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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书生

正文_第30章 任九阳三难白书生

“我以为你在给我煮白糖鸡蛋。”

“哥,桌子上开水尽管喝,

不计量。”

就因为五沟中学有了基建项目,而且基建规模不大,任九阳来五沟中学好几次,所有的人都说:“白校长在上课,有什么事对我说。”

任九阳说:“对你说起球的作用,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家长,一个镇只有一个镇长,一个公司只有一个董事长和经理,你们都把家当完了要校长做啥,校长专门在外与领导喝酒?”

五沟中学谁不认识任九阳?谢东使眼色把任九阳约到校外,小声说,今天就不要见他了,白校长忙,他在会上反复讲,校外人员到学校,问到谁谁解释,不许推诿。

“哥,今天来请客?嫂嫂下个月的生日。”

“请啥子客哟!我来向你讨口。”

“你到深圳特区去发过财,人家说,深圳遍地都是黄金,你尿筋都没有捡一根回来?”

“你臊我干啥子?深圳那地方是我们这些老实人发得了财的地方?”

“你在新疆总整到钱了?”

“命都差点甩在新疆,还说整钱!我至今搞不明白放火烧我棉花的人是哪个?把我烧惨了。”他一辈子忘不了新疆那一百多亩地的几万斤籽棉。

“哥呢,命上不带财,绑都绑不来!那是天火烧的。”

“你这样说话!哪有你这个当兄弟的?我白把儿子交给你了。我今天就要找你算算我儿子对你的贡献,帐算好,我要把我儿子的贡献领走!”

“你儿子?”

“我儿子。”

“你再说,‘你儿子’!”

“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

任九光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坐到凳子上,不和哥哥说话。任九阳也觉得刚才争吵语言有些不对,但笑不出来。两人一直闷坐到天黑,两弟兄共有的儿子儿媳回来,事情才有了进展。

儿子儿媳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上都是谷芒或者谷叶碎片。任九阳看得清楚,儿子的脸上不停流汗,背上的汗水浸湿了裤腰,如果在平时,任九阳肯定回家了,免得儿子媳妇大累一天又要进厨房煮饭。但今天如果借不着钱,后面的事无法进行,致富车要半路爆胎。

任九光引以为荣的是过继的儿子任朝海,任朝海身在曹营,心在曹营,无论小两口为家庭做过多大的贡献,无论他“阳”爸爸日子过的多么艰难,小两口从不背着“光”爸爸給“阳”爸爸拿这拿那。实在需要帮一把的时候,也会公开征得“光”爸爸同意,并让“光”爸爸亲手交给“阳”爸爸。

任朝海知道他父亲今天的到来与钱有关,他和他老婆进厨房,很快,一大碗腊肉红烧茄子和一盘炒苦瓜端到桌子上,任朝海拿了瓶白酒,给二位爸爸看上。“何必呢,爸爸们。有啥子事好好商量。”他先跟“光”爸爸碰了杯子,“爸。帮爸一回吧!爸这十几年过的太艰难了。”说着话眼眶里有泪水。电灯光下,任九光看到了他儿子眼泪,他喝了,他特别听儿子的话,因为他儿子很少在他面前为他那个“阳”爸爸求情。任朝海又敬了“阳”爸爸一杯酒,就去厨房端面条。

弟弟主动投降,他给他哥看了酒,板着脸说:“要多少?”

哥哥说:“四五千,或者越多越好。”

弟弟说:“填不满的无底洞。”

哥哥说:“是洞就有底。”

弟弟说:“底有深浅。”

哥哥说:“这回很浅。”

弟弟说:“我没有现钱,明天想办法。”

哥哥说:“到信用社取嘛。”

弟弟有点生气,说:“你去取?”

哥哥说:“明天下午太阳落坡我来拿。”

弟弟说:“找钱比拿钱艰难!”

哥哥在求人,不再争辩。面来了。任九阳吃了面,半是欢喜半是忧的回家了。下了院坝,弟媳妇喘息着回来了,不停地用袖子擦汗,上气不接下气,她招呼哥哥不要走,再坐一阵。任九阳突然觉得,弟弟一家找钱也很艰难,说:“我回了。这么晚了,都好休息。”

他老婆到平县城关镇就很利索。女子女婿知道他爸妈对他们很好,从小很是娇惯。以前无论多困难,都没有向女儿开口。多少次在城里,女儿给他(她)拿钱,要他们去吃饭或者买些东西,他们宁愿饿得冒冷汗也不用女儿的票子。女婿说:“明天去沙场把河沙运费结了,到银行里取部分,凑够六千元。”

第二天,任九光找人来把老黄牛卖了,把自家准备的一对大红椿树棺材卖给窑坪街上张眨巴眼,因为张眨巴眼对他说过想买一对大棺材。任九光也想,耕地还有一头牛,自己坡上大柏树多,冬天里砍了做一对大柏木棺材,——柏木棺材结实,埋在土里几百年都不朽烂,红椿树

只管几十年。

秋风拂拂的夜晚,月亮特别圆,很亮。任九阳听见五沟学校晚自习下课了,他小心翼翼把一万元钱包好,裤带紧紧勒住短袖衫,把包好的钱放进短袖衫内紧贴肋骨的地方,他想放在小肚子前,怕被人发现。他右手肘紧靠裤带,随时去感觉那一万元的存在与否。他好多年没有揣过这么多钱了。他告诫自己,一点要小心再小心,这一万元就是蒸馒头的发酵粉,我要让它发酵到十万元,一百万元,一千万元!

多年在贫穷窘迫中一步一步艰难度日的任九阳,手里拽着一把大号平口改刀,听那些常到成都进货的生意人说,那东西管用,既结实,又戳的深!碰着抢劫行盗者,保证出手见红。

到了中学,门卫说:“任老板,又要去找白校长的麻烦?”

任九阳说:“我是去找白校长办公事,你敢不给我开门?”

门卫立即给白校长打电话,开了门。

白秋很纳闷,每回任九阳到家,如同保险业务员登门,东拉西扯要和你说话,说得很多很多,多到听者双耳生茧,头昏眼花。今天任九阳只说了两三句话就告辞,临走时眼睛久久停留在沙发上。

白秋有些疲倦,他告诉任九阳,厕所建修资金已经到位,建施图已完成,马上就要开工。

任九阳说:“白校长和领导人缘好,上下级关系通泰。钱这个东西,朋友多钱就多,朋友少钱就少。”说完就离开了白秋寝室。

白秋在阳台上看任九阳出了校门。心想,一个小小厕所交给他修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白秋回屋坐到沙发上,手无意间碰着一个纸包,拿起来到小方桌打开,是票子!

第二天早晨,白秋喊来马宗友,要他把这一叠票子如实送还任九阳,并告诉马宗友,绝不对第三者诉说这件事。

白秋这几天始终觉着自己有哪件事情忘了,就是想不起来。在操场里他来回踱着步,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就记不起呢?”白秋自己问自己。

吃了早饭,白秋继续为被遗忘之事回忆着。那天在进城见张副县长的路上,冒出过想法。“进城,——张副县长,——钱,——装伤?——摩托车,什么都不像。”他没有找出事情的线索。

马宗友回来了,他汇报了给钱的全过程。说实话,他担心白校长怀疑他还钱有纰漏。因为白校长说话时用了一个“如实”一词,他说:“我叫任九阳亲自点了钱。他写不了几个字,我提前写好了收条,在钱的金额处留了空白,让他自己填,名字、时间喊他自己写。我说任九阳,你何必呢?修建厕所的事,学校已经定了,该你的跑不了,不该你的,送钱也没用。那老东西是个老赖,我怕他。怕他今后反咬一口,害你,害我,害学校。”白秋注意看马宗友,这正是他要的效果。白秋记起来了!那天去县城的路上,冒出一个想法,而且深深的自责着。

整个暑假,几乎天天都在教学楼加固维修工地上,加固维修忙到有个头绪后,又是厨房设备安装调试,稍微松闲下来,狗东西李黎张国强又喊到成都研究项目材料撰写的一些具体问题,回五沟后就是开校工作的准备。忙中出错!一年来,马宗友袁盟盟李天孚三个,还有马元友,像甲等牛一样为学校卖命,为学校做事,为师生服务,钱没有多拿一分,连个基本名分都没有。我白秋,好歹一纸任命文件,他们有什么?只有心中的一个希望,一个光环,说白了就是一张白纸上一行黑色的字!

白秋回到寝室,立即给现在的人事股原来的政工股股长打电话,说明原委。人事股长说,昨年跟你说得很清楚,你认为条件成熟后,给教育局写个报告,我们来考察一下,就给你发文。你没有写报告,我们以为你的方案没有形成,条件不具备,就把全县其它学校班子调整的文件出了。

白秋说,纯粹是忙中出错,挂一漏万!我忘了这么大的事!我向组织检讨,我向领导检讨!我今天下午就把报告送来。

人事股长说:“白校长,干部的任命又不是吃流水席,来一个坐一个,一般要到暑假才会开党委会讨论干部任免。这样,我去跟王局长汇报一下,再在电话上通气。”

白秋坐下来仔细想想,方案怎样定?他想到了马宗友的成熟和小心谨慎,想到了袁盟盟的吃苦耐劳,想到李天孚马元友各自的能干之处。

(本章完)

任九阳心事重重回了家,在茶馆和别人谈起五沟中学的厕所建修工程。人家说:“现在工程包工,你不下深水不行!你和人家喝了几回酒就想把工程拿下来,休想!还不说每回喝酒都是人家学校白校长做的东。你給过酒钱没有?给过饭钱没有?可惜你还在深圳混了几年,我看你在混沌沟里混了几年,混昏了,一点改革开放意识都没有,这个都不知道!”

任九阳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可是,钱是硬头货,咋办?去借吧,那几年把能够借给他钱的人情资源都用超支了。到信用社或者农业银行贷款,现在贷一百元都要抵押或者担保。家里猪没有,牛没有,羊子兔子都没有,只有鸡,只有上个月买来的小鸡,买了五十只,成活了三十几只,现在才大人拳头大,抵押给谁?女人说:“算了,老瘟神,你都快七十,土都埋到你脖子,不修那房子你要死?”

“九光!九光!”

听见哥哥喊他,他说:“水火无情,屎尿胀死人。”

任九光说:“我们是写了《过继文书》的。”

白秋终于能够安安心心上课了。白秋学习别人经验,在会议上宣布实行首问制:对于学校一切大小事情,学校让大家知晓,外人来访,实行首问制,碰着谁谁解答,既不许推诿责任,也不许抢揽不是问你的事。对五沟中学,没有秘密可言,一切照制度办。白秋笑了笑说,当然,审批发票就我一个人做算了,免得经办人员不好识别笔迹。这样做,好让我清清静静上几节课。

任九阳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老子整两个钱,还不是为了你我两个。有钱了,把欠账还了,死了没有人骂我。若还有几个剩钱,把日子过好点,你我落气前把棺材板板整厚实些,埋在土里管的时间长。棺材板板薄了,几年就朽了,牛羊爬到坟上,脚踩穿了,脚伸到棺材里面,看把你我两个老东西吓得睡不着觉。”

他老婆子比他小三岁,头发全白,怪只怪家里没有洗发液,洗头用的是洗衣粉,头发越洗越干涩,越蓬松,白得越快,矮矮的个子黝黑的脸,看上去像八九十岁的太婆,听任九阳如此一说,不再言语,她看着任九阳发呆:天老爷,你为啥子这么不公平?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任九阳说:“儿子呢?”

任九阳说:“还不是我这个当哥的同情可怜你,不然,我会同意把独儿子朝海过继给你?”

任九光很不喜欢听这句话,有意在洗脸盆里洗了手,跑到竹林面前的茅厕上蹲着,做着解便的样子。他要认真考虑如何打发这个长时间借钱不还的亲哥哥。

任九阳以为兄弟洗手到厨房给他煮白糖荷包蛋去了,半天不见动静,他悄悄到厨房里看,里面根本没有老弟。

任九阳进了兄弟院子,兄弟任九光坐在小板凳上撕黄麻,在水里泡了十几天的黄麻臭气熏天。黏黏的黄绿色的**从手指间不断往下流。任九阳知道,无儿无女的人一般都吝啬,因为他们考虑的事情比较长远,比如天灾人祸的问题,老来生病的问题,病重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养子孝顺不孝顺的问题,久病死不了,久不落气难不难受的问题,两口子哪个死在前哪个死在后的问题,死了花圈对幛有多少面子过得去过不去的问题等等,老早就储备后路,以防不测。因此今天的借钱之路肯定十分艰难。

任九光说:“哥,你坐。”

任九阳很生气。他把搪瓷茶盅里的茶水和水壶里的开水全部倒在院坝里。

任九光回来,端起茶盅要喝水,没有。拿水壶添水,没有,他没有生气,他心里想,你倒我的水总没有你借走我的钱珍贵。

任九光说:“我儿子在帮人打谷子。”

任九阳说:“说话阴阳怪气。啥子你儿子我儿子?”

按任九阳的安排,老两口分头行动,老婆到平县县城边的女婿家,任九阳到二队的兄弟家,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进门的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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