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弃徒

长老继续言道：“发觉此事后，我并未告知他人，而是交待其他比丘后，就匆匆入关修行，生怕起心动念造下恶业。”

“入关之后，我护念心意，尽量避免干预城中正常运转。但久而久之，当初的困惑便重新影响我的心意。我便生出念头，若是点拨些许人，让其改邪归正，勤修善道可好？”

话讲到这，岳是非本就是聪慧的人，他立马就明白过来。原来闸北老农察觉到的城中怪事，其实就是丹心长老入定后对城里的影响，那些他看到发生改变的人，其实是丹心长老冥冥中点拨所致。

声音颤颤巍巍，此时的岳是非声音老了数十岁，相比丹心长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反倒更像耄耋老人。实在是他今日终于得到有人证实自己多年所想，无数人怀疑揣测对他的摧残，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丹心长老微笑点头，态度温和，再次确认了岳是非心中所想。

深呼吸几口气，岳是非难掩心绪的激动，久久无法言语。

“巴利经典有讲过，有人问佛，可否能普度众生？佛陀回答，若是一块石头有些微脏污，洗净污垢即可。但要是石头堕入泥坑，是不可能将泥坑洗净，还石头本来面目的。故此我们上座部教法，并无意普度，而是随缘化导。能了知四谛胜法者，才有意点拨。”

“何况，我在点拨时察觉到，当我以己心神通影响他人时，他们的改变并非他们真心的改变，而是我的意念体现，实则他们在变成另一个我，而非他们自己。”

“我本非实，何以能用我之心而代人之心？此行并非正道。”

与岳是非对话的丹心长老，确实并非普通人。他的讲述实则是他的心路历程。若是普通人有了巨大到足以改变人心和世间的力量，只会因此生出更大的贪欲，妄想去做更多的事。甚至岳是非自己也不例外，如果给他这等力量，他就会利用这种心思去思维消灭凶煞。

但是丹心长老思考到此举不妥后，便放弃了这种行为。

“但是那些被你改变的人，已经不能变回原样？而且还被闸北老农察觉了城中变故？”

“他确实是一位对这座城感情极深的人呐！”连丹心长老也不禁感慨闸北老农的细心与深情。

岳是非知道这个消息后，实际上略有失望，因为很可能他找错了地方，这座城根本没有凶煞的力量。虽是如此，能得到丹心长老的确认，也算此来不虚，他还是问道：“后来找闸北老农的那些人呢？他们与凶煞有关吗？”

与拥有他心通的人对话，最方便的就是对方可以不折不扣的理解你想要表达的内容，沟通极为迅速，准确，所以岳是非的问题丹心长老立马就领会了岳是非在说谁。

“他们与劫末有关，却不是劫末的人，甚至是与你有相同目的的人。他们也在寻找劫末，所以当察觉到建水城受我影响的变化后，也前来探寻，最后并无所得，只好将这个消息顺带传递给你，想看看你能否发现什么。”

丹心长老笑着说：“其实也只是些妄想坚固的人。”

片刻后，岳是非起身，对丹心长老双膝叩地，长身下拜。

无关佛道，实在是不用这等方式无法舒缓他许多年来内心的烦闷，怀疑，辛苦，至少让他知道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不愿相信他的人纵使是多数，但他们才是错的。

“全城纳入定中？”岳是非心里咯噔一下，着实受了惊，难怪俊明的宝贝书有那等威力，只要城中事都能写，写了就能应验，原来是丹心长老的神通。

身为玄门修行人，更知道这需要何等法力才能做到。虽然只是一座城，但却能主宰其中万事，相比起刚刚化龙升神的柳大，这等神通才更算得上是“神迹”。

“灵仙观的荣思观主，身为出家修行人，总把这一寺在前还是一观在前看的太重。输赢之下，妄动无明，竟生出害人性命之念……”

“世间真有凶煞？”

若是有人在世间，满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他们甚至唾弃，辱骂你。只有你相信自己是对的，但这份相信便如狂风中立在乱石中的孤竹，是何等脆弱？

没有盘膝，端身正坐，岳是非态度严肃了许多。

看出岳是非脸上的疑惑，丹心长老继续和缓的解释道：“数年前我打坐时，机缘巧合下，忽然证入二禅。天眼天耳观此城如观掌上，起初欣喜，后来看城中人满心贪嗔痴，求财求名，熙熙攘攘不过利来利往，于是忽有疑惑，疑惑众生何以如此愚迷。”

岳是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日斗法时，他很清楚观主就在灵仙观中。更知道他开闸放水时动了怎样的心思。想不到的是，这座城里人的心思，所为，竟然都被丹心长老看在眼里，只是他们自己不知。

“然后你做了什么？”岳是非反问道。

丹心长老没有继续举例，转过话头：“疑惑下，我亦动了念头，却不料便将这整座城带入我的定中。我动心所念，皆会对此城产生影响，城里变得亦幻亦真。而我亦被陷入此定境中，无从脱身。”

今日能得丹心长老确认心中所想，对岳是非确实极为重要，但还是得做该做的事。

不待他发问，丹心长老却道：“城里并无你想找的东西，你所得到的线索其实只是个误会。”

“然后呢？为什么你没有让这城里所有人都变成大善人？以你的神通，应该已经可以改变满城之人了吧？”

长老摇摇头：“因为我察觉，这样并不对，也有违佛陀的教法。”

略作停顿，继续道：“明知死生迅速，人生苦短，却不知珍惜身边已有之事，想的都是你争我夺。”

讲到这，丹心长老笑道：“你借住的沈家老板，喜人称他善人之名。可他行的事里，又有几件可称善？”

确认了多年心中所想很好，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来建水城本身为的就是找寻凶煞的踪迹，然而直到今日，除了闸北老农的线索，还没见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原本想着见过丹心长老后，就去寻闸北老农，亲自去看那些诡异改变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凶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