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途

嚷叫着，朱青一把拎起那张断掉的长凳，一溜烟，风风火火的朝街尾处，那间墙上画着大大两个‘解’字的典当铺，大步流星跑了过去。

“青哥儿！

朱青！！

字摊曾被掀翻，

旗招也遭折断，

今次，就连供人休坐的长凳，也被人从中拦腰砸断，

范旭一连续的咳嗽，似乎将肺都近要咳出，却没能留住头也不回的朱青，急促远去的脚步。

眼瞅着将要出事，范旭手捂着胸口，顾不上其内传来的阵阵痛意，颤抖着将字摊匆匆收拾了一番，又嘱托了个旁边卖菜的姑娘帮忙照看，随即，这才小跑着也跟了过去。

#############################

视线转至另一边，朱青在一头扎进典当铺后，一眼便瞅见了站在高柜后，朝他冷眼蔑视的伙计。

登时间，他心中无名火高高蹿起。

于是，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句‘湿你妈’之后，他抄起手中长凳，想也没想，朝着高柜的栅栏处，便狠狠砸了过去。

“啪——！”

朱青势大力沉的一掷，虽不至将典当铺的那层内夹钢条木栅栏彻底砸断，但在木屑飞溅过后，断成数截的板凳，与被砸处裸露出的弯曲钢条，却仍将躲在里面的那位伙计给吓得不轻。

扒着木栅栏，那位脸色发青的当铺伙计，小心的将身子躲藏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神惧怕而鄙夷，朝着朱青怒吼道：

“兀那关外来的小虏贼!

你跑来爷爷们这里来发什么疯病？”

“虏贼？”

闻听此声，朱青额上那两条粗粗的刀眉，立时狠狠拧在了一起！钢牙紧咬，嘎吱吱的磨牙声里，嘴角流出的一抹暗红，令人望之，胆战心惊！

“狗湿哈滴还敢骂你爷？

死！！！”

那是‘嗤——’的一声轻响，因为目光一直锁定，当铺伙计眼中唯一能看见的，只是在逆光下，那突兀绽放的一道金属冷光！

那速度太快了，像划过天际的流星，在刹那间划出一道虚影，

一如古之……

夫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

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

要离刺庆忌，仓鹰飞击于殿中！

刹那之间，星芒划破浮尘，飞射入当铺伙计眼中！

“杀人啦——！”

当铺伙计撕心裂肺的大喊声里，范旭匆匆忙忙赶来的身影，已颤抖着出现在典当铺门洞。

随之而被吸引来的，是周围铺子中形形色色的路人，伙计，与各铺掌柜们的围观人影。

“青哥儿！快住手！

有事好好说，你先出来，别冲动！”

屋内，身处于高柜阴影之下的朱青，回头瞥了一眼气喘吁吁、只能将手死死扒住门框借力的范旭，缓缓地摇了摇头。

龙有逆鳞！

任谁，都不能肆意将那些世代抵御匈奴蛮夷的赳赳老秦，划归胡虏之列。

这是对他历代先祖，最大的不敬！

剧烈的打闹及店伙计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同样被身处在典当铺后院的东家所察觉。

于是，当掌柜的搀扶着东家人从内院中走出时，一身肥膘的胖东家看着自家铺子里被砸坏的柜台，以及后山柜上，那把明晃晃闪动短刀时，臃肿的胖脸上，顿时涌现出一抹异样的通红。

“好……好……好……！”

咬牙切齿的接连道了三声好，胖东家一把甩开掌柜的搀扶，挺着浑圆的肚子，居高临下的望向朱青，一双狭长的细小眼睛里，充满了恶毒的神情：

“敢一个人来到这挑衅，坏我荣财号的名声，你这个外地来的小贼，果真是有种！

不过……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你敢打上门来，那么也该让你知道知道，我荣财号里，也不都是养得吃干……”

“鸹貔！

要打就打，啰嗦你妈个锤子！”

一声断喝，打断了胖东家的喋喋不休。

胖东家循声望去，

只见脚下，朱青正扎紧身上的衣服，一只手高高竖着中指，指尖如利刃，笔直虚刺向他。

“贼！”

往日精心维护的脸皮，此刻被朱青粗暴的一把撕破，胖东家只觉整个人气血狂涌入头顶，通红的双眼，再也压制不住心中万丈怒火。

“来人啊——！”

一声召令，高柜旁的栅栏小门里，立时便涌出十多个精干护院，各个手持短棍、木棒，满脸狰狞的表情，刚一出现，便将朱青团团围在其中，其中有两个，更是悄摸站到门口位置，企图彻底封住了朱青的退路。

“黄大爷！”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眼看事态即将升级，范旭心知不妙，连忙忍着疼痛，咬牙挤出人群，走入到胖东家视线前：

“青哥儿年少无知，行事莽撞，一时冲动这才跑到您铺里冒犯了您。无论如何，此事错处全系我身。

十三先在这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能看在咱们都住在一条街，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然而范旭的‘服软’，却只换来了这位黄大爷轻蔑的抬眼一瞥，甚至就连他眼中恶毒，不仅丝毫未见散去，反而愈发浓厚，冷冷回绝道：

“小范先生，

某家尊你是儒童，道你一声先生，

不过今次之事，是你兄弟主动登门滋事，不分青红皂白，坏我荣财号名声在先！

某家若是再不给他一点教训，传扬出去，你让某家这荣财号，还如何在这福生巷里立足？

尔等愣着作甚？

找死了打！”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以往的这几个月里，已是接连发生过四回之多。

“还是喔家人干的？

十三，额实在是想不哈起！

老子这就上门寻到他屋去，非要跟他们好好讨个说法！！”

朱青眼睛一瞪，心中越想越气，额头青筋更是根根暴起，狰狞之色愈发显现：

朱青眼瞅着角落里那张遭人故意破坏的长凳，圆黑的脸颊上，止不住的泛起浓浓怒意。

喔伙狗日哈滴，恶心人起来奏莫个完？！”

“青哥儿，算了吧……”

咱们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贼！

不行！

想不哈起！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总归也都是街坊邻居，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再说这事，咱们手上也没个证据，真要是争论起来，免不了又要跟他们扯皮骂街，徒让人看了笑话。

你给我回来！！

咳咳咳——”

“湿他妈！

老子这辈子就莫见过，像他们这种狗日哈的坏种！”

范旭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