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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弃徒

第三十八章 整盘计 莫畏死

岳是非摇头:“只是我做灯火,远远不够。非得以我之一灯燃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

宁月还是不懂,但她大受震撼,她没有听懂岳是非的意思。

“你再看看,很快就懂了。”岳是非不打算多做解释。

岳是非现在住的这里,也是祖宅的一部分。以前他家是村里更大的一处宅院。后来败落,就搬到现在这处宅子里来。以前这里是他家读书和避难的地方,倚山势而建,边上有处很漂亮的竹林。

所以宁月从这看去,能看到村里许多地势更低矮的房屋。如是太平年景,倒也有份出尘的美感,使人贪看,却也怎么都看不够。然而如今,看着让人觉得可怖,一如鬼蜮图景。

“桥哥……他们?”宁月看不下去,对岳是非说道。

“想个法子,帮我把这些粮票都给他。说请他帮我发给村民,让村民都能度过难关。”岳是非很郑重的把剩下的粮票全掏了出来。

“大旱之后,本来就缺粮。现在又被张家抢这么一趟。很多人会活不下去,这些粮票能让很多人继续活下去。”

宁月接过岳是非手中的粮票,她愣了下:“桥哥,你想把粮票发给百姓我能理解。只是为什么要六狗子发?他是村里有名的无赖,给他发,怕是他会自己把这些粮票私吞了吧?”

“私吞不会,我打听过了,他会加价卖出去。让村里的人赊钱给他,眼下这时候他私吞了不如赚一大笔钱,这之后,他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他可不傻。”岳是非胸有成竹的分析。

“啊,那百姓不是更活不下去了吗?”宁月彻底懵了。

“道德经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岳是非继续说道:“过往也有灾年,但再大的灾年,张家易家总会让村里人大多数还能活下去。牺牲掉老弱,最终还得以维持,所以他们的力量才会维系那么久。”

“我现在要让村民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只有真正活不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他们才能不畏死。然后……”

宁月终于懂了岳是非的意思,眼睛深邃的看着眼前人:“然后他们就会起来,让张家和……易家,付出代价……”

说到最后,宁月的声音有些颤。她终于明白岳是非为何前面不愿意告诉她一切,因为她根本无法选择。

她种了几年地,当然知道农民有多辛苦。更知道饥荒年景,人们过的有多艰难。她也曾是易家小姐,在她踏出易家门前,锦衣玉食,从不知人间烦恼为何。

富贵、辛劳她都经历过。于公理,她当然支持桥哥,也希望众多百姓能活的更好些。但是她还有私情,易家,是她的家。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家被毁掉?

岳是非伸手攀着她肩膀,对她道:“相信我,村民的力量虽然很大,但他们始终是散沙。爆发以后,也最多让你们易家有很大损失。可是你哥哥他们,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还是有些是没说的,如果易老板与张员外的本体,都是鬼邪之物。岳是非或许会亲自出手处理掉他们。所以他只是说“你哥哥他们”,要的就是宁月会误解。

“怎么样?你还愿意帮我吗?”岳是非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粮票,很真诚的看着她。

现下全都说了清楚,宁月要收手,他也可以理解,所以又补充道:“我知道你肯定为难,不逼你。不过时间有限,你要告诉我还愿不愿意帮我,如果不愿意,我就亲自去。”

“事情已经开始,停不下了!”

岳是非柔声回道:“没事的,这是必经的痛楚,凤凰涅槃。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等过了这一劫,一切都好了。”

宁月实是不忍,犹豫几次,还是岳是非先开口:“宁月,有什么疑问想问,你就问。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瞒你。”

“之所以人世光明,上天赐日月照触,大地有火光显明。但最重要的,是始终有人愿意去做灯火,照亮十方幽暗。”

“如今,我在这里,也愿意做一做这灯火。”

“为何要怂恿他们去抢掠村民吗?”岳是非问道:“你听见了是吗?宁月?”

火光冲天,岳是非没有动,稳如泰山的坐在屋子里。反而是宁月几度去门口看,不夜的一晚,村里人嚷嚷着,似盗匪来村,烧杀抢掠。

话是这么说,岳是非心里却不是这么想。有关计划,他确实已经无从隐瞒,但是对自己真实的身份,岳是非仍然不会说。

“这些都是桥哥你的计划中吗?让他们……去抢村民的口粮?”宁月的声音发颤,她竟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同床共枕许多年,为何没发现枕边人有如此之心?

岳是非点点头,倒也没否认:“是,凶心被激发,他们无异于强盗。”

“我听见了,桥哥,你的计划我实在不懂。”宁月鼓起全部勇气,质疑她最信的人:“我以为你是要劫富济贫,可你现在更像是为虎作伥,甚至比他们做的更过分。”

岳是非轻摇了下头,淡淡的道:“我不是为虎作伥,我是想点燃一把火。”

“照亮这村子的火。”岳是非淡淡的道:“我以前觉得,世上虽有苦难,但总是光亮的。因为我去过幽冥世界,那是一个昏暗无光的地方,人世总是比那好些。后来我觉得,人世比之幽冥也未必总是光明的。”

岳是非仍是柔声细语:“宁月,你应该听到了。他们如果不去追回那些粮,就会去抢你们易家的粮仓,你也接受吗?”

“我接受,桥哥。我宁可他们去抢我们易家的粮……”宁月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目光坚定,灼灼如火的盯着岳是非:“村里的人还没吃一顿饱饭,你是知道的。他们是夺回张家的粮吗?他们分明……就是强盗!”

岳是非安慰着宁月缓和下来,又问道:“上次你跟我说的,有个村溜子,叫什么来着?六狗子?”

“是啊,六狗子。桥哥你怎么又问他?”

“抢粮的百姓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活下去。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圣人之心,不该责那些想活下去的人。反而他们,为了自己不受责罚,借正义之名,行恶事。”说这番话时,很平静,平静下暗藏的火焰。

“那你为何?”宁月终究问了出来,不解,疑惑写满脸上。

“桥哥,你不是说让村民抢了粮食没事吗?张家……追究不得,不会责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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