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异闻录

又仔细摸了摸身上的各个口袋，好像除了长生锁外一无所有，这要是被抓去了可如何是好，倘若被当成山东六国的奸细……

顾庚不敢往下想了。

愣在原地发呆的空档，眼看着越走越近的秦兵，顾庚抬起头来几乎用央求的眼光看着羊汤摊老板。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去，只是觉得以前在天上看见的二维俯视图，突然就变得立体了起来。

原来天下是这般模样。

那我应该从是天上来的。

“老姜，今天几时出船啊？”摊主对渔人好像很熟悉，头也不抬的打起招呼。

“本来一大早就准备走了，我这不是老了，老寒腿又犯了，来喝完羊汤驱驱寒哦。”渔人打趣地说着，眼睛却不时看着刚结识的年轻人。

黑甲锐士见这边能聊起来，也就不再多管，径自走回去站岗了。

“这位小兄弟是？怎么是生面孔啊”羊汤老板打好两大碗肉汤，重加苜蓿和小青葱，馋的顾庚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哦哦，他是我徒弟，以前一直帮我守船没怎么上过岸，这不是今天难得带他来咸阳城看看，一点见识都没有，在摊前直犯愣。”说着，还推了顾庚一把，让他过去把汤端过来。

“好好好，我还以为是山东六国派来的密谍呢，我听说啊，快打仗了，咱们平头百姓还是多长个心眼，这秦法，严着呢！”

“是是是，承蒙老板费心，再多给我爷俩儿来两个锅盔来。”

端着两碗鲜汤在桌前坐下，雪白汤汁上稀碎的小葱花，蒸腾着香气在入秋的长阳街上飘荡，看得顾庚咽了一口口水，却并不敢动筷。

渔人笑道：“馋了还不赶紧吃，吃完陪老头子我打渔去。”

闻言，顾庚再无顾虑，抓起锅盔与大碗肉汤便狼吞虎咽起来。

那天长阳街上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顾庚狼吞虎咽的声音，引得一众汉子围观叫好。

“这娃娃这吃相，是条好汉子！”

“老姜，有这样的娃娃养老，你有福了啊。”

汤饱饭足，渔夫拉着顾庚出了咸阳城，看着他的眼光由柔和逐渐变得狠厉起来，只是对视一眼，顾庚就觉得周身的气温寒冷了许多。

“小子，你从哪来？”渔夫的语气依旧像是随口一问，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顾庚，这让他很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开什么玩笑，难道要说自己是从天上莫名其妙下来的？原本二维的画面突然立体成了三维空间？顾庚还没觉得能有人相信这个，尽管这确实是实话。

“不知道？”渔夫愣了一下，却步步紧逼，“连家人都没有吗？还有你这长生锁，顾庚，庚五行属金，是五行里缺金？”

“不知道，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还没梦醒就出来流浪了。”顾庚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是真的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从天上下来。

看着顾庚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渔夫皱起眉头：“是被流放出家门的吗？五行金命太盛怕镇不住？”

想到这里，渔夫的神情终究是缓和了下来，背过身去缓缓往城外走。

“你没有官府的通牒，不想被当作细作拷问的话，就跟我走吧。”

“跟着你，跟你去哪？”顾庚动了心思，难得有个人愿意带自己，先混下去，有一天算一天，自己身世的问题以后慢慢再说。

“去钓鱼，钓很多很多鱼，很怪很怪的鱼。”渔夫背着手，继续缓慢的往城外走着，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了，阳光照在他的斗笠上，闪闪发光。

“去哪钓鱼？”顾庚跟上前去，他觉得阳光很刺眼，又很熟悉，照着又能舒服很多。

“哈哈哈哈！”渔夫回头看着顾庚，突然大笑了起来，拉了拉斗笠，他指着城外东边说到：“这是什么问题？哪里有鱼就去哪里。东出，去燕赵韩魏，南下荆楚吴越，逛逛这大江大湖。”

顾庚的心情也跟着激动了，虽然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从渔夫的口气来看，他好像是个技艺很高的渔夫，应该能钓到不少鱼吧。

最重要的是，肯定管饭！

吃喝不愁，这是顾庚当下首要考虑的事情，别的都先放一放。

渔夫抬头看着薄雾散尽出现的太阳，喃喃自语起来：“我曾在渭水垂钓，见过太多的浮沉兴亡，终其一生也不曾见到什么希望，直到遇见了你，小子。”

“什…什么意思？”顾庚愣了愣，刚刚还在沉浸于管吃管住的喜悦里，不曾反应过来渔夫话语中的含义。

“没什么，走吧，我们去天下。”

顾庚挠头想了一会儿，熙熙攘攘的闹市在关外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情况，在天上许久，印象里也只有西边的国家才有这样规模的早市

西边的国家，这般热闹的景象，只能是秦。

街边黑衣黑甲的武士好像已经注意到他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样子，带着征询的目光向他走来。

大秦户籍制度之森严堪比其律法之苛刻，若无身份牌则举步维艰，就连夜里住宿都会被店家严格盘问，否则便是株连治罪。

回到街边羊肉汤摊旁，望着锅里热气腾腾的羊肉鲜汤，顾庚第一次觉得人间的美食是另一种绝色。

顾庚漫无目的地走在长阳街上，看着周围蒸腾的早市与老秦人洒落地吃着辛辣飘香的羊肉汤，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异乡人。

往东看去，不远处街上的骡马眼看就要抬腿释放出什么带着芳香草味的东西，惊得主人连忙抓起大布袋向着骡马的尾部冲去。

街边的锐士黑衣黑甲，只是瞟了一眼，并不做声。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衣衫还算得体，看起来憨憨的，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都不像什么大户人家，但也谈不上是什么布衣茶饭的贫苦寒门。

初秋清晨，若是能在街边喝得一碗香辣鲜美的羊肉汤，再走几步出身薄汗，也不枉这趟下界走一遭啊。

摸了摸口袋，看来自己之前也算得两袖清风，一个铜子都没有。

然而秦法森严，敲诈勒索抢劫都是重罪，稍有不慎便难免皮肉之苦，想起来街上那些个丢鼻子少腿的人，顾庚刚伸出去的手犹豫住了，他可不想还没享受便遭一顿皮肉之苦。

“该死的，街上这么多断胳膊断腿的残疾人，该不会都是被秦法惩处过的老百姓吧？”

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顾庚混入人群中离开闹市，找到一处水池，详端着自己看了良久。

“小子，想喝鲜羊汤就跟我来吧。”

扭头看去，是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俨然一副打渔人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是脖子上挂着的长生锁写着顾庚两个字，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庚是阳金，好像正是自己在天上的位列，他不免笑笑，觉得有些好玩。

这里是秦国，律法森严的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