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弃徒

然而岳是非的话还真点醒了众人，老叔公想起什么似地：“听说六狗子不知从哪弄来了粮票，能兑现粮那种，在村里卖呢？价格不高，还能赊款，不如去他那赊点粮票，兑点粮先过日子再说。”

“等过了这阵，张员外总该是会放点粥。实在不行，去县里求义仓赈灾吧。日子总是要过的。”老叔公叹息道：“我看，明年该是个不错的年景，熬过去，就好啦。”

“熬过去？你们熬得过去吗？”岳是非在一旁冷嘲热讽起来。

但是他的叫喊也没什么用，因为人已经走了，粮都拿走了。

岳是非只是看着，他觉得人们心中的火还不够强。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推波助澜一把，让人心中的火烧的更烈些。

“去他的，什么东西？就知道欺负我们？”

四下茫然，谁懂这文绉绉的言语？

刚要开口，岳是非忽然看见老叔公倚的门扉墙中，似乎夹了什么东西。古古怪怪的闪了下白光。

岳是非走上前去，在众人眼光惊异中，扣了两下，挖出一块小石头来。

他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一块沾满灰尘的白石印。上面篆刻了一个“白”字。岳是非神情顿时变得极度古怪，因为这块不起眼的印章，他猜到，似乎是某位弄来的？

脸色松动了些，岳是非道：“老叔公，我给你们讲讲那句话的意思。顺便跟你们说说，圣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办？要去哪找粮。然后你把这块印章送我可好？”

老叔公瞅了两眼，认出岳是非手上的是什么，随口道：“我年轻时捡了填墙的，你想要就拿去吧，没什么用，不值钱。”

“你倒是说说，我们要去哪里弄粮？”老叔公再次问，他现在只关心吃饭的事。别说他，四处远近的人也都凑了过来，想听听这传说中的圣人怎么说。

岳是非收起白石印，笑道：“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说，王侯将相就是天生的王侯吗？他们为什么能做王侯？”说着，岳是非指着那个年轻人道：“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年轻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心里觉得，眼前的读书人大抵疯了，说的都是疯话，难道他也被抢了粮？饿傻了？

不奇怪他的反应，岳是非神情猝然郑重起来，他认认真真的说：“就凭他们胆子大，就凭他们不怕死，就凭他们知道谁抢了东西，谁就要付出代价。”

“昭昭天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岳是非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们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张家易家？还指望张家舍粥？易家发粮？是谁抢走了你们的粮？难道不该找他们去吗？”

说罢，指了指远处的张家，又道：“十几个家丁，吓的你们几百号人话都不敢说一句，你们活不下去，是你们该。”

讲完，也不多留，径直往老村长家走去，边走还一边大笑：“哈哈哈，活该啊，早饿死，早超生罢。”

没人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把声音清晰的传出，直震人耳，直戳人心，让人浑身发颤，站立不稳。

人群中，刚才被骂的年轻人愣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走上前扶起张婶：“他说的对，我们走，去找张家讨回来。我们的粮，他们凭什么说拿走就拿走？他们既然可以拿我们的，我们也可以去拿他们的，谁怕谁？”

“明明是跟易家打架，没看住粮，不敢找易家麻烦，就在我们头上逞威风。算什么玩意儿？”

村子里，有个年轻人看不过眼，站出来，对着其他人道。满脸通红，额头上还有淤青，看得出，他应该是没有乖乖缴粮，硬生生被打了一顿。

见此，岳是非反而不走了，转过身笑道：“我笑什么？正是我读过书，所以我笑。我笑你们软弱无力，看着孤儿寡母坐在地上没米下锅也不知从何去寻粮来。无知且无能。”

“你……你、你知道个屁？”年轻人震惊了，这读书人今日怎么变性子了？以往村里人骂几句，他最多用鄙视的眼神回望，谁见他反骂回去的？

笑声刺耳，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被听到后，岳是非立马收起笑来，假装要转身离开。

“粮啊！那是我家的粮，我们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怎么敢去抢粮？”岳是非路过田间时，听到有家人正站在门前哭诉。张扬他们还在的时候，他一句话不敢多说，现在张扬他们离开，他才敢出门来喊。

“算了，算了，张员外家的人，惹不起。”有位老者，探出头对他们道：“还是少说两句，免得被张家知道了，抓你走。”

“狗一样的家伙，还敢自称张善人？”年轻人哪里服气？气上来了，反而把声音提高几度，喊道：“来啊，有种打死我，打死也比饿死好。”

“天呐，还有没有天理啊？”张婶看老叔公说话，也没人能管，绝望之心顿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刚才的年轻人见了，大喝道：“笑？笑什么笑？你读书人不会饿是吧？”

“读书有屁用？都说圣人能救苦，我看都是假的。张员外也读书，读到最后满口道德，根本是个强盗。”年轻人其实想上来揍岳是非，村里都知道这个烂赌的读书人，看不过眼很久了，现在听到岳是非嘲讽，更是忍不住。

“算了，算了，他是易家人，可别得罪……”老叔公连连摇头，拽住年轻人，就怕他得罪岳是非。

“唉，谁家还有粮的？也给张婶家凑凑，她家还有小娃娃。”刚才说话的老者明显还有点威望，环顾四周，问询可还有办法。

结果，无人敢说话。头闷得恨不得钻地里去，有的是家里真的一丁点粮也没了。还有的是家里还有，但这时候谁愿意拿出粮来接济？自己也会饿死的。

“你……”老叔公被气得不行：“尊老爱幼，圣人没教你吗？”他倒也不敢真的骂岳是非，秀才之身，他也怕惹来什么责罚，但总能倚老卖老压一压岳是非。

只听岳是非冷哼道：“我读圣贤书，圣人没教我这样的道理。但古时有义士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可曾听过？”

岳是非看着村里这样，忽然笑了。

“呵呵！”

“叔公……这没办法了，我们家一点粮也没，没米下锅，家里还有孩子呐。”有位中年的婶子，也管不了什么张家不张家，她们家已经断炊，马上就要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