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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系列

上篇

他转身要走小女孩却不依:“不行!姑姑说了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公子若是嫌钱多了何不去打你周围那些帮闲叫化子?”她的声音很大稚气的话语中有孩子中少见的坚决。

此语一出任飞扬周围那些少年勃然变色:“这个丫头居然把咱们比成叫化子?”“撕了那张嘴看她还敢乱说话!”一个个摩拳擦掌围了上来。

任飞扬笑了拍拍女孩的头:“看见了吗?兄弟们都生气了那。小丫头快拿钱走免得惹别人揍你!”

台州府。太平镇。石塘村。

这是一个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当地居民大都以捕鱼为生此时正是渔季壮年劳力早成群结队地出海去了留下的妇孺老弱也纷纷出去赶海挎着篮子去近海的滩涂上捡拾一些贝类海藻也好补贴一下家用。

小村子一下子变得很宁静只有一些从远方赶来收海货的商人不时在村子里踱着喝喝茶。

周围的一群恶少早按捺不住叫嚣:“头别和她罗嗦我们替你教训教训她!”

任飞扬抱臂而立淡笑不语。他也有心要给这丫头片子一个小小的教训。

小女孩虽然倔强但毕竟年纪幼小吓得“哇”地哭了出来转眼之间已被恶少们团团围住!拳落如雨。

但在拳头快要落到孩子头上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小女孩已经不在圈中!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太不象话了。”少年们诧然回头只见三丈开外一个白衣青年抱着小孩冷冷地看着他们。众人竟然连方才他是如何来去都没有看清楚!

任飞扬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只有他看清了方才白衣人鬼魅般的身手那的确是他在这个小城里从小到大仅见的高手。

白衣青年把孩子放下地缓缓道。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光景脸色有些苍白眉毛很浓眼睛很亮五官的轮廓及其俊美但仿佛是一尊大理石像优秀却缺乏温和。

小女孩一下地立刻拔腿往街角跑了过去:“姑姑!我怕!”街角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女子伸手将女孩搂入怀中温言安慰:“不要怕小琪是好孩子好孩子什么也不怕。”年轻的女子牵着小琪的手走到了白衣青年面前敛襟深深一福:“贱妾叶风砂多谢大侠相助之恩。”

“不必客气路见不平而已。”白衣人的口气却是极端淡漠的伸手托起了她。

那女子抬头:“请问侠士贵姓大名?”

白衣青年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姓名无所谓……你可以叫我高欢。”然后他微微对她点了点头:“告辞。”目光扫了一下一边的任飞扬陡然冷了起来。然后径自走开。

叶风砂牵起孩子走开但是瞥见他的眼光也蓦然心中一惊。

那样……那样冰雪般冷酷的目光!如果真是一个路见不平而出手的侠士又怎么会有这样深沉而冷漠的目光?

“头!那个家伙要走了!”在任飞扬出神之际冷不丁旁边一个同伴推了他一下众人都不服气又知道对方身手实在太好只有撺掇头领出去挑战。

高欢正转身忽见面前红影一闪一个高大的少年已经站到了前面。高欢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披大红披风黑披肩的英俊少年眼睛里有奇怪的神色淡淡问:“阁下是——”

任飞扬扬起下巴傲然道:“在下任飞扬这位高大侠的身手还真是让人佩服。”

在说到“高大侠”三字时他语音中有难言的讥讽不知道为何连高欢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任飞扬的手一挥火红的披风飞扬而起在阳光下极为耀眼:“在下何幸能遇到如此高手!明晚三更愿与高大侠切磋武艺与此地——如何?”

高欢看了他很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缓缓道:“定当奉陪!”一语方落他点足飞掠一如鹰隼般冲向天际身形之诡异不可描述!

“哈哈~~喂今天那个丫头的姑姑是谁阿?还真俊!”从美春楼里出来醉醺醺的少年们勾肩搭背地大笑忽然有个人大着舌头问。

“这你也不知道?就是天后娘娘庙里住着的那个阿!听说邪门的很哪……”

“是阿是阿!镇上有多少汉子想占那个美人的便宜可从来不见有谁得了好处——而且从她住的地方回来后个个象见了鬼一样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听说她养了不少没父母的孩子……真不知道是什么用心!”

“嘘……你没听过有些人吃了小孩心肝据说可以长生不老吗?”

众人一路走去一路议论着人迹渐渐少了起来店铺也关门了。到了城南忽然一个少年说了一句:“那边就是天后娘娘庙了!”

众人想起平日关于这个地方的种种传闻不由心头一凛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时月光惨淡了起来天后宫那边忽地传出了一阵哀哀切切的女子哭泣声音若有若无随风飘来听的大家毛直竖。

“头快走吧!别听了!”众人拉着任飞扬急急离开。

趁着酒意任飞扬立足醉醺醺的扬言:“怕什么?大爷我今晚就要进去看看看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鬼!你们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少年们面面相觑酒都醒了一大半个个答不上话来。

“哼都还是男人吗?”任飞扬不在意地挥挥手红披风一甩人已没入了夜色。

在掠近天后宫时他听到了那哭泣声似乎在哽咽着说着什么断断续续。

任飞扬悄无声息的到了墙边墙角没有树只种着一种矮矮的圆叶小灌木。他足尖轻点人已轻巧的翻过了丈二高的围墙。

墙内是一排树木他隐身树后之间几丈外的空地上居然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大师兄大师兄……”坟边种着一种美丽的藤蔓爬满了坟头。一个素衣女子低声哭泣边哭边哽咽着呼唤反反复复的诉说着声音哀伤欲绝。

“姑姑夜很深了不睡吗?”这时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是日间的那个叫小琪的孩子。叶风砂抱住了她低低啜泣着但是哭声也渐渐停了。

任飞扬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哭他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跳到两个人面前:“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风砂和小琪都明显的吓了一跳小琪更是叫了起来风砂一把揽过孩子淡淡问:“任公子你半夜忽然闯进来想作什么?……还是请回吧再多走一步的话对公子就没什么好处了。”

任飞扬不屑的冷笑立刻往前大大跨了一步:“那好我偏走给你看……”

话音未落鼻中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眼前的一切登时全部变了形扭曲的异常恐怖!

那些花草树木人物楼宇全部化成了诡异之极的形状!

他大惊之下想拔剑刺出但是手刚接触到剑柄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手上叶风砂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任公子还是请回吧!”

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任飞扬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昨夜喝了几十缸烈酒一样。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不是躺着的二十被倒吊在了半空!

没有什么比这事更糟糕了。他——无所不能的红龙老大居然被一个女人吊在了半空?!事情如果传出去他恐怕以后不用在太平镇上混了。

任飞扬恨恨在心里骂了一声“妖女”睁开眼睛四处查看——他被吊在集市的尚书牌坊上还好天还没有亮——四周黑沉沉的没一个人……

幸亏幸亏还没有丢脸。

他松了口气然后想办法怎么下地。

忽然间他的全身都绷紧了——有人!有人在附近窥视!

“怎么你准备这样吊着和我动手?”

高欢。靠着牌坊的柱子高欢施施然的抬头问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任飞扬的头顿时变得有两个大看见高欢这种神色他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牌坊上。

“比试还在明天晚上吧?你今天急什么?”没好气地他问。

“是今晚。”高欢眼中古怪的神色忽然变成了笑意带着几乎要大笑的表情说了一句很要命的话——“阁下已经吊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不知道吗?”

“我可是守诺言的人为了等阁下醒来比试足足等了二个时辰。”

他的话语虽然很温和但是任飞扬却象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臭妖女!”蓦然他半弓起身子张口对着脚上捆绑的绳索一吹。——在一吹之下有如利剑切过绳索居然纷纷而落!任飞扬气急败坏的落地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红披风和乱眼神不羁而骄傲。

“好一个凝气成剑!”身边忽然有疏疏落落的掌声他回头就看见靠着柱子的高欢在鼓掌眼睛里虽然有惊讶的神色但是眉宇间却有另外复杂的神色。

任飞扬剑眉扬了扬恨恨说:“今天懒得和你动手了!我要先去找那个妖女算帐!”

真的是面子扫地……一想起今天自己被人围观的样子他登时痛不欲生一把把垂落至肩头的长甩到背后大步朝天后宫掠去。

白衣一动高欢居然跟了上来淡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任飞扬看了看他忽然脚下加力如一只红色大鸟一般飞掠而起。

他用剑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而用剑的高手一般也是轻功的高手所以他一向对于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却看到高欢在身侧对他笑了笑:“任公子好高的轻功。”

他一直与任飞扬并肩而行没有落后半步不仅如此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开口说笑。

任飞扬哼了一声好胜心起尽力施展身法闪电般飞掠足尖只沾着地面的草叶。风驰电掣他一头黑飞扬起来大红的披风更已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并肩飞掠谁也不落后谁闪电般向前奔去。

任飞扬正奔的起劲忽然右手一紧已被高欢拉住。

“快退!”高欢果断的低叱一声硬生生将奔驰的身形顿住。任飞扬向前冲了一步回头恼怒的问:“你又有什么毛病?”

“别靠近围墙……”高欢神色严肃看着墙角的几盆兰花“这是素心兰有麻醉作用。”

目光四扫又指了指墙上攀爬的碧绿藤蔓——“曼陀罗!”

任飞扬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晚一进去就天昏地暗!妈的这妖女居然用毒!”他愤愤然但是看了看那几盆兰花又顿住了脚步有些诧然:“但我昨晚来的时候这些花盆还没有放上去啊——难道她是料到了我要回来报复所以又加了料来对付我?”

高欢却低头思索轻轻道:“那叶姑娘是用毒的高手阿……素心兰曼陀罗——难道是……”

任飞扬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屏住呼吸冲进去吧!”不等高欢回答他已经如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高欢却撕下衣襟包住了口鼻又挽起袖口等一切迅结束妥当才冲向门口。在冲过去的过程中他的全身都处于高度的警惕状况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之冷静镇定显示出及其敏锐的观察力和快捷的决断能力!

但无论是轻率的还是警惕的他们两个人都无恙地冲到了门边。

任飞扬正待举手推门高欢执剑的右手忽然闪电般翻出“啪”地一声击在他手腕上。

任飞扬对他怒目而视却只见高欢的右手迅收回剑柄“当”的一声敲在门上。一接触大门剑柄居然“吱吱”作响!高欢急忙缩手回视剑柄上木质的护手居然焦了一大片!

“好险……”任飞扬心下虽感激但是脸上却仍然一派傲气心想:“看那家伙如何开门!”

只见高欢略一沉吟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屈指一弹一道凌厉的指风破空而出击在门上。

“嗤”的一声铁皮包的门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坑!

好厉害的天魔指!——任飞扬脸色又变了——只是这么邪门霸道的武功这个看起来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又怎么会的?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任飞扬往门中一看天女祠黑沉沉的一片。

他少年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反手拔剑护住周身缓缓走了进去。

他没看见在他抽出剑时高欢的目光闪电般地落在了剑上——那的确是一把好剑清光冷彻淡青色的剑脊上用篆书刻着“问情”二字。蓦然间——不知为何高欢目中杀气涌现!

这时任飞扬已进了院子回头冲他招了招手。

高欢在一刹间已把杀气消于无形也随即跟了进去。

门内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似乎有些令人忐忑不安。

不但不见了叶风砂也不见了她身边那一群孩子甚至——

连空地上那座坟也不可思议地不见了!

“天!”任飞扬也不禁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欢却处于极其警戒的状态中在黑夜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低叱:“快护住全身!”喊声中他亦已极快的度反手拔剑!

两道剑光几乎同时闪出随即化为漫天银光罩住了两人周身上下。

只听黑夜中传来如闷雷般的鸣声滚滚而至包围了两人。

“是蜂!”任飞扬道一边信手挥洒淡淡一层剑光洒下来护住了周身。两人自保均无大碍可这一来要求脱身却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了。高欢双眉已皱起沉思。

突然间一声轻哨蜂群的轰鸣顿时寂然。

两人停手同时望向前方。

两丈开外一位素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她长及腰眉目清丽如画可仿佛又是个一口气就能吹散的美丽幽灵。叶风砂…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她语气有些急促但然沉静如故。

任飞扬心头火起冲口正要大骂高欢却一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用目光示意同伴安静。然后转头向那个素衣女子道:“叶姑娘设下重重埋伏莫非另待有人前来?”

叶风砂似乎怔了一下但终于点头:“不错今夜有人要来杀我——两位还是请快走免得卷入是非之中无故受牵连。”

任飞扬哼了一声忍不住道:“原来你也会怕别人?”

叶风砂也不理会他淡淡道:“我已道明了苦衷请两位快回吧。”她转头对任飞扬道:“如果任公子有什么事也请改天再来。如果我还有命在一定好好给个交待。”

她语音坚定而诚恳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让任飞扬也不由收敛了一贯的轻浮和狂妄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

“喂你一个女子要对付那些人很不安全啊!”任飞扬好管闲事之心又起看了看眼前这个娇柔似不禁风的女郎抱剑大咧咧地道“我帮你一把吧!”

叶风砂略带惊诧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奇怪于这个红衣黑的少年也会拔刀相助但她仍淡淡道:“心领了。但自己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任飞扬还待再说什么高欢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形一侧伏倒在地贴耳于地细细倾听——过了许久他才从地上跳起神色极为严肃:“东南方十里之外有水流崩堤还有大批人手走动。”

话音未落风砂的脸色已经苍白。

“孩子们都在绿杨堤!他们居然找到了那里!”她几乎是绝望地嘶声道反身已向门外奔去。

红衣闪动任飞扬已拦住了她。

“那些人一定是引你去送死的”他凝重地说道平日始终漫不经心、邪气十足的眼中已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而变得象剑般凌厉“你在天女祠他们冲不进来可一到外边你只有任由他们宰割了!”

风砂没听他的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奔去。

只听耳边风声一动她登时觉得自己全身飞了起来。风砂还未回过神任飞扬的声音已经传来:“你这种度只怕跑到堤上时早已水漫金山了。”他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平日的戏谑。

风砂俯身看着脚下的树丛、土地在飞快地倒退又侧过头看看这位携她飞掠的少年。大红披风衬着他黑色的长他整个人充满了生气和活力仿佛一轮初升的红日。

这时她突然觉得右手一紧飞掠的度加快了许多。

刚回头她就看见了右侧的白衣青年。高欢。

“你再不拉她一把我迟早会累死的。”任飞扬笑道一边脚下加力。

高欢和任飞扬一左一右携着风砂风驰电掣般地掠去。

还未到绿杨堤远远地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和孩子们的哭喊。

“姨姨快来呀大水了!”“姨姨救命啊!”

稚气的哭喊声象针一样地刺在她的心中风砂的焦急已再也掩饰不住。

堤已被人炸开了一段一丈宽的口子河水急剧涌入整个堤岸边的土地已成一片汪洋!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挤在一堆蹲在一个小土丘上六神无主地哭喊着。水渐渐漫了上来眼看已要淹没土丘。

高欢与任飞扬拉着风砂掠到了堤旁的山坡上。一落地任飞扬开口了:“我去堵住堤口你去救孩子们!”话音未落他已消失。

高欢似乎有些迟疑。风砂焦急地看着他:“你还不动手?”她心急如焚因为迅涌进的水流已在急地吞没着土丘上的孩子!她等不及不顾一切的准备涉水冲过去。

“你别动!”高欢一声喝止终于动手了但不是冲过去救孩子而是闪电般地掠进了山坡上的树丛。风砂正在奇怪只听一连串的惨叫声已在林中响起!

惨叫声未落高欢已风般在她面前出现。风砂看到了他衣襟上的血和出鞘的剑叹了口气——原来高欢是杀了埋伏在附近的杀手们才好放心地去救孩子。这个男子做事从来都这么周到。

高欢没说一句话已掠过了水面轻轻落在土丘上。然而那些孩子却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高叔叔!”蓦然孩子中一个声音欢呼“这就是救过我的高叔叔!”孩子们一下子欢叫了起来个个伸手要他抱。

高欢现刚才那个声音是小琪出的那个卖海瓜子的小女孩正用一双无邪而欢乐的眼睛看着他。他不由对她伸出了手说了一个字:“走!”

小琪迟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这儿我最大先让弟弟妹妹们走吧高叔叔!”她诚恳地请求。

高欢目光泛上了嘉许之色这个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可是她的风骨已是第二次让他感到惊讶了。他更不迟疑左手抱起一个孩子右手执剑已提气掠过水面。到山坡上一放下孩子孩子就扑入风砂怀中哭叫:“姑姑!”

“诚诚乖诚诚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不能哭鼻子哦!”风砂柔声道。

那个叫诚诚的孩子果然忍住了泪仰起小脸抽泣着:“对我长大了是个大大的英雄……就象高叔叔一样!”他侧头望着高欢可高欢已不在了。

又有一个孩子被送了过来。风砂忍不住问:“你累不累?”

高欢摇摇头又飞掠了回去。

一个、两个、三个……围在风砂周围的孩子在渐渐多了起来而高欢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渐渐越加白了。

到他放下第五个孩子时在他弯腰之间风砂觉他的鞋上已浸了水——

这证明他已不能象刚开始那样来去自如了。毕竟抱了一个孩子再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同时又时刻提防着四周的暗算的确非常辛苦。

风砂本想劝他歇一歇可一见到激流中被困的剩下的两个孩子她又开不了这个口。与孩子们的性命比起来高欢累一些在她来说实在是不足道的。

第六个孩子送到时高欢的脚步已有些沉重。风砂注意到他绑腿上已湿了一片。

“高公子歇歇吧!”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高欢笑了笑没有回答。

风砂第一次看见他笑。他不笑的时候已经很好看了笑起来时更加动人。他的笑容就象春风拂过雪封的荒原。

可风砂的感觉却有些不同只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什么异样。

她记起了在大街上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徒然间明白了——是他的眼睛!那么冷酷那么镇定仿佛千古不化的冰川!

在他笑的时候也唯有眼睛是不笑的。

“这等侠风义骨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冰雪般的目光?”

等她从沉思中抬头时高欢又已不在了。他已到了被水淹没的土丘上从水中抱起了最后的小琪。

小琪手中还抱着一个青磁小坛子一双明如晨星的眼睛盯着高欢:“现在轮到我了高叔叔!”她孤身一人围在滔滔大水中至始至终不曾有丝毫怯意。

高欢俯身用左手抱起她手竟有些软了。毕竟他已背过了六个孩子体力消耗极大而且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也实在不轻。

这一次他没有掠过水面因为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绝对过不了。他把小琪托在肩头一手执剑慢慢走入水中。水渐渐没了上来。水很急若换了别人早已立不稳脚跟了。

从土丘到山坡只有五丈的路可他却走得很慢、很慢。

突然他右手动了小琪只见一道电光击入了水中。

“不要看!”高欢低叱一声她忙乖乖地闭上了眼不去看。水中涌出了殷红的血大股大股的同时一个黑衣人已从水底浮了上来。一个没有头的人。这边风砂也及时令孩子们转过头去。

现在连风砂也看出来了他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他全身正处于极度的紧张防备之中!面对着周围看不见的环伺的杀手他的每一步都没有破绽让人无懈可击。

这时只听上游一声巨响一道极其凌厉的剑光惊电似地横空一闪那株城中唯一的千年杨树已轰然倒下正横在一丈宽的决口上。

一剑截断巨木那是何等惊人的一剑!

巨木倒下之时风砂看见那显眼的大红披风高高扬起在晨曦中更加鲜艳如火。任飞扬显然也是经过激烈的搏杀才走到那边的——因为决口附近的水也已经变红红得就像他的披风。

任飞扬仍在与那些敌手缠斗他不是没能力杀他们而是他实在想试试自己的武功有多高。从小到大他没有出过白鹿城只听别人一直夸他功夫好可没找武林人比试他心中始终半信半疑。

如今这帮人显然就是什么“江湖中人”任飞扬来了兴致准备好好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少水准。

那黑衣人共有四个都一身劲装脸扎黑巾手持短刀围住了他。

任飞扬稳稳站在堤上目光落在了一个身上。这个人看起来是四个人中的头也是武功最好的一位。“好我先用十成功夫。”他心念一动剑已刺出。他这一剑是虚招算准了对方会向右躲避故一剑出手后就准备在右边再出剑。

可不等他使完虚招后转动手腕这一剑竟直直插入了那人心口!

“怎么一回事?”任飞扬怔怔地想想不通是自己武功太好还是对方太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出手一剑虽是虚招可出手之快已让这些二三流的武林中人不及闪避!

“那好我用六成功夫再试试。”他刚刚想定了念头对方两名黑衣人已一前一后同时扑了过来。

“太好了正合我意!”他大笑扬起剑迎了上去。

前面那人使的是一队分水峨嵋刺直刺他的双目而背后那人的一柄短刀已斩向他的后心。谁都以为他只有向左右闪可他偏偏闪电般往前把眼睛往刺上送!

他向前的一冲之时右手长剑已从臂下穿过毒蛇般准确地刺入了身后那人的心口。这时他才抽身急退长剑自下而上斜斜削起那两柄峨嵋刺连同两只手就飞了出去。

这时他也感到了双目的微痛刚才那两柄峨嵋刺几乎划破了他的眼睑!只差千分之一秒。可这正是他所要追求的。

他喜欢度也喜欢冒险。正如他喜欢穿大红的披风一样。

高欢托着小琪慢慢涉水走向山坡。

水渐渐漫到了他的腰他的胸口。风砂在山坡上急切地等他前来。

这短短一段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只有小琪抱着那青磁坛子仍无忧地向对岸的伙伴们招手欢笑。

高欢终于到了坡地旁边。风砂跪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伸出了手:“把小琪递给我你再上来。”

高欢没有动脸色苍白。风砂被他目中闪过的冷利目光所惊住!

他什么话也没说全身象僵住了一般。

风砂抬头向他身后望去脸色亦已苍白。激流对面的山坡上茅草唰唰分开几十支劲弩已对准了高欢与小琪!

高欢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水中一手握剑一手托着肩上的小琪。他若不动全身都处于严密防守之下并无一处有空门甚至连案上的风砂都在他的保护之下;可他只要稍动一下几十支劲弩便会立刻射杀他于箭下!他还护着一个孩子不能冒这个险。

这一下连风砂都不敢再动了。小琪是个聪明孩子看见姨姨和高叔叔都不动了便也乖乖地抱着坛子不声响。

风砂跪在石上高欢站在水里。两人的目光同样镇定而从容。

他们在等等任飞扬回来。只要他一回来这危险就可以解决。

可正杀得兴起的任飞扬少年心性丝毫不知这边的极度险情。

风砂跪在石上看着下边激流中的高欢。他就象一尊石像。

水还在慢慢上涨从他胸口漫到了下颔又从下颔漫到了嘴边。高欢仍一动不动连眼都没眨一下。他的神经仿佛是铁丝做成的。

风砂也没有动跪在石上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水漫过了他的嘴他的鼻。他已无法呼吸!

风砂看着高欢没入水中目光始终不变同样的镇定、冷静。高欢看着她目光也有佩服之色。水一分分地往上涨。

终于汹涌的流水彻底把他吞没!

“姨高叔叔沉下去了!”一直拼命忍住的小琪“哇”地哭了出来。

“闭嘴别动!”风砂恶狠狠地叱道一反平日的温和。小琪立刻被镇住了不敢再说一句话。她以为高叔叔死了可又觉托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依然稳定如铁没有丝毫放松。

半柱香过去了水下的高欢没有动静。没有动甚至没有呼吸!

连风砂的眼中都有了担忧之色。

突然间水声大动小琪如箭般从水面抛起!

“嗖嗖嗖”几十支劲弩立刻雨般向半空中的小琪射去!只怕她再次落到水面时已万箭穿心!

风砂闪电般抬头看见红衣如火般掠过!红色的披风如席般卷到几十支劲弩悉数被包住。任飞扬!那个少年心性的家伙终于玩够返回了!

与此同时水底的高欢已如腾蛟般跃起!

“让孩子们转身!”他厉声喝道。

任飞扬右臂轻舒抱住小琪落了下来。人未着地左手一扬巨大的红披风已罩住了孩子们的脸。

高欢已到了对岸的另一处。剑光闪出!

风雷之声夹着惨叫令人心颤;而冲天而起的血柱和残手断足更构成了触目惊心的血图!剑光只闪了一下对岸已没有了人声。

杀气好重的一剑!仿佛来自于地狱!

连任飞扬都有些呆住了。这样凌厉而血腥的一剑连他自问也使不出来!“好厉害好厉害……”他喃喃道“想不到这家伙杀起人来可真不含糊……难怪不让孩子们看了。”

所有的尸体已被踢入水中。高欢回到山坡上时面色已极其苍白连向来笔直的腰身也有些弯了下来。他实在太累了。

“喂刚才那一剑叫什么?好霸道呀!”任飞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服气地问倚树而坐闭目养神的高欢。

高欢仍闭着眼淡淡道:“叫地狱雷霆。”

“果然恰当!”任飞扬嘴角扯了扯甩了甩滑到肩头的黑道:“我什么时候也想领教领教。”

这时一个怯怯的小女孩声音传来:“任叔叔你的披风。”

任飞扬低头只见小琪捧着折得方方正正的披风踮着脚奉上来。她看着他时目光中已少了以往的不信任与防备带着钦佩而天真的光定定的看着他。

任飞扬被这一声“叔叔”叫得浑身不自在拍拍她的头:“小丫头叫我任飞扬好了别叔叔长叔叔短的。”

“可姑姑让我们叫你叔叔——她说你们两个救了大家要对叔叔恭敬一点!”小琪眨着眼睛天真地问“可好好的为什么了大水呢?”

任飞扬撇撇嘴:“看这场仗打的……连我也莫名其妙。”他回头问高欢:“喂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高欢倚树而坐只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跟在小琪后面的男孩子终于鼓足了勇气怯怯唤了声:“任叔叔。”

任飞扬没好气道:“别叫什么叔叔行不行?又有什么事?”

那个男孩子低头道:“对……对不起任叔叔。”

任飞扬奇道:“有什么对不起?”

“昨、昨天晚上是我……我和诚诚把你、把你……”那孩子低下了头不安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姑姑说送你出去就行了可你白天……白天欺负了小琪我和诚诚就……想、想……”

任飞扬怔了一下回想起被人倒吊了一天一夜不由火气往上冲忍不住就往这孩子脸上抽去。那孩子下了一跳可任飞扬出手之快又怎是他可以躲得了的?

任飞扬一掌到了他面颊寸许之处突地手腕翻转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大笑:“这小家伙可真该死!不过我可不打小孩子。”

那孩子怔了半晌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任飞扬的腿欢叫:“任叔叔教我武功!任叔叔这么高的本事教教我嘛!”

任飞扬正被他缠得无计可施只听一个沉静柔和的语声道:“小飞别闹回来。”小飞似乎很听话立刻放开了手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走了开去。

风砂坐在水边揽着一群孩子不知在干什么。

她一身湖蓝衫子长水般披了下来几绺已拂到了水面。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身子似乎也有些单薄可她双眸中那沉静的温柔却带着一丝幽怨镇定的神色又让人对其不敢小觑。

旭日东升她一身蓝衫坐在碧水之旁长长的秀在风中翻飞在水面轻拂。色彩之明丽和谐静中又有动简直如尘世外的仙境中人。

“居然这么美”任飞扬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我以前可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东西。”他没有说“这么美的人”是因为他以把人融入了景中在他眼里只有这整幅画才是最美的。

高欢倚着树亦已睁开了眼睛。可他死水一般沉寂的眼中却闪动着复杂而让人费解的神色。

正如他的人高深莫测、正邪难辨。

他也正在看着风砂那边。不过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风砂身边却凝视着仍在渐渐上涨的水面。水流仍急“哗哗”地冲撞着卷起一个个漩涡。

高欢不语。突然他目光一变大呼:“小心水里!”

喊声中水面突然破裂几只手闪电般从水中伸出一把抓住风砂垂落水面的长把她拉下水去!

高欢手一挥一道白光箭般射出。只听“唰”地一声轻响白光过处风砂那一绺长已被齐齐截断!高欢与任飞扬已同时飞身掠出在白光坠入水面一刹间高欢已反手一抄握住了他的剑同时手往下一沉水下立刻有一股血冒出。

与此同时任飞扬的剑亦已杀了两位已沉入水中的杀手。

高欢正欲挟着风砂掠回但突觉真气不继半身已没入水中。他心知方才体力消耗太多便立刻把风砂推入任飞扬怀中叱道:“快回岸上去我断后!”

任飞扬冲天而起。突然水下伸出一圈黑索套住他右足往水下拉!高欢一眼瞥见右手反削过去黑索齐断任飞扬冲天而起挟着风砂掠向岸边。

高欢一剑削断了黑索突然觉水流有异本能地在水下双脚踢出。只听水下几声模糊的惨叫两名黑衣人浮了上来在水上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抓着自己的咽喉。咽喉上的血泉水一样地涌出来。

高欢飞身掠起长剑横贯长空剑气逼人。他每一剑出必有血涌出。

这时刚落到岸边的风砂惊叫了一声:“大师兄!”语声中的惊恐与焦虑让人不忍卒听。她方才历经惊险始终不曾有半点慌乱可这一声惊呼——

高欢与任飞扬同时回头已见风砂拼命地伸手想去够那只方才从她怀里跌落的青磁小坛子。可坛子落入水中很快被水流卷走。风砂一急之下便欲涉水而去。

“你疯了?”任飞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水下杀机重重你不会武功下去死定了!”

“不行!不行!我非要把它拿回来!”仿佛疯狂一般一向冷静的女子忽然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

“真是麻烦啊……你等着!”任飞扬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话音未落人已闪电般的掠出。

掠至坛子上方他闪电般地反手往水中一抄。可一刹间坛子从水中直冲而起撞向他的右肩!任飞扬处乱不惊往左一闪手已抄住了那个坛子。可在同一时间水中一双苍白的手已闪电般扣住了他的足踝直往下拉!

任飞扬这一下可着了慌他未出江湖武功虽高临敌经验却几乎为零在对方猝及不防的扣住他脚腕时早把什么剑法腿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百忙之中他只好把坛子往上一抛大叫一声:“高欢接着!”

高欢此刻也被三名杀手缠斗得急他眼看坛子抛过来不顾那柄正插向自己腰间的峨嵋刺如惊波般跃起。峨嵋刺刺入了他腰间锋锐随着他的跃起一下子沿腿外侧创至足踝!

鲜血流满了腿部可他终于接住了那个坛子。想也不想地立刻双腿反踢而出足尖点中了那两名杀手的咽喉。他缩回腿时血已从咽喉中喷出。他足尖靴尖上两截利刃闪闪光。借这一踢之力高欢向前贴水掠出到方才任飞扬沉入之处一剑刺下!

只听水下一声短促的叫声血水涌出水面分开。任飞扬湿淋淋地从水中挣扎着冒出露出水面第一句就大呼:“高欢救命!我不会水!”

高欢看见他身侧浮上那具尸体便一足点着尸体的胸口渡水过去拉起了红衣少年。

他激战良久已无力拉任飞扬返回岸边只有以浮尸为筏——他应变之快可见一斑!

临近岸边任飞扬掠上岸立刻哇哇大吐起来他方才在水下吃足了苦头口中、耳中、鼻中均被灌了不少水十分难受。不过他在最后一刻终于刺中了那名杀手与此同时高欢已及时赶到也一剑从后心刺中那人他才浮了上来。

风砂见高欢靠岸忙伸手扶他:“受伤了么?”

高欢脸色苍白摆了摆手同时避开了她的扶持:“没事。”

他一步跨上岸突然足下一软向前栽去!他忙伸手撑住地面。风砂跪在岩上立刻出手扶住了他的肩只见他右腿整个血流如注染红了一大片。

“你还说没事!”风砂微微气急一手按他在地上坐下另外一只手已从怀中掏出一个扁长的白玉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格格的东西气味各异色彩缤纷。风砂挑了其中一格手指沾了少许抹在高欢的创口上。

这药十分灵异抹到之处流血立止反而有些凉爽之感。风砂上好药又撕下衣襟为他裹好伤。

“这一来你三天内可别乱动了小心又破了!”风砂抬头道突然目中涌上了泪“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

高欢只是笑了笑。风砂觉他这一次笑目中已微微有了些暖意。

“给你。”他递过那只青磁小坛子。风砂目光一亮象看见亲人一般把坛子拥入怀中颤声低唤:“大师兄……是大师兄呢!终于回来了。”

泪水涌出流过她秀丽沉静的面容。一滴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他的手竟难以觉察地颤了一下。

泪居然是热的。那滴泪滑过高欢的手背滑落在他的剑上。

那是一把普通而破旧的剑青色的剑脊上没有刻字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迹——仿佛是泪干之后的痕迹。

看见她哭成那样子高欢依然没有问什么只静静地看着。目光复杂而莫测。

“喂难道这坛子里面是你大师兄么?别开玩笑了!”反而是喘过气来的任飞扬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和我们希里糊涂拼了一场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风砂渐渐止住了泪回头看看任飞扬叹息了一声俯身看了看岸边那具浮尸叹道:“果然是神水宫的大执法……他们、他们终究不放过我。”

“神水宫?是什么东西?”任飞扬好奇地问。高欢的脸色却变了变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问风砂:“你是怎么跟他们结怨的?”

风砂背过身去俯身去挑那一绺落在水面的长突然长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叹息中包含着种种难以言表的凄凉和沧桑似乎要把一生的苦难都在这声叹息中吐出尽。

她抬头看向天际目光居然有些恍惚:“我今年二十一了……这事也整整过去了五年。”

“你今年才二十一岁?”任飞扬失声“那这些孩子……”

“是我收养的孤儿。”风砂淡淡道。她仍低头拂着水面:“五年前我才十六岁还是雪山派柳师残门下最小的一名弟子……”

高欢点头:“姑娘擅长医药想必是雪山派门下的得意弟子了。”

叶风砂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年纪幼小不懂人情世故喜欢到处逛一见不合心意之事便要管一管。少年心性轻狂不羁也不知在外闯了多少祸……”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任飞扬一眼继续道“幸好我有一位待我极好的大师兄。他武功高脾气也好无论我闯了多大的祸无论他是多么的忙他总是帮着我。他年纪虽轻可为人洒脱豪爽武功也是一流因此黑白两道都卖他面子从不过分为难我这个小师妹。”风砂说到这儿脸上微现笑意。

高欢突然插了一句:“你那位师兄是不是叫做岳剑飞?”

风砂蓦然一惊抬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高欢点头低叹:“十年之前雪山派新一代中以岳剑飞最负盛名我也见过他几次。直到五年前他突然不知所踪当时武林中很多人还未这个人的消失叹息了很久。”

风砂看着他目光渐渐露出亲切之意痴痴道:“原来……原来你见过他……不错没有谁知道他的不知所踪的原因……那是因为五年前我闯了弥天大祸——

“我无意中杀了神水宫宫主唯一的女儿!”

任飞扬对武林掌故完全不知也不知神水宫是何方神圣。可高欢脸色却变了变:“神水宫当时势力之盛在西南方一时无两你居然敢冒大不韪也够大胆的。”

风砂道:“因为那个时候……那时我也不知那丑女居然是神水宫的人啊!”

“那个丑丫头……出手那样恶毒专以毒药毁去绝色少女的面容——她动到我头上我少年气盛自然立刻还以颜色。”她顿了顿脸上突然微现惧色“我杀了那丫头可她在断气之前瞪着我诅咒道:‘你杀了我惩罚会比死更残忍!’”

“当时我只是冷笑压根没把她的恐吓当一回事——最多一命抵一命而已我可不怕死!”

“师兄回来一见到她的尸体脸色立刻变了:‘小叶子你居然杀了她?!’……我从来没看见师兄的神色那样惊惧过忽然我心里也开始怕起来!”

“师兄虽生我的气可还是帮我把她埋了又毁了一切证据对我说:‘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知道么?’我点了点现大师兄心里其实也很害怕——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风砂一边缓缓说着一边把捞上的一绺长编成小辫子。

“事情终于还是瞒不住。神水宫找上门来了要雪山派给一个交代……虽然我杀那个妖女确实是替天行道师父却不想与神水宫为敌于是狠了狠心把我交给他们处置。”

听到这儿任飞扬忍不住诧道:“那你大师兄难道不管你了?”

风砂悠悠叹了口气:“他当时不在帮中若他在的话神水宫若想带走我除非杀了他。”她低头苦笑一声:“那个时候他对我如此我当时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只觉得他宠着我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心如刀割后悔莫及。”

“那是因为你才十五六岁并不是如今的你啊。”高欢淡淡插了一句。

风砂点点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被押到神水宫后我天天盼着大师兄来救我。我那时根本不知道神水宫有多么可怕一心以为只要大师兄来一切事都能解决……”

她的话如同风一样柔和悠然的荡漾在空气中然而小琪却领着小飞跑了过来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小飞手中捧着一大堆草叶翘着嘴问风砂:“姑姑你不是说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么?为什么我找了这么久却一片也没找到?”他把手中的草气呼呼地往地上一丢。

风砂含笑刮了刮他的脸柔声道:“世上是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找到了它也就找到了‘幸福’。你想‘幸福’会这么容易找到么?”

小飞嘟着嘴不说话小琪拉着他的手责怪:“我说过要你别来吵姨和叔叔们你偏要来。咱们再好好回去找一找吧!”两人拉着手跑了回去。

风砂笑了笑:“终究是小孩子这种传说也信得跟真的一样。”

高欢抬起头反问:“你信不信?”

风砂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任飞扬在一边笑了:“当然不信了。人的一生怎么会靠一根草来决定?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拿——我命由我可不由天。”他笑容开朗而灿烂不住的催促着风砂:“喂接着往下讲啊你师兄最后来救你没有?不过我想他一定会来的换了我也一样。只不过……”他笑了几声叹气:“你这样到处惹事你师兄迟早会被你害死。”

他语音未落风砂全身一震脸色转瞬苍白如雪。

任飞扬吓了一跳忙收敛了玩笑语气:“喂喂喂我只随便说说别生气!”

风砂苦笑:“我怎会生气。因为你说的本来都是实话。”她语声在微微颤抖“师兄果然在一天半夜里来救我了。可我一见他就呆了——他身上好象受了很重的伤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我并不知道他为了闯进来吃了多少苦头。他还是象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在乎笑嘻嘻地解开绳子带我走……”

说到这儿她语声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说不下去:“我们……逃不了多远就被神水宫觉了。他们……他们武功高得让当时的我不可思议很快我们就被困住了寸不难行。”

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她脸色雪一样白连单薄的身子也在微微抖:“那时候神水宫主出来了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他看见我们两个突然笑了笑说他很佩服我大师兄的胆色敢孤身一人闯入神水宫救人。看在这一点份上他愿意给我们一个活着的机会……”

“他摆了十杯酒说其中只有一杯无毒其它的都放入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他要师兄挑一杯喝下去如果侥幸是没毒的我们就可以走人;可若是有毒师兄和我就都得把命留下来。这天一神水之毒绝对是灭绝人性的!”

“十分之一的机会好家伙!”任飞扬抽了口冷气“没的选了——干脆就跟他赌了这条命!”

风砂又不禁抬眼望了望这红衣黑、意气飞扬的少年仿佛看见了师兄的当年。她低下头继续道:“我都快急死了师兄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随随便便挑了一杯喝了下去然后笑嘻嘻地望着神水宫主问:‘你看我运气怎么样?’”

“神水宫主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不变终于叹了口气:‘我算服你了年轻人。’他挥挥手让手下放行。”

任飞扬舒了口气笑道:“你师兄果然运气不错。”

“不会这么简单。”高欢淡淡说了句便了低头信手拈着地上那一堆草。

风砂沉默了一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哽咽道:“下山的路上我还一直兴高采烈地说着夸师兄运气真好。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快步走下山去。我见他什么也不说有点奇怪便看了他一眼才觉他也在看着我……”

她仰头闭了一下眼睛继续道:“一路上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看着我。那种眼神……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还不懂只隐隐有些害怕拉着他问出了什么事。师兄低声要我别回头扶着他快点往山下走一定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一滴滴渗出血来。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杯酒是有毒的!师兄为了救我才拼命忍住了不说。”风砂一边述说一边已失声痛哭。

“好小子撕心裂肺的痛难得他能忍这么久!”任飞扬不禁脱口赞道眼神也热了起来。

高欢却没有说一句话嘴角掠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风砂流泪道:“到了山下我只觉得他倚在我肩上的身子越来越重。师兄让我把他扶到地上坐下反手就用剑刺了自己三剑。我知道他是难受极了才这么做的我只盼能替他身受这种罪可……师兄还是这样看着我但我现他的眼中已有了一种奇怪的死灰色。”

“我大哭起来我真的怕极了!师兄却还是那样什么都不在乎地笑嘻嘻他说:‘小叶子以后可别再惹事了师兄再也帮不了你啦!’我大哭着说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再闹事求他千万别留下我一个人。师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他是想留下来可老天爷不让了……”

“我吓坏了一直地哭哭得令师兄心烦了便骂我:‘死就是死哭什么?就当师兄出远门去了。’我说师兄出远门无论去哪儿总有回来的一天可若死了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师兄这才怔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那样子看着我。血从他嘴角、鼻下、耳中渗出他神色很痛苦痛苦得几乎狂。我也快疯了!那时我还不会医术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死!

“师兄咬着牙突然伸出手拉住我低声对我说:‘小叶子我喜欢你。但你……还太小我本想到了你十八岁才告诉你的……可现在不成了。’他声音抖得厉害我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我以前从没有想过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觉得师兄的手在一点点冷下去我拼命地哭喊着他说他如果不扔下我一个人我一定长大嫁给他。师兄突然笑了笑问:‘小叶子你真的肯嫁给我?’我点过了头仍是哭。

“他突然拔出了剑回手一圈把我逼出了七尺开外大笑:‘很好很好。我岳剑飞这一生也算来过、活过、爱过总算没留下什么遗憾!’他反手把剑一横就、就……!”

“全结束了……师兄死了我也死了世上不会再有‘小叶子’这个人了。我也不回雪山派了我带了师兄的骨灰到处流浪无论走到哪儿总把他带在一起。师兄活着时我还不懂;等我真正懂了却又太迟了。”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游丝般断于风中。风砂不再说什么背对着两人坐在石上双肩微微颤抖。

任飞扬似乎还沉浸在方才这惊心动魄的往事中这时才吐了一口气按剑而起胸中热血沸腾再难抑制不由仰天长啸道:“世上还有这般好男儿!江湖中一定还有这样的人我久居于此也该入江湖结识一下英雄闯荡出一番事业了。”

风缓缓地吹着带来大海的湿润气息和腥味。

“海瓜子!新鲜炒好的海瓜子!”尚书坊下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蹲在那里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抖守着一篮子海货用怯生生的声音叫卖“先尝后买不鲜不付钱!”

小女孩又急了分辩:“不是的!刚才那些海瓜子是家里姑姑自己炒的值不了多少钱。请把多的钱拿回去吧~”她用力踮起脚手心托着那一把碎银子。

任飞扬有些呆过了许久嘴角才浮起一丝微笑俯下身从怀里另外拿出一锭银子再放到了孩子手心:“小丫头很懂事嘛!这银子就算是大爷赏你的好了。”

你可要赔钱的!“红衣少年笑了起来看着小女孩着急的样子作势要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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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的集市人却不多她在那里蹲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几个人过问。

“小丫头片子……”周围忽然暗了下来有人轻笑小女孩惊讶地抬头看见旁边忽然围上了一群穿红衣的少年个个嬉皮笑脸。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少年黑披肩英挺的脸上却带着邪邪的谑笑红的炫目的披风仿佛有鲜血在往下滴。

“不鲜!一点也不鲜!”

小女孩都快要哭出来了除了叫“姑姑”以外什么都不会说任飞扬这才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看也不看地扔到女孩的竹篮里拍手大笑而去。

那些游手好闲的少年们也一哄而散拥着他向前走去:“头咱们今天去哪里?”任飞扬把手一挥:“去美春楼玩他一天!银子我出!”帮闲的少年们齐声欢呼红衣少年扬眉神采飞扬的脸上一派的不羁轻狂。

任飞扬正待举步忽觉有人拉了他一下一个声音轻轻的叫:“任公子!”低头看见扯着他衣襟的正是方才那个小女孩不禁没好气:“什么事?是不是嫌钱不够阿?真是欠揍!”

这个无父无母的浪子正是小城里人人头痛的地头蛇。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学来的拳脚居然连衙门里的官差大爷都远远不是他对手领着一群放浪的无业子弟在当地游来荡去什么事——无论大善大恶都做的出来。

“兄弟们来尝尝看到底鲜是不鲜?”篮子里的海瓜子立刻被七手八脚地抢了一空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小脸都红了。

小女孩被那些人的气势骇的退了一步但仍倔强的伸着手把银子递给任飞扬。

任飞扬脸色也是一变——这丫头的倔脾气让他也有些懊恼了。在这个太平镇从来还没有人敢不听他任飞扬的话!

“就是……这种破烂吃了怕是要闹肚子呢!”

“不鲜不付钱——可是你说的哦!小丫头!还有你的东西我的兄弟吃了要闹肚子怎么办?

红龙。在太平镇里就是连八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是红龙的老大任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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