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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中漫步

第五章

“我住在阿哥所,你若要来,就说找……小祥子。”他笑着冲云瑞眨了眨眼睛,似想起什么,又道:“你方才念的诗不好,不如换做‘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他一边说一边跑开,还没等云瑞回过神来,就已经隐没在树影里。

云瑞拿着玉佩愣了一会,没想到这紫禁城里的人出手都这样阔绰,低叹了声才把玉收好,心道以后找机会再还给他吧。

沿着路回了毓庆宫,执礼姑姑与宫女们已经分别退到门外等候,留了玉嫣独自一人在新房中。

见他倚在树上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云瑞脑中已是百转千回,只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身抬脚便跑。将将跑了两步,便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又听他问道:“树下藏的东西不要了?”

他这句话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正巧打在云瑞的死穴上,一下子僵住,这方想起香囊上绣有自己的名字,就这样跑掉着实是思虑不周了。于是定了定神,回身蹙眉看他。

那人站在距离六七步的地方,年纪不大,仅比自己高出一点,穿着一身太监的衣裳,松松垮垮的不怎么合身,嘴角嚼着浅淡的笑,眼底闪着趣意的光。见云瑞默不作声,开口又问:“毓庆宫的?”

执礼姑姑笑着示意两个宫女堵在门边,又劝说道:“奴婢哪能饿着主子呢?这大婚的规矩坏不得,新娘官揭盖头之前新娘子是不能随便说话吃东西的。格格你瞧,奴婢这儿可不是备了好些吃的东西么?等太子爷一到,立马就给主子送进去。”

云瑞转眸看去,大红木桌子上的确摆了许多美酒佳肴,都用水小心温着。想了想,笑吟吟拉住姑姑衣袖婉声道,“太子爷还在文华殿那边喝着酒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姑姑就让我进去坐一会儿都不行么?”

可惜任凭云瑞如何软磨硬泡,执事姑姑都笑而不语只对她摇摇头。

如此过了半晌,忽听到身后杏翎急切的声音:“格格,总算找着你了!”

回头看见杏翎急冲冲过来,因为走得快而有些气喘。云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正琢磨怎么跟她解释,又听杏翎道:“太子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格格也是来闹新房的吗?”

云瑞诧异的盯着她,一脸茫然,“闹新房?”

杏翎瞪大眼睛看着她,鼻子嘴巴都皱到一块,连连摇头,也不待云瑞回答,紧张地说:“这可不成,来的都是些阿哥们,格格留在这儿不合规矩的。”

杏翎自言自语说了一歇,云瑞刚听明白就看见院子那边有太监打着灯笼过来,后面有说有笑跟着一群人。

借着囍灯的光亮,方才看清走在中间的正是太子。他此时已经略带醉意,脚步有些虚浮,脸上笑意深浓,与旁边几人说笑着。心想,这些人就是阿哥们了吧。

正踮脚想看清楚,杏翎已经急忙拉着她往一边去,怯声道:“格格,咱们还是先回屋吧。”

瞧她一副怕被受罚的模样,云瑞虽有心想再看看也只得作罢。

执事姑姑和宫女们也都迎上去,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有人起哄嚷嚷着:“二哥要入洞房先要自饮三杯才好!”于是又是一阵附和声和笑声。

回到房间才觉得浑身上下又累又软,这身衣裳穿在身上实在遭罪。云瑞是困极了,杏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边帮她换衣裳一边说个不停。坐在床沿边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听她说,迷迷糊糊地只大概晓得她是在说晚上婚宴的事情。

眼皮越来越重只觉得要睡过去,额头突地一下子磕在床框上疼得她立马清醒几分,刚回过神就听见杏翎说:“皇上过来得晚,可惜格格没能见着。要知道往日里要想见皇上一面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呢!”

云瑞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说:“今儿个是太子大婚,皇上过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杏翎反倒摆起谱,得意兮兮笑起来。她想了想,压低了声儿说:“大阿哥和三阿哥大婚的时候,万岁爷都只吩咐了梁公公过去。今儿个虽只坐了一会,但毕竟人是来了,足见万岁爷对太子的情分可不是一般阿哥能比得上的。”

云瑞拉她坐下,疑惑地问:“自己的儿子大婚也不去吗?”

杏翎琢磨了一会,撇了撇嘴,一副也搞不大清楚缘由的表情,“总之是没去的。”

云瑞默默思索,听说去年大阿哥奉命随抚远大将军出征,任副将军,立了大功,朝堂上下就曾传出种种流言。前几位阿哥大婚都没去,今天太子大婚却来了,这就清楚地表明了皇上的态度。如此一来,太子的储位只会坐得更稳固,皇上对太子,的确是用心良苦啊!

杏翎兴高采烈地又说了一堆趣事,瞧云瑞默不作声只顾着上下眼皮打架,满脸无奈起身收拾好换下的衣裳就退下了。

香甜一觉,睁眼时天已见亮。杏翎正端了洗漱用具进来,服侍好洗漱,陪着云瑞忙去请安。云瑞心里惴惴不安,眼瞧快过了请安的时辰,也不晓得太子爷大婚的第二天是否上朝,她倒不怕受责备,只是担心姐姐昨日大婚,自己今日就如此不守礼仪,不知太子会不会对姐姐心怀芥蒂,如此想着心中就越发忐忑起来,便提醒杏翎日后叫醒早得晚不得。

到的时候得知太子爷已经上朝去了,这才暗自松一口气。心想这位太子爷倒是勤政,也难怪这么得皇上重视与宠爱。

玉嫣彼时正坐在窗边刺绣,她走近看,是一幅刚起绣的花鸟图。见姐姐绣得认真,也不打扰,在一旁静静坐着看。

忽然想起石文炳曾说:“你们二人虽为姐妹,性子却大相径庭。嫣儿可一日不语,瑞儿却静不下一刻。”那时她还笑着应道:“我与姐姐是一文一武,若身为男子,瓜尔佳氏定会多出一对文武状元来。”

今日想来,只觉得以前自己着实任性,从不曾珍惜这样的时光,如今便是回忆都显得弥足珍贵了。

云瑞发了一会呆,无聊得开始玩起衣角,就听玉嫣说道:“往日里不是瞧着这针针线线的东西就叫头疼吗?今日竟还能耐着性子在这陪我?”

抬头见玉嫣已经放下针线,含笑看着自己,似乎不准备继续绣了。云瑞坐过去挨着她,嘴上讨好道:“姐姐的绣工以前在府上就是拔尖的,绣什么东西都栩栩如生,哪里会看了头痛的!”

玉嫣睨她一眼,嗔笑说:“你这张嘴最是会哄人开心。”

云瑞立刻作出慎重其事的样子,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大的实话。”

玉嫣收起绣图,招了招手让丫鬟上了些点心过来。

云瑞拿起来吃了几口,见玉嫣不说话只盯着窗外一脸若有所思。随着她的目光望出去,红墙之内满园春色,只是春光再好,也跃不出这层层高墙。******************

初夏的天气极好,日色若金,庭院里的禺州桂花陆续开了,在阳光下映出点点的琉璃光芒,香气馥郁游离。

在榻上躺了几天的云瑞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快要发霉长毛了。想起当日离府,几个平日与她私下交好的下人还笑说她这一趟入宫是享福的,哪曾想她竟是来渡劫的。至少这条腿就伤得十分冤枉。

姐姐大婚第二日请过安后,云瑞颇有些心事地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低头看着被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素来晓得玉嫣性子沉稳内敛,这些时日发觉姐姐的话似乎比以前更少了。曾经听人说过有的人在大婚过后就会变得多愁善感,之前还不相信,现在觉得倒有那么几分像。

杏翎这日话也极少,一路默默跟着,只是眼下那两团青黑尤其明显,想来是头一晚兴奋过度,闹腾了大半宿才睡,估计现在有些撑不住了。主仆二人便一个揣着心事走在前面,一个打着瞌睡跟在后面。就这样过了一歇,突然听见杏翎先是轻“咦”了一声,然后提高了音量大声嚷道:“格格,你瞧那颗树下是什么东西在动?”

云瑞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唬了一跳,远远看去,一棵老槐树下真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动。遂停下脚步说:“过去看看。”

见云瑞提步就往那边去,杏翎连忙跟上。走进一看,竟是一只麻雀,身上还只是绒毛,分明是刚出生不久。

杏翎走过去把麻雀捧起来,用食指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怜惜地说:“它好可怜。”雏鸟被人捧在掌心原本还有些排斥地挣扎几下,被杏翎这么一摸,也不动了,反而顺着手指抚摸的方向仰起了脑袋。她摸着摸着,就抬起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云瑞,眼底带着期待,分明写着想把它带回去养着。

云瑞最早也动过这个心思,只是鸟儿太小,即使细心喂养也不易活下来。便围着老槐树走了几圈,又仰着头看了半晌,终于在槐树岔出的一段分枝上找到了窝棚。好在这窝棚搭得不算高,土里的草又长得繁密茂盛,否则这小家伙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摔的。她往后退了几步,认真观察起麻雀窝与地面的距离,发觉要把小家伙放回窝里,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前在府上,爬树翻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刚动了这个心思,低头瞥见身上素色的宫装时,这个想法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这里不是石府,她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石府家小格格了,临行前曾答应过娘亲定要谨言慎行,有些事即使想做也再做不得了。于是硬着心肠对杏翎说:“把它放回原地,我们走吧。”

杏翎皱了皱眉头,声音里带着祈求:“格格,奴婢能不能把它带回去?”

云瑞摇了摇头,劝说道:“它太小了,离开窝棚很难养活。把它留在这里,说不定能遇见好心的人……”话还没说完,便忽然被人打断:“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正疑惑,杏翎已经唯唯诺诺地站定请安,“十阿哥吉祥!”

云瑞转身看过去,却见十阿哥一双丹凤眼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云瑞对他虽有戒备,却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他双手交叉抱着后脑,眼睛瞟了瞟梨树下埋香囊的位置,笑着问:“你在树下埋了什么?”说完脸上笑意忽地一滞,眼底一沉道:“你不会是偷盗了宫中物件藏赃于此吧?”

他笑得更开心一些,接着说:“日后你若遇见了难事,便来找我。”

“你现在还是先自求多福吧。”云瑞说完就转身要走。刚走出几步手就突然被人拉住,掌心一凉,有什么东西被硬塞进了手里。抬手一看,竟然是通体碧翠的一块玉佩,上面还刻有一个“祥”字。

他显然没料想云瑞有此一说,愣了一瞬。此时却见两三个太监在不远处提着灯笼过来,左顾右盼正找人的样子。

云瑞自是不能料到此时此地竟还有旁人,大大地吃了一惊,一边后退一边仰头去看这声音打哪里来的。只见一棵金叶老槐岔长出的枝干上半倚半坐着一个男孩,他身子略往前倾,正巧在灯笼下面。浓眉大眼,看起来精神奕奕,样貌也十分俊俏。若不是他忽然出声,委实不易被人发现。

云瑞心下惊骇,宫中偷盗是大罪,急声道:“你别给人胡乱定罪,我不过是埋了个随身的物件,你若不信大可刨开一看。”

他有些纳闷,遂问道:“你埋随身的物件做什么?”

他笑了会,睡意惺忪的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云瑞心想,自己埋香囊被他逮了现行,也得抓一抓他的把柄,隧道:“你胆子倒大,在这偷懒睡觉还敢到处跟人说,就不怕被执事公公晓得了罚你一顿板子?”

云瑞定身站住,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一定是你偷懒被人发现,正四处找你呢!是哪个宫里的就赶紧回去,有人问起,我只说没见过你。”

他笑着压低声音说:“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仗义的!”

云瑞眼睛转了转,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他变脸倒快,一下子笑起来,说道:“我在这树上正睡得香,被杏翎那丫头片子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话声给闹腾醒了。你跟着她一起,自然是毓庆宫的。”

想起杏翎一路上说不停的模样,云瑞觉着他倒形容得挺贴切,便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云瑞迈着大步就要进去,执礼姑姑见了,忙拦住她陪笑道:“格格现在可进去不得。”

她皱了皱眉头,好言说道:“家姐一人在里面坐了半日,姑姑行个方便,让我给家姐送点吃食进去可好?”

他扯了扯不太合身的衣裳,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嘻嘻说:“今儿是,呃……太子大婚,众人都忙得团团转,哪里还有这些闲功夫。”

云瑞心想,这人大概是偷懒的惯犯了,也不想与他多做耽搁,提议道:“你不与别人说我在此埋了东西,我也不去告发你偷懒一事,咱们就算扯平了,今日便当做没见过吧。”

心底似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些疼,云瑞的声音有些低,“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与他说这些,于是反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毓庆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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