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途

可苦等了许久，一直从午时初等到了申时过半，眼看头顶的日头都已偏西，范旭却始终也不见孟杰归来的身影。

出于担心，范旭只好放弃约定，沿着孟杰当时离开的方向，开始在书院街上四处打听寻找孟杰。

皇天不负有心人。

譬如某次夜晚的网吧里，正在逃课上网时的你偶然被得知消息的父母抓到并带回家，之后狠狠地挨了顿男女混合双打。接着，临睡之前，双眼饱含泪花的你，会抱怨为何自己不快快长大，早点摆脱这被人牢牢管教的日子。

或是某日正午的篮球场上，热汗淋漓，场边倩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脱衣正打算发起猛烈进攻的你，却在这时被对方突然频频盖帽。接着，因为斗争升级，犯规被罚下场的你，会在这时抱怨为何父母会把自己生得如此矮小，如果能再长得高一些，那此刻在场上挥洒热汗，赢得全场尖叫的人，就应该不是他了。

再或是某天坐在课桌前，被教室里老师语重心长的唠叨，与画在黑板角落里那刺目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压得快喘不过气的你，在这时偶然望向窗口，正打算好好放松一下。

或者通俗一点的讲，也可以将这里叫作：‘欢场’一条街。

不知是源于何时，或出自何种传统，在华夏的这片大地上，许多的朝代里，几乎每当兴建起一座闻名遐迩的书院之后，其侧畔毗邻之处，必定聚红袖相依。

当年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才子们历尽十年寒窗，夏冬不缀，背书篓，踏山河，脚踩过千万里水波，终有朝一日，得文星青眼，高中入仕……值此时，心胸激荡，仿佛只有那偎红倚翠，才可平此生之乐。

……

无可奈何。

事回正题，吉祥坊位于后围巷后半段的一条岔路里，根据路人的指引，范旭一路边走便打听，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坐在飘香院门前石阶处，一脸失魂落魄表情的孟杰。

之后，经过一番漫长的开导，范旭终于在孟杰的口中，了解到了事件的整个始末。

故事发生，大约还要从半月前，二人的一次偶然的邂逅开始讲起。

作为同文书院的甲等学子，孟杰家中虽不算十分富庶，但因书院包食宿的缘故，故此每月除了必要的文房四宝之外，几乎再没有其他的花费。

手里有了闲钱，那自然是放不住的。

于是，孟杰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独自悄悄溜出书院山门，一个人跑到书院街上来，励志要将自己的足迹踏遍这里的每一条街巷，寻找出隐藏在书院街的每一个角落里的美食。

那日傍晚，辛苦学习了一整天的孟杰，刚刚再次独自溜出书院山门，打算去到从同学那里打听来的一家隐藏在后围巷深处的餐馆时，途中路过一处石桥，低头偶然看到了一位正蹲在河边浣洗衣物的女子。

之后，心受‘重击’的孟杰，当即便在心里起了尾……同行的念头，一直等到天色彻底暗下，对方洗完了整盆衣裳，这才悄悄跟随着女子的脚步，来到了对方的住处。

——即飘香院。

这是一间并不很大的青楼，里面的女子加上鸨子、丫鬟在内，统共也超不过二十位。但里面的环境布置的还算清雅，不沾染青楼常见的脂粉气，虽也有卖身的，但细分倒更像是一间自带楼凤、歌姬的客栈酒楼。

至于孟杰所说的那个女子，便是这间飘香院里，一位负责给客人们弹唱曲子的歌姬。

昏黄的日色低垂，如银镜一样的水面上，晚霞染红了她映在水中的脸庞。

手如柔荑，荡漾的水波似激荡的琴弦，每一下都拍打在我的心上。

——语出，孟·肉麻要死·杰。

范旭自己翻译了一下。

孟杰的话大致的所讲的内容就是：一只外出正要觅食的胖子，偶然在路过石桥时，看见桥下一位正在洗衣服的漂亮姑娘，于是当即色心大起，悄悄尾随对方，跟到了飘香院……

可下一秒你看见的却是，在傍晚的夕阳晚霞里，窗口边手拄香腮的她，与那一抹被风吹起，突然飘入眼眶的长发……

酸涩懵懂的爱情，在这一刻悄然发芽。也是每一个经历过青春期的我们，绞尽脑汁，却总也绕不开的一个话题。

那天从杨记乐器坊出来之后，二人约定分开。

随后，范旭又在隔壁的铁匠铺，遇到了刚巧从神都大佛寺归来的黄九州，并听完了对方在书院街街头的那一番为月国的招贤纳士词，并吃了几分茶点。

“好。”

在我们的青少年懵懂无知阶段，日常的生活中，常常会伴随着大量莫名其妙产生的烦恼。

或许每一段情窦初开的感情，结局都有喜有悲，并不完美。

但无论最终结局如何，莽撞无知的那段青春，总是使我们难以忘怀。

“小范，你可是我在咱们书院里，最信任的人！”

范旭没有废话，伸手接过宣纸后，垂目细细品读。

至于孟杰口中所提到的那位香香，关于其身份还要从前些时日开始讲起。

时间回到十日前。

细细回味，我们感叹当时投身其中时的奋不顾身，羡慕那年身怀执着、一往无前的我们，怀念曾经奋力追赶过的人。再接着，便又开始嘲笑，如今锱铢必较的我们。

不过这些，都还跟此刻正深陷懵懂爱情中的孟杰，毫无关系。

大抵是因为书院街前后拢共也才三条街的缘故，范旭很快便从路人的口中，打听到了孟杰的下落。

——后围巷，吉祥坊。

孟杰用那双胖乎乎的肉掌，死死的捏紧宣纸的两角，将其展示在范旭面前，紧张的表情溢于言表。

“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给她新写的这首诗，你来看看写的怎么样？香香说她这辈子最欣赏懂得写诗词歌赋的男人了！”

哪怕是在未来余下的人生里，我们或许已经结婚生子，各自奔向更加未知的未来时。也会在偶然端起一杯茶，舒服的躺在沙发上时，突然回想起来当时的那段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