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书生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而是只略略地扭头，看了军官一眼，便十分肯定地问道：“来了？”

“来了！”军官声音浑厚，语气难掩心中的喜悦，兴奋地道：“这一批人不少，得有十七八个，十来个大筐，肯定装了不少。脑子是个好东西啊，还是你小子厉害，啥都算计到了，啥事儿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书生淡淡一笑道：“吃到嘴里的才叫肉，现在夸我还为时尚早啊。”

“好！”王允恭点点头：“那咱们就去那里歇脚吧，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众人点点头，自己带来的人背起地上的筐，径直朝武庙走去。

乾封城的武庙坐落在城西，与城东的文庙遥相呼应。前有照壁，后有影壁，庭院间古柏参天，荒草满院，看上去已是破败不堪。

“叫他们去收拾了不就完了？”军官好奇地问：“难道还有什么没有安排到的地方？”

书生皱着眉，手托下巴沉吟道：“这倒没有，不过听你说的意思，他们好像没有全部进城，外面还留了一些人手？”

“嗯。”军官点点头，又解释道：“一些看管马匹的，不足为虑，估计都回去了。”军官很自信。

书生却摇摇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考

虑问题一点考虑不到，就会满盘皆输。城外这帮人咱们琢磨不透，这就是变数，事情存在变数就不能称得上尽善尽美，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我看，老兄你还是找些人赶紧把城外这伙人监控起来，以免生惹事端。”

“早就派人去了。”军官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现在这座乾封城就是一座牢笼，东西南北四面城墙上，咱们各放了一百人，五十名弓箭手，五十名短刀手，近战远战都能应付，带兵的将领你也都认的，都是咱们的老人，你应该放心。此外，还有预备了一百兵丁，二十人一组，往来各个城墙之间，传递消息，随时接应，打能够撑一阵，也能确保不被贼人偷袭。在城内，还留了一百骑兵，这可是咱们的精锐，甭说这小小的县城，就是十几里的路程也能随时接应。还有二百人，随时待命，只要一有消息马上就能集中兵力杀他个措手不及，他们不过是二三十人，我就不明白咱们怕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书生又是摇摇头，缓缓地道：“世人都说诸葛孔明通神，能掐会算，依我看来他能掐会算是真，通神么，不过是玩笑而已。一件事情未做之前，他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分析到了，一件事能生出多少种可能，能带来多少种变化都算计到了，每一种都做出预案来，所以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他的掌控。这便是世人眼中的通神了。别人都说我一步百计，我哪里有一步百计，只不过事前都想到了而已，照着计划做，有备无患，应对自如，这就是别人眼中的神通了。”

军官似懂非懂，笑了笑道：“有你在，动脑子的事情我就不想了，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书生也是微微一笑道：“有老兄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当务之急，你还是要先派人把城外的那帮人看起来，至于城内的人嘛，咱们先等一等再收网，先逗逗他们玩玩，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然后再做打算不迟······”

“你就不怕夜长梦多？”军官追问道。

书生瞥了瞥嘴角笑道：“有城有兵，就算不能全胜，又能败到哪里去？”

“也是。”军官笑了笑道。

楚彦威和姓周的探子回来的时候，王重霸他们已经将这破庙打扫整理了一番，面貌也不似先前那样破败了。

楚彦威打趣道：“怎么，打扫的这样干净，你们这是要在这里安家吗？”

柴存不接楚彦威的话，而是笑了笑道：“看楚大哥你这样高兴，估计是找到买家了吧，快快说来听听。”

“给我来碗水。”楚彦威不答，朝着手下朗了一声，又对朝着王重霸道：“一来是祖师爷赏饭，二来是咱们这回运气真是不错，我和周兄弟刚出这破庙不久，就遇到买家了，是当地一个憨厚的汉子，以前就是从事私盐买卖的，见咱们这回带货来了，喜出望外，说价格好商量，只要有货就行，我们就找了个地方大体上谈了谈，那汉子也到厚道，给到的价格是二十贯，怎么样，这价格还说得过去吧。”

楚彦威边说边喝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听得众人也是喜笑颜开。这回任务并不简单，大家都想早点结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赶紧回去，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盼头、有着落了，更何况还有丰厚的报酬能拿，能不高兴？

王允恭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他微眯双眼，手托下巴，仔细思考着来龙去脉，等楚彦威喝下两碗水，才问道：“怎么验货、交货？他指定位置了吗？”

“这事人家也是担着风险的。”楚彦威把碗递给边上的伙计，继续道：“所以，我和他商定，在这破庙里碰头，一来是咱们早有布置，也不怕他黑吃黑。另一个嘛，这里破败不堪，似是早就没有注意了，在这里交货相对比较安全。”

楚彦威觉得自己这次思考得十分周密，说话之时难免有些得意，他本期望着王允恭夸他几句，却不想王允恭什么好听的话都没说，只是略一沉吟，淡淡地道：“既然要来这里，咱们就在这里见一见吧，只是可惜了这个地方。”

“哦？小兄弟何出此言？”楚彦威有些不高兴地问：“难道是咱们暴露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阵惊慌，刚刚有所缓和的精神马上紧张起来，纷纷警觉地看向四周，就仿佛周围就有人盯着自己一样。

王允恭没有回答他，而是笑了笑答道：“说暴露，恐怕早已经暴露了，从入城，甚至从到乾封地面上就已经暴露了。”

“小兄弟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柴存斜眼看着王允恭，表情很是不屑。

允恭笑了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是性命攸关的事，咱们更得多留个神儿。这样，一会儿他们来谈买卖，我和楚兄来应付，留下那个青布的筐。柴兄，你和定大带着其他的货找个地方安顿起来，以火把为号，到时候你们把货带过来。现在敌我不明，咱们不能家底全漏给人家。”

“有必要吗？”楚彦威觉得王允恭小题大做，才要发几句牢骚，却被一旁的柴存一把拉住，劝他道：“楚兄，这事使不得性子，我也觉得小心为上，毕竟咱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完成老大哥交给的任务要紧啊。”

话说到这份上，再坚持就是不通情理了，楚彦威也只得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王允恭的安排。

王允恭等众人随着姓周的探子进庙，两廊一边是姜太公生平的彩绘，垂钓渭水、登坛拜相、经营齐国等等，因为年代已久，有些地方已经剥落蜕皮，看上去斑斑点点，好不叫人伤感。另一边是历代名人赞颂姜太公的石刻，尽是溢美之辞，上面大多也是积上灰尘，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这是一座简单的武庙。进了正殿，是姜太公的神像，左边是武安君白起、淮阴侯韩信、蜀汉的诸葛丞相和本朝的尚书右仆射卫国公李靖、司空英国公李勣，右边是留侯张良张子房、齐大司马田穰苴、兵圣孙武子、常胜将军吴起和昌国君乐毅。

“好，”姓周的探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身后的楚彦威道：“你等等，我在这破庙里也觉得憋屈，我跟你一块去走走。”说完用目光征询王允恭的意见，王允恭点点头道：“甚好。”

军官推门而进，声音很大，不过他的脸上露着得意的微笑。

王允恭笑了笑问道：“你们做什么呢？”

姓周的探子一愣，转而缓过神来，对王允恭道：“城西有座武庙，已经残破不堪，咱们可以把那里当做歇脚的据点。”

因为年岁光景不好，神像上结满了蛛网，早就没了往日的威严。

王允恭进了庙，在张良的神像前拜了拜，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王允恭见姓周的探子拜的是吴起，笑了笑也不多言。

一个正在擦神像的扭头过来，冲王允恭笑道：“咱们也学小兄弟你啊，心诚则灵，俺们给神明打扫一下，也好叫神明保佑俺们。”

王允恭似是对他们说，又似是自己说：“神明哪能什么都保佑人啊，事在人为耳。”

说完，他对姓周的探子道：“周兄弟，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有劳你走一趟，再去探探情况。”

王允恭不去看他，仍旧闭了眼，喃喃地道：“身在这乱世之中，人活着不易，善缘这东西能积一点就积一点吧，哪天遇到大灾大难，还指望神明搭救呢。”

“我虽不信这个，不过我还是也拜拜吧。”说着姓周的探子走到吴起跟前，双手合十拜了起来。

“怎么？”军官一脸不解，轻蔑地道：“咱们布下的这天罗地网，难道他们还能跑了不成？你让他飞一个给我看看！”

“话不能这么说。”书生还是颇为冷静：“前面几批人倒是没什么，咱们监控得死死的，翻不起多大的浪。不过嘛，这一拨人嘛，不好说，着实不好说啊，难道这里面有高手？实在不行，咱俩亲自会会他们去！”

柴存好大的不以为意，“切”了一声，对两个人道：“你们那样不行，心不诚！”说着咣当跪倒在地，朝着韩信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来道：“韩老大保佑，小人柴存，跟您一样，都是穷苦出身，俺在这里求您老人家了，求您老人家保佑我一场荣华富贵，我在这里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边道：“得这样知道吗？得这样！”

见三个头领拜神，其他众人也纷纷拜了起来，有磕头的，有作揖的，还有几个打扫起神像来。

一旁的柴存打趣道：“哈哈，想不到老弟你也信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