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弃徒

岳是非手上的印，光芒平息，不再有任何反应。

山羊胡看着自己的手，呆呆愣愣，完全没想明白突然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呢？他就这么摸了一下，便失去了一只手指？

“啊！”

“如何忏？”山羊胡已经疼得快晕过去，眼泪都冒了出来，眼眶泪哗哗的，听见还能保住手，已经顾不得其他。

岳是非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山羊胡的额头。声音高了几度，威严庄重的站在他面前，道：“跟我念！”

“好！”山羊胡答应一声，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不想想，为何天下就此处有万火千光树？除非只有这里能长，而且不能带出去。

所以外面世界，唯一的枝杈，是白先生这位天仙带出去的。

普通人不懂什么是天仙，所以在民间故事传说里，神仙似乎只是有法力的凡人。也会有贪嗔痴，也会有等级高低，还会有烦恼痛苦。

有烦恼的神仙，谈什么逍遥自在，说什么出离三界呢？

民间传说里，天帝的女儿还会爱上凡间的穷小子。佛的弟子还会跟凡人索要贿赂才愿意传经。

真正玄门经教描述的天仙，是超出三界，与大道混一的存在。一切仙真之差别，皆在于与大道远近，也是大道所展现的不同面。如三清祖师，之所以是三位，就是大道造化万物，需要“三生万物”。

元始天尊为万物初始，象征一阳初生的状态，故其名出自于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灵宝天尊象征万物化生，一阴初生，事物演变的状态。第三位道德天尊，也是太上老君，象征万物生成，亦是天地万灵之师。

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所以天仙并无私欲，严格来说也不遵守世间常有之规则的制约，正因如此天仙可以做到凡人难以想象的事。

天地自有其规则限制万物万灵，因为万物万灵行事实际上或多或少都有私心在其中，若真是大公，许多规则的限制便自然平复。

孔圣人七十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便是这个道理，这与一般修行人修行出的神通其实有所不同。

玄门有御风之法，凡人眼中和神仙别无二致，都能凌空而行。但是按南华祖师的说法，御风仍是凭借于风，若是无风，便也无从凌空。真人之境，无所凭借，却也无所限制，本无重力拘束，则遨游天地太虚亦是自然，无所凭借，逍遥天地，无所不去。

“姓岳的，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到这来，我何至于此？”山羊胡心情遭到极点，却又听见如此言语，气到不行，蹦起来就要跟岳是非拼命。

还是宣哲润及时拦阻住他，口里道：“别激动，别激动，走到这里面，谁不冒着危险？事已至此，后面小心些。”

“事已至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法被废掉？”山羊胡猛然转头对着宣哲润狂吼。

别人还好，他遭此难，又是赶来相助，哪怕是岳是非都会顺着他几分，不会与他计较太多。

熟料马云超在这时，突然蹦了出来，冷冷的道：“自己贪心遭难，怪得了别人？我看你便是无能狂怒。”

“你要自己发癫，可别影响我们要做的事。”

讲完，他直接往更深处前行，似乎山羊胡的遭遇就是个小插曲，责任全在山羊胡自己，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你！你！”

山羊胡气的脸都白了“你”了半天，连话也说不完整，就差冲上前将人扯住，揍一顿。

与他不同，岳是非的眼神看向马云超，眼睛眯了眯。他的眼睛里看到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的记忆力，马云超根本不是这样没同情心的人。他的举动冷酷到让人心寒。还记得庙会上，出手相助的热血少年。

鬼神面前也不惧，道义存心，那才是他。

就算小红去世，他伤心到极致。可能表现出情绪的低落，焦虑烦恼，痛苦。但怎么会性情变化的这么厉害？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也受了很严重的凶煞影响，一股异气，影响着他的神智与思维。

“志心诚恳消除累世岁犯诸罪业，愿礼光明音声，除三毒之业根，当谨一心之善念。遂则依凭科教，披露襟怀……”

山羊胡被这股肃穆与音声所震惊，不自觉间，跟着岳是非诵念起忏悔文。

裂纹声响，山羊胡惊恐的看着他的食指，不止是变作了石样。而是整个变成碎石般，裂开几瓣，最后彻底落在地上。

手还是手，但只剩下了四根手指，食指的位置，空空荡荡。

“天尊慈悲救我！”

“忏悔吧！忏悔你的过错，或许还有救。”岳是非道：“不知者不为罪！”

“伏愿，垂赦宥而轸天慈，敕真灵而回睿。赐校罪玄司之日，罪逐冰消；行灾紫府之时，灾随雾扫。仰赖隆崇之德，获谐垦祷之诚。傥描挂碍，身心咸得归依洗涤。稽首，虚皇无上正真三宝。”

诵念声不绝，山羊胡跟着岳是非念诵。大概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虔诚，没有这么后悔过。饱含真心，对祖师忏悔，忍着手臂石化的巨大痛苦，哀求天尊慈悲，愿仗威光，救拔其身，再给他一次机会。

正是白先生的印章，就像白先生有意，又或是掉了出来。岳是非只觉得自己兜里动了两下。

几乎以为是神迹，山羊胡涕泪悲泣，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石化正在褪去。

提着印，岳是非一路将他手上的石化逼了下去，顺着白光，直到褪到他真正接触过万火千光树的食指处。

“啪！”

“祖师慈悲，弟子知错，不敢再犯吗。贪心可恨，求祖师怜惜，留我手臂……”

他自我发挥时，岳是非心里忽有所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祖师提醒，也或许岳是非自己想到了，他从自己兜里取出一只印章来。

几分钟之后，山羊胡突然醒悟过来，他惊叫起来：“手指，手指……”

“别嚎了，你还保下一只手，让你别乱动。”他的叫喊刺耳，像女鬼的尖叫，极尖锐，听的人脑子嗡嗡的。岳是非实在听不下去了，吼了他一句。

将印章对着山羊胡正不断石化的手臂上印下去，岳是非道：“你的手臂，就看祖师是否宽宥于你了。”

印章盖下，白光大放，照在山羊胡的手臂上。被这白光所照，蔓延的石化居然神奇的停息了下来。

等诵完，山羊胡发自真心的对空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