴许是因为酒的缘故,他望着她泛着红晕的双颊,只觉心中那静止已久的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他微微俯身,低下头,想要轻吻她的唇,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对他说了句“你,不配”……邵靖华竭力克制住自己,自责地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

“真希望,我们两家没有那么多利益瓜葛……”苏雨霖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想说:“我能简单、纯粹地喜欢你……”但这句话对她而言,着实有些难以启齿。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中却期盼着他能开口回应。而他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终于,苏雨霖站起身,转头离开了那间酒馆。她快步往前走,不敢回头,却又期待着他能追上来……但是,他没有。

邵靖华终于决定追出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邵靖华,你有你的理想,不要误了她的终身。”她静静望着苏雨霖的背影……苏雨霖走到路口时,一辆车从她身边驶过,里面下来一个男人一把抓住她将她拖进车内。

邵靖华用尽全力地冲到路口,车早已不知去向。“坏了!”他心中暗暗道,“难道是遭人绑架了?”邵靖华焦急地在周围的巷口仔细搜寻,依旧无果。

靖华慌忙赶到苏公馆,富管家一见他赶忙招呼道:“华少爷……”

“苏雨霖回来了吗?”靖华问。

“大小姐还没回,怎么了?”富管家疑惑道。

“大小姐可能被人绑架了。”

苏继宗听说邵家公子来了,赶忙下楼迎接,听见富管家说“大小姐出事了”已顾不上与邵靖华寒暄,连忙问:“霖儿怎么了?”

还未等邵靖华开口,苏公馆的电话铃声想起。邵靖华心中一沉,“可能是匪徒。”

“我找苏继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富管家将电话交给苏继宗,“老爷,说是找您的。”

苏继宗拄着拐杖,费力地挪到电话旁。“我是苏继宗。”

“你女儿在我手上,三日后,午时,让邵靖华带着十万美金来赎人。地点他回明诚报社就能看到。”电话另一头明明白白地说出了“邵靖华”的名字。

“到底怎么回事?”苏继宗对着电话高声喊道,但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怎么说啊?他们有没有伤害霖儿?”苏夫人焦急地问。

“他们说让靖华带着十万美金去赎人,地点,说是你回报社就能看到。”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邵靖华语气低沉。

“我马上准备钱。”苏继宗心急如焚,却临危不乱。

“要不要告诉文轩?他人脉广,或许能帮上忙。”苏夫人道。

苏继宗紧急联系文轩。文轩在上海一接到消息,猜测是帮派所为。次日一早就四处托人想办法,还找了他所有认识的青帮人,但一整日过去了,始终没有音讯。

深夜,文轩独坐在大上海歌舞厅,一筹莫展。莫嫣然走到他身边,夺过他手中的烟,掐灭扔进了满是烟头的烟缸内。

“抽了一晚上?”莫嫣然望着文轩疲惫的脸庞,有些心疼,却也不免羡慕苏雨霖。“遇到天大的事,你都是倒头就睡。今天居然睡不着了?”

“能联系的人我都联系了。还是查不到是谁绑架了霖儿。”

“那你怎么不来问我呢?”莫嫣然笑了笑。

“你有消息了?”

“你记得袁桂香吧?戚老九的情人,我套了她的话,问‘老九有没有跟你说他们为什么绑架苏雨霖啊?’她说:‘你怎么知道的?’这还不明显么。”

“还说了什么?”文轩赶忙问。

“袁桂香说,她听说是苏雨霖的男人得罪了‘上面的人’。警告警告而已,过几天就会放人。”莫嫣然转述道。

文轩沉思许久,忽然道:“我听霖儿说,邵靖华在调查史量才的死因。之前鲁涤平调查此案,结果突然猝死……”文轩想到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打算怎么办?”莫嫣然问。

“回一趟南京。”文轩说着便起身要走。莫嫣然忽然大声叫住他,“轩哥……你知道她终究是要嫁到邵家去的。”

“我把霖儿当亲妹妹看待,她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亲妹妹……”莫嫣然不以为然,“苏家人都知道你喜欢她!一有事就找你,无事就当你贼一样防着,你以为你的霖儿妹妹会全然不知吗?你就甘心这么让他们利用。”

“苏雨霖,我以后用的上。”文轩语气淡然。

“哼。”莫嫣然冷笑一声,“你骗我可以,不要骗自己。”

“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文轩说罢,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莫嫣然独自一人黯然独坐在空荡荡的餐厅……

南京苏公馆上上下下都坐立不安,苏夫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到了第三天午时,邵靖华带着苏继宗准备好的十万美金只身一人前往与匪徒约定的地点——下关码头的一个仓库里。

苏继宗报了警,警队埋伏在仓库附近,但他们很清楚,哪怕一听到枪响就立刻冲进仓库,中间至少需要两分钟,这两分钟足以令邵靖华和苏雨霖致命。

邵靖华离与匪徒约定的地点越来越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苏雨霖对他说话的样子,“你就这么不惜命吗?”“林觉民是英雄,但他难道不是为人夫为人子为人父吗?妻子陈意映听闻噩耗后几近轻生,年仅二十二岁就含恨而终……”

他知道这些匪徒是冲着他来的,之前他还设想过很多可能性:如果对方以苏雨霖的性命要挟他停止调查怎么办?如果他们伤害苏雨霖怎么办……但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她能平安脱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那个仓库里除了杂乱堆砌的箱子外,并不见人影。仓库的墙角挂着蛛网,四周安静地可怕,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仓库,他走到仓库中央时喊了一声“钱我带来了”,却只听见自己的回声。邵靖华继续向前走,整个仓库一览无遗似乎并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霖,你在哪儿?”邵靖华心中默念着。忽然,一张桌子进入了他的视线,桌子上摆着许多杂物,挡住了后面的一扇铁门。邵靖华赶忙跑到桌子前,见到门锁是打开的。他放下手中装满美金的麻布袋,用力将桌子推开,那扇门上积满了灰尘,但门锁却是干净的。邵靖华用力推开门,果然见到苏雨霖被摆在一把木椅上,眼睛被蒙上了布。他赶忙为她解开绳子和眼睛上的布。

苏雨霖见到邵靖华时依旧惊魂未定,泪雨盈盈地扑入他怀中。邵靖华心中一颤,双手抱紧她微微颤动的身子。靖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苏雨霖疼得“啊”了一声,靖华这才见到她手上的伤,心疼地背起她往外走,一路走到那辆福特汽车旁,苏贵见到苏雨霖赶忙下车,神色担忧地将她扶上了车。

“他们打你了?”邵靖华心疼地望着她。

“我没事……”苏雨霖的声音非常虚弱,面容消瘦,上车后不久便迷迷糊糊地倚在靖华身上,不知是昏厥还是睡了过去。邵靖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泪水充盈的眼中有心疼、有自责、有后悔……

他用侧脸轻轻靠近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两个男人坐在他们离他们不远处,大声聊着南京的奇闻轶事。靖华和霖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他们聊着聊着便谈起了昌荣号,随之又聊到邵家与苏家。

“你知道邵世同的儿子邵靖华么”其中一人问道。

“原来是讨债来的。”苏雨霖说罢,喝了一口茶。只听旁边那二人声音更高了些。这一次,他们聊到了苏家——“我有个远方亲戚跟苏家很近,说是苏家快要破产了,是邵世同帮了忙,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邵靖华抬头看了看她,二人竟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雨霖讶异地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才缓过神来,道:“这么说,我们曾梦到过相同的人和事?”

苏雨霖与邵靖华二人来到餐厅,在窗前相对而坐。靖华叫了壶热茶和一些点心。苏雨霖伸手想去拿茶壶,没想到靖华同时伸手轻轻碰到了她的手,二人又几乎同时尴尬地将手拿开。

“当然知道,大作家。号称金陵第一才子。”

“才个屁!若是不靠他老子,他能那么出名?如果他不是邵世同的儿子,谁会看他写的东西。还装着一副清高的样子,真看不下去。”

“也是因为我的一个梦。”

“或许刘老说得对,我们前世就相识了。梦境,是前世的记忆。”邵靖华看了看她讶异的神情,笑道:“你信吗?”

“我信。”苏雨霖莞尔一笑,道:“我第一次在这本书里见到我梦中人的名字,就断定这书的作者与我是有缘人。没想到竟然是你写的,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缘,有善缘,有孽缘。”邵靖华笑道。

苏雨霖见他云淡风轻地神色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闲言碎语。

“对了,刚才雷声大,我没有听清,你刚才说写《尘》是因为?”苏雨霖有些好奇。

走出餐厅后,邵靖华赶忙松开了她的手,抱歉道:“失礼了。”

苏雨霖摇了摇头,自嘲道,“哪里的话,我可是‘费尽心思’想要嫁入邵家的。”

苏雨霖一怔。转而笑道:“这怎么可能……”

“谢书毅和李昭云这两个名字,确实是我梦中曾经听到过的名字……这本书的灵感,就来自于这个梦。”

霖觉得他们说话太过分了,便对靖华道:“我们去别处喝茶吧。”靖华淡淡一笑,道:“不必。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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