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万福

王太后还在给外孙儿做小衣裳。

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做完小袄做袜子，小鞋子也缝了两三双。

她心不在焉听王湘君的哭诉，手里针线未停，眼神也未抬。

谢辰瑜直接说可以。

顿了顿又道。

“你见他可以，不许和陆沉有什么交流”

“你父亲在外任，你哥哥这次恩科也没中，要这么大的宅子做什么？”

“安安生生换个小宅院静下心来好好上进才是正经”

她取下西洋老花镜，用棉布细细擦拭一番，重新又戴上继续穿针引线。

好像在诉说别人家的故事，完全与她无关似的。

“不！”

王湘君大喊。

“王家是大盛朝第一士族，我是京城第一嫡女，现在是中宫皇后，他们怎么能住小宅子？”

“要多小？五进还是三进？连后花园也没有？仆人陪房要几个？不会也没有？”

“那我这皇后当个什么意思，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大哭大喊，豆大的泪珠滑落腮边，声音带着沙哑和撕裂。

芳锐匆匆进来，笑说四公主来了。

王太后又惊又喜，忙叫人请进来，又急急问带孩子来了没？

“带了带了，今儿凉快，两个小公子都带了，驸马爷来了，说有日子没给太后娘娘请安”

“好！好！”

郑遇骁与谢景芷一人抱着个奶娃娃，一家四口被仆妇们簇拥着走来。

郑遇骁身形高大，穿着贵公子的宝石蓝绸布衣裳，脚上的皂靴绣着云纹和玉石，他浓眉俊颜气质清冷，眼神却布满柔和。

看向四公主与孩子们的目光像寒风过去的阳春三月。

谢景芷穿着鹅黄色长裙，头上是一整套水滴桃花石的花冠，鬓角贴着京中妇人最流行的花黄。

她丰润了些，皮肤白里透红，眼角眉梢带着幸福味道，身上散发着微微的奶香，声音像春天的百灵鸟。

“母后，我来了”

“布儿谷儿来，快给外祖母请安”

王太后笑得眉头皱成一团，嗔怪着谢景芷怎么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儿。

“这是小名儿，街坊乡里说孩子小名取贱了好养活，我又不想给他们叫什么狗儿草儿的”

“我想起生他们的时候，布谷鸟天天叫，我就给他们取了个布谷鸟的名字，还可以吧？”

谢景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带着得意。

她与太后有六七分相似，笑起来像太后年轻的时候。

母女说说笑笑半晌，谢景芷才看到王湘君。

“哎呀皇嫂也在，看我只顾着说话，倒把礼仪给忘了”

她把孩子交给乳母，拉着郑驸马郑重其事给王湘君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万安”

王湘君原本在赌气，这回连气也没得赌，尴尬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含糊着让他们起身，自己推说还有事，跌跌撞撞离开。

谢景芷觉出不对，诧异着问太后皇嫂这是怎么了？

王太后笑呵呵说没事。

“宫里女人不就那点儿烦心事，不值一提的”

“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芳锐去安排”

“想吃母后这儿的冰糖枸杞酒酿，青梅酒，还有鲫鱼汤，熬得汤汁又浓又白，给两个奶娘炖两只鸡，两条黑鱼”

谢景芷毫不客气点菜，叮嘱要最好的，不许拿次的顶包。

王太后戳着女儿脑袋，笑呵呵说也就你敢在娘这儿大吃二喝的，还那么多要求。

“瞧母后小气的，女儿难得来一回，吃您点儿东西又怎么了”

谢景芷嘟起红唇。

王太后指着谢景芷问郑驸马。

“在家也这样撒娇不成？都两个孩子的娘了，羞不羞？”

郑驸马抱拳恭敬答。

“公主心性纯良，性子如泉水般清澈，家父家母都喜欢与她说话，儿臣也最欣赏她这孩童心性”

谢景芷骄傲扬起小脸。

“瞧瞧吧，本公主在婆家还是很受欢迎的”

谢景芷忽然凑到太后耳边，悄声说现在才知道母后为什么只让和三姐打交道。

“三姐教我的全是好话，让我贤良对待夫君，孝顺公婆，千万不要摆公主的架子”

“我照她说的做，发现公婆很喜欢我，驸马原先只对我相敬如宾，现在愈来愈疼爱我”

她压低声音凑得更近。

“他每天下值都要给我带一份山塘宅的点心，每到夜里都让布儿谷儿跟奶娘睡，说我是他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公主说着说着脸就通红。

王太后拧着女儿的脸颊。

“现在知道母后是真心疼爱你的吧？”

布儿谷儿在隔壁哭闹不止，郑遇骁借口出去看看，带着奶娘离开，室内只剩下王太后母女。

谢景芷忽然问。

“皇嫂到底怎么了？”

王太后想了想，把王家的事和林家的事说了一遍，谢景芷听了直吐舌头。

“太复杂了，深宫的日子依然那么不好过”

“这些年女儿在宫里，多亏了母后一力护着，绕是这样我也知道太多辛酸”

“你知道，她不知道，削尖脑袋也要进来”

王太后眼角带着讽刺。

他只要一想起上次陆沉抱着他的女人，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

“臣妾遵旨”

想着想着王湘君脊背发凉。

她心不在焉描好眉黛，胡乱打上胭脂，随便挽了個圆髻，选了支毫不搭配的青鸾围凤簪，跌跌撞撞去了长寿宫。

以前林氏再怎么作妖王湘君都不害怕，她终是罪臣之女，永远都威胁不到皇后的地位。

林夕梦浅浅一笑，请旨说以后想见弟弟了能否出来看他。

——

林贵人找到亲弟弟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林家男人不是死光了吗？”

哪怕她真能替家里翻案，林家也是过去时。

现在不同。

“林将军有嫡子，家族翻案朝廷就必须恩荫，林家会东山再起，林夕梦是林家嫡女，若诞下一儿半女，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

还在盘算着怎么弄死林夕梦，得到孟太妃的十万两雪花银拯救家族的皇后，整个人都楞住。

“怎么可能？”

“哀家早就告诉过你，深宫似海，你偏偏不信”

“至于王家，把宅子卖了也没什么，过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他怎么可能会有弟弟，哪里来的弟弟”

家族有男丁和无男丁是迥然不同的。

最惊讶的是王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