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途

“……“

二人稍作迟疑，接着疯狂点头。

总算是得救了！

璀璨的烈日从狂放交错生长的枝叶间艰难穿过，带着仅剩的一点儿余温，洒在李汶翰身上，刺耳的蝉鸣聒噪声里，那张被树影打的明暗恍惚的脸庞，艰难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双手用力的比划着，磕磕巴巴，想要站起身来解释：

“公子……刚才……刚才其实我们……你听我说，这其实全都只是误会……”

“蹲下！”

只是若再来一次，李汶翰觉得自己只怕仍会选择……

眼皮上突然一暗！

紧跟着，一道熟悉的询问语气，自上而下传入到休息的李汶翰耳朵之中。

“你们真觉得，是本公子误会你们了？”

怎么回事？

李汶翰睁开眼，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入目迎接他的，是逸公子那双满含嘲弄与不屑的冰冷眼神。

仿佛像是在打量着一件感兴趣的玩具，当散着寒光的刀尖触到皮肤，逸公子的眼神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贵气或桀骜，反而透出一股令人心彻的邪意，令人对视间不禁汗毛根根竖起，哪怕炎热夏日，也难挡那股从心底深处里升起来的刺骨冰凉。

“逸公子……”

李汶翰此时只感觉自己恍若一只被饥饿螳螂死死盯住的夏蝉，高高举起的刀尖，只等他稍有懈怠，便会立刻落下。

“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我们刚才都已经……”

没等李汶翰说完，逸公子便抬起一脚直踹在了他的胸口。

再次重重的撞在树上，李汶翰这次，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要搅在了一起，涌到嗓子眼的一股鲜血，浓厚的灰尘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去，眼睛也暂时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直到好半天之后，无比狼狈趴在那的李汶翰听到了短暂昏迷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就你们这群贱民，也配让本公子生出误会？”

讥刺的目光，轻蔑的语气。

这位逸公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几人的轻视，提着长刀，径直走过来，再次一脚，踏在了李汶翰的背上。

“——咳咳！”

李汶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身前。

好痛……

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可接下来，要该怎么办？

如果今日自己冷静一点，没跟着来，是不是这会应该还在听山长讲课？

如果今日自己冷静一点，早点看出对方故意选在这么一处远离道路的偏僻角落，是为了等自己几人上钩，是不是就能躲开这次劫难？

如果今日自己冷静一点，哪怕选个有其他学子或学正在场的地方，是不是现在的情况，也应该好上一点？

如果今日自己……

如果……

呵呵呵……

自己这些人，可真有是够蠢的……

李汶翰这样想着时，正被人无比狼狈的踩在身上，显得十分无措。

——“为什么不说话？”

逸公子的脸，说变就变，其速度堪比六月的天。在李汶翰刚刚回过神来时，身上重压感突然消失，紧接着，一股灼热，刺痛，伴着脸颊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感，令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

趴在地上的李汶翰，下意识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痛处，入目的满手通红，成了他大脑此时唯一能看见的颜色。

————啊！！

深林鸟惊起，惧裂始外传！

撕心裂肺的痛呼夹杂着阵阵狂笑，在这片罕绝人际的角落里贯穿响开。

“你……你你……我的脸——！”

李汶翰手捂住脸颊，又惊，又怒，又带着些仿徨与无助，多重的情感交集，令他的大脑半天难以组织起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后退缩成一团，手指直直指向始作俑者逸公子。

“怎么？只是一道伤疤，就以为能洗清你们冒犯到我的大罪？”

逸公子捏着那柄明晃晃的钢刀，纤瘦修长的身体如蛇一般拱起，居高临下，神情里充满了得意：

“算你们倒霉，今天本公子正憋了一肚子火，难得能碰到你们这群蠢货……你！还有那边的两个！都给我乖乖的滚过来跪好！不妨实话告诉你们，只要今天能逗得本公子开心，说不定，本公子也许会考虑放了你们。”

“……”

无人开口应答，更没人敢真的乖乖跑过来，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对方的屠刀之下，去赌对方大发慈悲。

“——呸！

……真是伙该死的贱民！”

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场面，逸公子扭动着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举起手里长刀。

“逸公子！”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逸公子身后传来，他的手顿在半空。

回头，便看见其中一位侍卫正从背后抓住他的手腕，冲着他不断摇头。

“放开……”逸公子声音清冷，目光变冷。

“这现在还是在书院……公子，若是让老爷知道，怕是又要责罚你了……”侍卫不想将事情闹大，忍不住劝谏。

但他却没注意到，比他个子低上一头的逸公子低垂的眼帘里，目光愈发变得冰冷。

“我说——”

“——放手！”

话音刚刚落下，侍卫耳中只听‘飒——’的一声轻响，紧接着面前白光一闪而过，一个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物事’，啪嗒滚落在地。

“嘶————”

鲜血奔涌，染红了逸公子胸襟，也在他的脸上溅出点点红梅。

喘息着抬起头，面对熟悉的侍卫投来的惊愕的目光，逸公子毫不留情，再次举刀，迎着这位熟悉之人，重重砍了下去！

没想到只是刚勉强做了个起身的动作，李汶翰隆起的后背上，便挨了侍卫重重砸下的一刀鞘。剧痛一瞬间袭来，他顿时眼前一黑，双眼直冒金星，天旋地转，差点整个人都昏死过去。

好在危急关头，身后那颗粗壮槐树，成了李汶翰最后的依靠。

刚才这位仁兄所讲的话可有什么道理？

本公子真的是误会你们了?”

“若公子还是不信，也可以再想在下这两位同伴求证，看看在下所说是否属实？”

“公……公子…”

瘫靠在粗粝坚实的树身上，李汶翰低头看了眼被树皮刮得破了皮的右手手掌，苦笑一声。尽管刚才被侍卫被打断，但在喘息片刻后，他还是忍着剧痛，将方才的话题接了回去：

“逸公子，其实我们几个，只是因为回去的路程刚好与公子你同道，并非是对公子你有什么企图。”

“逸公子是贵人，日常有些提防谨慎，也是应该的。说起来也都是我等几人的错，若非因贪图省力，想要尽快回去避暑，又怎会选择径自穿过这条野径，这才徒令逸公子生出不必要的误会，造成如今这种后果。”

“哦?”

浓密的树叶，遮住大片光阴，也隐藏掉逸公子脸上的大部分表情。委身阴影里，他噙着笑，慢慢将手里的钢刀落下，转身看向其外两人：

“你们认为呢？

“哦？这么说的话，难道还是我误会你们了？”逸公子的表情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像是被说动。

眼见如此，李汶翰暗自窃喜，于是尽可能装出平静的样子，继续道：

李汶翰卸下全身紧张，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闭目休息。

方才的一番惊心动魄的短暂交涉，让这位未出世的年轻人，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利的可怕。

“嗯……”逸公子点了点头，似在思索犹豫。

李汶翰这时，又忍不住想添把火，便指着两位同伴，开口继续道：

此时五脏六腑仍剧痛不止，但李汶翰惊讶的发现，在被侍卫砸过一刀鞘之后，他竟然神奇的变得不再像刚才那么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