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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竟是仙?

第1回玉面麒麟喜好杀人

要说胡大海的豪杰气,英雄胆,随便扯住一个本地人,都能跟你说个五六七件来。

前年城东做豆腐的王三爹,二闺女回家探亲,路过城西五十来里的鹅头山,被一伙鸟贼寇掳进了山,胡大郎单枪匹马,杀进鹅头寨,砍翻百十来个鸟人,将王二姐接回县城。又带了伙狐朋狗友,上山将里外搜刮个干净,一把火烧的半边天透亮,回头在南城破落坊挨家挨户送钱物,那些个衣不遮体的个个直呼现世菩萨。

而在南边百十来里的枫树坳,也有伙强人剪径,三五年都没害过人命。

“年轻人”这个说法,在大颂朝咸和年间是有待商榷的。

大颂朝男子大多十六七结亲生子。二十有三的胡大郎胡光棍,现如今除了老娘和大姐儿整日价阴阳怪气叫起了“胡大爹”,连六岁的好外甥虎头都开始追在屁股后头叫“老舅”。那个老字怎么听怎么尖酸!

小胖墩是越来越不乖巧了,当年那个结结巴巴叫“揪揪”大胖小子哪去了?胡大海摸摸刮得和铜镜一样光滑的下巴,不自然的又偷偷放开手,剃须这个怪癖在以须为美的大颂朝,显得很矫情,很滑稽。

那中间走出个汉子,乍一看起码六十往上,仔细看了头发眼珠儿,感觉三十不到。

那厮走上前来,满脸褶子露出习惯性讨好的笑。

原来是一伙村民,受不得同村黄老财主盘剥,寻了这个所在栖身。

至于黄老财主如何巧取豪夺,县里那些老爷如何敲骨吸髓,和老黄头沆瀣一气,那就是三月都讲不完的辛酸故事了。大家伙都快忘记了。

胡大海听了沉吟一番,这官商勾结,劣绅土豪横行乡里,全天下都一个鸟样,但其中一桩事物,让他总觉得要做点甚么。

这事其实不大,就是黄老财发家靠的是采生折割,到如今也没金盆洗手的打算。家里养一堆破落户,县里供着十来个老爷官人。黄老财的小日子过的舒畅无边。

这伙村民受不了偶尔传出的孩子惨叫去报官,就此得罪了黄财主,于是乎被逼上了枫树坳石头上种吃食,这还是看在都姓黄的份上。

胡大海本觉得这个世道没战火连连、易子而食已经算是太平。要知道来到这个鸟世,他早就把那套不合时宜的东西丢无尽海去了,安安心心做个好土著,好酒虫,混好这辈子再说。

但真不能忍,放哪个朝代哪个鸟地方,对那些懵懂幼童的摧残都是触碰他为人底线。

告别这伙男女,胡大郎找个地方将一身乱七八糟的衣裤给换干净,幸好这奇装异服的怪癖多年,身边长期准备有三两套正常的服饰。

走进黄家村,待天蒙蒙黑了,就蒙上一块黑布,从大门杀将进入,直从戌时杀到亥时,将黄财主家上到八十老娘,下到三岁小朋友都砍翻在地。

为何杀了那许多时候,却是那些个帮凶见苗头不对做鸟兽散,胡大东奔西跑追的辛苦。

胡大郎隐约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大山雪崩,就没有一片雪花儿是无辜的。

安享别人缺胳臂少腿的供奉这个因,就要接好齐赴黄泉的果。

黄财主一家连同破落户三百余口整齐了,锁在地下百十个小男女就会相信太阳东升西落是本该如此的事。

人嘛,总不是猪狗。

叫几个稍大点的暂时安抚那些更小的,胡大也不停歇,丑时翻过素茶县城头,寻到那十来个老爷家门,挨个跳将进去乱砍。

待天要露出鱼肚白时,首尾干净利落,翻过墙头,往黄家村赶,心气还不顺,拿刀在城门上来了句“但凡素茶再有采生事,犯首狗官三族夷平!”

素茶灭门案算是当年大颂朝能排进前五的大案,一波波的捕快、钦差、军门、上谕连番价在素茶盘弄小半年,最终不了了之,那些七品八品九品不入流的大小老爷,虽是大颂朝的颜面,但,这不是死了嘛!区区七八品,算个甚?

新的老爷和旧的素茶老少,谁还关心这个?还不如城门那句夷三族让人记得住。

倒是胡大郎心里记得,上千口人在自己刀下做了短命鬼。

西城毛三,破落户,滥赌鬼,家财败尽,唯图对家里瞎眼老娘尽孝,端茶倒水没一句言语。有日老娘摸着墙出门,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狗好死不死的睡在门外,本来毛三为了方便老娘出入,把家里门槛都给剁平了,老娘被野狗拌了一跤,摔的老胳臂腿都折了两。

毛三遍求叔伯亲戚朋友,没借到一文钱。无奈在衣领插个狗尾草,跪在东城那些个员外官人街头,半日里无人搭理。胡大郎路过摸摸身上,就摸出五文大钱,讪讪朝毛三一笑,飞奔回家,从老娘的棺材本里偷出三大锭雪花银交给毛三,也不管这赌鬼号哭甚结草衔环,摆摆手一走了之。

有搬去府城同年孙大郎传信来,说是时日无多,想吃胡大弄的海棠鳜鱼,四九天海棠溪都冻结实了,胡大郎硬是破冰下勾,坐在冰面三天,才钓起一尾两斤重的鳜鱼,快马送到府城,鱼还要张嘴咬人。

待红光满面的孙某吃了鱼,正要准备咽气。孙家老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边上说了分教,却原来是这鸟厮不学好,迷上了探古寻幽,求仙问道。整日价在荒山野岭搬弄。

前几日冲撞了邪物,被个从头白到脚的莫名女子纠缠上,说是要做一场夫妻。

孙大郎本来整日在外打混,尤其爱这些个神神道道的调调,话本里不是狐仙才子,就是女鬼佳人。孙某大发利市,终于轮到自己来一段人鬼情未了的佳话,怎的不心花怒放,和佳人约好一月后安置了家长里短,就要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不,距离一月约期也就两天了,孙大郎躺床上兴致勃勃等死。就指望做了鬼,跟着好娘子修行长生不老了。

胡大郎听的直翻白眼,晓得这鸟人这般不着调,何苦蹲在海棠溪给冻三天?

这边孙爹爹哭的稀里哗啦,那边孙大郎还在对胡某人这一手清蒸海棠鳜鱼评头论足。顺便笑嘻嘻安慰孙老汉莫要伤神,待七七四十九天后,自家神功初成,保准回来伺候爹娘。

要不是就这独子一个,孙老汉真想拿起菜刀提前两天让这厮上路。

胡大海平日里很四海,其实绝顶个是个聪明的,见着苗头不好,怕孙家父子一同出殡。

拉住孙老爹出了厢房,回转正堂问老汉精细,孙老汉哪忍得住,竹筒倒豆子将由来说得分明。

胡大海沉吟一番,也不耐烦再跟里头那位一心作死的同年打招呼。跑到府城西南的云盖山,找准坟头,直翻出那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妇人遗骸,一把火烧得干净,回头想了想,又在这坟头安坐。

半夜里果然那一身白的女子从不远树林冒出个鸟头来,又哭又笑的直奔胡大。

胡大郎哪里耐烦听她鬼叫,提刀上前乱砍,那娘们先前还眼含不屑,区区凡人武夫,竟敢把老娘挫骨扬灰,今儿不把你这牛子百般操弄,对不住老娘百年修行。

谁知三五刀过后,那妇人惊恐莫名,只见那刀砍过,伤口竟然和划破的皮口袋一般,一身鬼气咕嘟嘟直往外冒,这是哪里来的贼厮,竟然伤到自家宝体?

连声价高呼饶命。

胡大郎哪管这些,雁翎刀砍得飞快,没几下,那女子身影淡薄,摇曳一番,突然一声凄厉鬼鸣,就此了账。

胡大郎方才收刀入鞘,倒在坟头呼呼大睡。

第二日回到孙府,悄悄寻到孙老汉,将昨夜的事说了分明,那厮估计废了,您好吃好喝供着这活祖宗,回头给他赶紧结门亲事,多寻几个好生养的侍妾,就让这厮天天在家为您生孙子,日后您就多指望孙子出息了。

孙老爹也只好无奈应偌。

隔壁街李老头,打的一手好金银饰,毕生血汗投在府城盘了个两进出的好大铺面,谁知生了个三白眼,娶了个妇人也是笸箩货。等李老头老眼昏花干不动了,两个猪狗就将老汉赶回了棠县,一个大子都搜刮干净。

老头生怕家羞外扬,硬是一句话都不敢对外说,只是年老体衰,回来没几月生了场大病,无人照应,痛得在家咬紧床单干抽抽,还是被邻人发觉,这事闹的整条街都在大骂李狗皮李大郎不是东西,骂完也就回家吃饭睡觉该干嘛干嘛。

也就是胡大郎,听了此事筷子往桌上一拍,牵出黄骠马一路没歇息奔到府城,硬是押着李家大郎回来跪到老汉床头,那婆娘还要拿出打诨撒泼的本事,被胡大正反几个嘴巴子,抽的直如乱蜂撕咬一般。

禀生街有个新开的妓馆,府城来的员外不晓得听了哪个掉书袋的穷酸的话,给新开的园子取名“雎鸠源”。

这下捅了读书人的马蜂窝,上到七老八十的老先生,下到总角垂髫的小蒙童,介是双目赤红,一腔浩然气直充天灵盖,区区卖笑唱曲的勾栏,安敢用的了圣人“思无邪”的首诗?

老少爷们也不宽衣大袖装斯文了,撸起袖子就是干。

先是呼和一堆病秧秧的读书种子手持大棒把新园子砸个稀巴烂,那块“雎鸠源”的牌子劈成一堆细木沫。还不解气,上到还剩几分颜色的老鸨,下到新聘的茶壶,一个个轮将去好大耳刮子,抽的满脸红的白的青的开了染坊。

最后还要一把揪住府城来的张员外,直押到县衙,要请出老父母斩了这厮门的好狗头。

张员外大老远跑棠县也不过求个财,哪里经得住这个阵仗,吓得白眼乱翻,下襟一片湿漉漉。

还没等县尊大人出面,胡大郎已经写好了驳状,连证八大皇律,有理有节地把一帮读书人批驳得哑口无声,把个张员外给救了回来。

这时大家才回个神来,想起这位好像也算是读书人,心里大骂胡某人,你这厮也是儒门高才,不和我等振臂一呼共襄盛举,竟然为了些许黄白之物,堕落到为个小小烟柳楚馆张目,真真是个厌物,斯文败类,呸!

倒是张员外含泪流涕扯住胡大郎的袖子不放,非的要请胡大郎好好招待一番。酒席上一把辛酸泪,说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请了个祸星,悔不该取了这么个名头。

早听闻胡大郎神童之名,十一童生,十三就中了秀才,高才八斗,非要请胡秀才帮忙取个不惹事的好名堂。

胡大海停杯沉吟几息,眼中流露几分追忆,旋几哈哈一笑,拍了拍老张头的肩膀,说道:“张员外这是不担心某这里也给你带来祸事?”

张员外连忙陪笑摇手,油腻的脸上全是恭维:“有您这棠县文曲当面,恁些个破落杀才敢张目?”

胡大海举杯饮尽,看了食肆外春光正好,随手指着一蓬海棠,问道:“不如就叫红花楼?”

“好,好,大俗即大雅,就叫红花楼!”也不知张员外心里如何想,面上是一脸喜气,连连点头。

张员外不亏府城来的有钱人,不到三月,就在原地重开了一家大名“红花楼”的馆子。请的是一水府城来的娇娘,果然风平浪静,日进斗金。喜得张员外都寻思盘下隔壁的作坊,要去千里外的庆云高价请得一两位瘦马来镇场。

然而开不到半年,来了一伙自称颐国“红花会”的杀胚,这货鸟人一进棠县就浩浩荡荡奔着红花楼而来,来了也不眠花宿柳,也不轮圆了叫阵。为头的中年大汉一脸刀疤,挥手间只有一个字“砸!”

几十号人一手拿刀,一手铁棒,噼里啪啦好一顿猛砸,又将那“红花楼”的牌匾砍成一堆细木沫儿。

然后也不解气,按照江湖规矩,凡红花楼里当差的,不管五大三粗看门顶杠的,还是娇滴滴的小娘子,都得打折了右手,让这群厮鸟记得这个乖,至于张员外,那是非的白刀进红刀出不可。至于三刀六洞,呸,你也配?

张员外是个醒觉的货,待小厮嚷嚷着有伙强人冲这边来时,就连声安排几个小厮去寻那胡大郎,您这可是保证不出事不是。

幸好全县百姓都知道这个点上,胡大郎不是在“醉八珍”,就是在“柳叶居”喝酒,一个腿快的在柳叶居寻到胡大海,这厮已经喝的五迷三道,待听完那个机灵小厮说完,心里一阵唏嘘谁知道一个红花店名都又惹来一堆是非,莫不是老张和棠县犯冲?

他面上不改颜色,起身就要招呼伙计会帐,那小厮机灵,连忙按住胡大海的手,连声价告罪道:“胡爷,您先请,先请。些许酒食,直当我东家的,算不得甚。”

胡大海含笑指了指小厮,道:“你算是个乖觉的,可有名姓?”

那小厮哪敢拿大,连声报道:“劳您打问,小人柳原,家里排行行七,您就呼我一声柳七即可。”

胡大海拍了拍他肩膀,朝他点点头,算是记得了这个人,径直走到酒肆门口,从旁边的物事架上取了家传的雁翎刀,出了门提了口气,运起“柳絮纵”身法,如一片秋叶在街头檐角而过,竟然不走街道大路,而是对着红花楼方向,一路高低腾挪,不几时就来到那红花楼前。

这时上百号各类鸟人看客已经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里头除了几十个黑衣黑裤的颐国来的过江龙,就是一大堆哭爹喊娘的小厮茶壶、老妈美娘,乱哄哄的让那冷硬的刀疤脸汉子都头大无比。

大家伙远远看到有名的那身奇装异服飘来,不仅棠县看客们齐齐喝了一声彩,就连那个刀疤脸也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堂堂红花会少东家,被这伙贼厮鸟吵弄的都快要拿头抢地了。

本来按照江湖规矩,排队打断右手了账,是好汉子眉头都不带皱一分毫,叵耐这群男女,一听要打折手,有的就破口大骂,有的吓得黄白之物乱冒,有几个泼辣的姐儿,竟然当街撕扯头面衣裳,在地上撒泼打滚,哪里还有穿红画绿的颜色?

想是昂藏七尺男子,乱刀里也来去得几个回合,碰上这事也抓瞎。

更可恨的是那姓张的孬货,一溜烟不知躲到哪个所在,任外面砸得叮咚响,绝不冒出他那鸟头来。其实他不晓得的是,老张不到一年就被砸过招牌,早就在心里演算了多少回跑路的应对,他这算是碰上有经验的主了。

看到一人穿得古怪飘然而来,他心道终于来了个了事的主,到要看看这偌大棠县,有没有几个英雄人物。

胡大海从斜对面屋檐轻轻纵下,一落地,那外围看客们就自然分出一条道来,口子面都是各种赞词。

胡四海冲左右胡乱拱拱手,就径直走到人圈内,迎面就跟那刀疤脸汉子双眼一碰,笑着上前慎重一礼,笑道:“不知尊驾当面,小弟有失远迎,还请尊客原谅一二。”

那刀疤脸少东见状,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深深一躬,抱拳道:“远来匆匆,只为鄙会区区薄名,不识棠县英雄,还望海涵。”

话头子不软不硬,胡大海就知善了不了。看这阵仗,不做过一场,这帮人势必在棠县翻江倒海倒腾张胖子,自己当初随口一句应付话语,谁知还有这般首尾。

张口哈哈一笑,接过因果,再次作揖道:“在下棠县胡大海,小县人众送个诨号‘玉面麒麟’,哥哥远来是客,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小弟不才,愿领哥哥手段。”

那疤脸汉子一听,就知道这个劳么子玉面麒麟在棠县也算个遮奢人物,这话里就是要硬接这段公案。

江湖有江湖的道义,像胡大海这般不问因果,上来就报字号的,依规矩就是要当面锣鼓对上一场,再来请酒讲对错。

是个硬头子。

疤脸汉子心里也有几分佩服,一个人就敢对上几十号不知名姓的汉子,也算个人物了。

要知道选择接公案的,如何做这个场面,就要由着对方画下的道来,不管是单对单放对,还是并肩子上,你都得认这个账。

疤脸汉哈哈一笑,显得面目更加狰狞,大步上前两三丈,走到胡大海面前,抱拳再行一礼,豪气道:“好一个玉面麒麟,我观兄弟玉树临风,卓尔不凡,为兄痴长几岁,本不该咄咄逼人,奈何事关鄙会头脸,休怪没得轻重。某红花会陈解忧,江湖诨名‘青云刀’。忝居红花会顶天梁,也是沾了家父的光。不知胡兄弟可要做个甚么准备?”

这也就是客气话,意思就要马上开锣。胡大海真要说要回家吃饱喝足再来,不得笑死一堆人。

这位青云刀一脸粗矿沧桑,话里全是内秀。也是,红花会少东家,铁定下任会首,没几口铜牙铁嘴,光打打杀杀,混不到顶梁柱这个地步。

好久远的记忆残渣里冒出一句陈家洛都要到异界开分会的俏皮话,胡大郎微微一笑,朝陈解忧伸出右手做请状,慢言道:“哥哥何须说笑,小弟身无长物,哪须那般不利索,就请兄长划下道来,小弟一应都听哥哥吩咐。”

“好!好兄弟,时日也不太早,哥哥就要五七个会里弟兄,和兄弟搭把手,莫耽误你我兄弟喝酒。”

胡大海也是豪气迸发,上前拉住青云刀的手,两人用力摇了摇,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接下来陈解忧也不考虑,回头看了那堆半包围过来的汉子,高声道:“今日本来是来解我红花会一桩闹心事,不想竟遇到这位胡兄弟,大家火也听仔细了,我就不多鸹噪,有哪几位兄弟要和我这胡兄弟搭搭手的,上前说话!我多说一句,别看我兄弟年轻,没那几斤两的,就不要乱糟糟出来充大个,没得失了脸面。谁来?”

胡大海心头欢喜,虽然这青云刀话里头是要提点自家人,却也把胡大郎抬得天高,这个汉子可交。

他跟上一步,面对众人,拱手罗圈一辑,朗声道:“众位兄长,小弟胡大海,最喜欢交朋友,这厢就不一一见礼了,待此事了,小弟请诸位哥哥赏脸,仙居楼不醉不归,总得喝他个百十来坛才称心。”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后生就急急跳出来,没口子夸了胡大几句。

意思很明显了,那些个年岁长的,就不和小年轻争这风头了,各退了半步。

胡大海环眼一扫,立即上前见礼,笑问道:“几位兄弟,不知可有尊名示下,好叫胡某见识红花会英雄。”

几人从右到左,依次回礼。

“某宽门刀杜兰山!”

“在下飞羽刀傅纹。”

“周某全名应明,诨号过山刀。”

“在下烈风刀,周应宽!”

“小弟旋风刀李子曼,胡哥哥可得下手轻些则个。”

最后这旋风刀年纪估计也就十七八,笑嘻嘻的一张嘴像是吃了蜜。胡大海可不敢小觑这厮,年纪轻轻敢跳出来,其它人竟然没一个吃惊担忧的,可见手底下不软。

面前几人,宽门刀肯定用的重刀,江湖称号可不是自个儿关起门随便取的,而是别人送的,没由来用的齐眉棍,诨名水上漂的道理。

飞羽刀恰恰相反,走的轻灵路子。

过山刀,一种毒蛇,刀法肯定狠毒诡异。

至于烈风刀,估计是敢打敢拼的主。

最后的旋风刀,倒是奇怪的紧,可以说是走的克制对方兵刃的控招路数,也可以说是刀势如旋风,是快刀一路。

不管了,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好了。胡大郎就不是个精细人,豪气一涌,大笑道:“好,好,好!今儿个就以刀会英雄,不亦乐乎!”

说完侧目看了一眼陈解忧。陈少门主会意,回笑道:“今日以刀会友,不伤和气,兄弟几个就挨个领教胡兄弟高招罢,如果几个不成器的都落败,再并肩子陪兄弟耍子。”

胡大海一听,也哈哈一笑,拱手道:“就依哥哥所言,胡某献丑了。”

话语间已经有红花会人物和看客们拿刀在地上刮了个十丈见方的框子,那些屁滚尿流的小厮花娘早就退开,一群看客知道接下来又有好戏,沿着刀痕外又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胡大郎走到框内,对面那宽门刀杜兰山也抬腿进来,两人站定相互抱拳,齐齐发一声喊,抽刀上前杀成一团。

宽门刀果然是重刀刚猛路子,四寸宽五尺长的斩马刀通体黝黑,挥舞间低沉嗡嗡声连绵不绝。

胡大海手中却是那柄家传的军中制式雁翎刀,磨的如白练般雪亮,在胡大手中如一剪秋水,仿佛对空着墨,崖上雕龙,在重刀黑影里飘逸自如。

两人打的热闹,红花会众人看的却是频频皱眉。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宽门刀本该一力降十会,硬碰硬让胡大海吃不住劲。半柱香已过没碰到雁翎刀一下,两人就和亲密的舞者一样,刀来刀往打的精彩,却严丝合缝没有一分接触,这不是两人默契,而是胡大郎技高一筹,一柱香过,杜兰山往后一跳,哈哈大笑数声,喘气道:“好兄弟,哥哥服了。”胡大海也笑嘻嘻拱手道一声承让。

接下来飞羽刀、过山刀、烈风刀皆一一败北。

飞羽刀傅纹和胡大海争快,谁知胡大一手粘字刀用的筋道,傅纹快刀如陷泥沼,快刀变慢刀。

过山刀周应明出刀凶狠诡异,专挑胡大海阴私薄弱处,胡大却用的刚猛路子,把过山刀那把细长的双手刀砍得火星乱冒。

周应宽烈风刀一往无前的拼杀风格,倒和军中刀法一般,这个胡大海最是熟络,无他,胡大海接触最多的就是军中人物。

死鬼老爹虽然没见着儿子弃文从武,要不还得气死一次,那些个叔伯兄长,个个都是厮杀汉,胡大海启蒙刀术就是这军中八范。

所以,应对也最是熟络,又走了回过山刀的老路,几下就把刀子架到周应宽的肩头。

待最后李子曼上来,已经少了几分嘻嘻哈哈,年轻的脸上毛茸茸的胡须都挺得笔直。

陈解忧在一旁暗笑,今儿幸好遇到胡兄弟,让这厮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免得日后在会里追鸡撵狗整日里不着调,仗着有几分天赋偷奸耍滑,整日价就和师兄弟喝酒厮混。

李子曼号称旋风刀,出刀刚中有柔,刀法绵长无漏,交手中又有几分神力,集刚猛诡异灵快于一体,果然有几分门道,胡大海见猎心喜,打起精神两人捉对打的兴起,也不管那十丈所限,从红花楼门口打出战圈,又从街面杀到斜对面史员外家前门屋顶,最后回到擂台,李子曼已经气喘吁吁,胡大海却一丝汗不见。

李子曼年轻皮薄,咬紧牙关就不认输,还是陈解忧场外叫停。

待胡大海主动退后半步收刀归鞘。这鸟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呼歇息一番还要再战,惹得众人轰然大笑。

陈解忧上前牵着胡大海的手道:“我看胡兄弟气定神闲,跟哥哥来句实话,对这几个不成器的笸箩货,可用了五分力气?”

胡大海无奈一笑:“兄长这一问,可是真真难为人,不耐众位兄弟都是厮杀汉子,小弟也就大话一句,实不到四分力气。”

众人大惊,只有陈解忧微笑颔首,真挚说道:“兄弟是个实心汉子,果然是那一流人物,为兄有幸,今儿不为这小小破楼千里来奔,哪里认识兄弟这般人物。”他转过头环视一圈自家师兄弟,高叫道:“今日我红花会有幸结识棠县玉面麒麟,众位弟兄还有言语无?”等众人齐喊一声“却无!”后,又回头看向胡大海,笑道:“兄弟不仅刀法精湛,这一腔豪气更令人心折,我看这并肩子过招不做也罢,没由来耽误你我兄弟吃酒。”

胡大海哈哈回道:“全凭哥哥做主!”

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直奔那仙人居而去,那些看客待众人走出老远,还一个个吐沫横飞比划胡大郎又给棠县老少长脸云云。有那乖觉的小厮,鞋都跑掉,飞也似去请张员外会帐不提。

这顿酒直喝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总得干翻几十近百坛仙人醉方才了账。

陈解忧本待当日回程,被胡大海和中途鼠头鼠脑腆进来的张员外死命拉住哪肯松手,于是连喝三日方才作罢。

这一番打斗,胡大郎“玉面麒麟”好名声已经从那些城狐社鼠口中,变得全县家喻户晓了。

滑稽不必多说,大颂朝以一脸美须髯为傲,面白无须那叫个啥玩意?

矫情呢,有张五郎那首“当年楚楚少年郎,玉马金鞍出东门,如今一脸英雄气,都随剃刀藏墙梁。”打油诗为证。

既然混不上“玉麒麟”的尊号,没有话本里那个河北首富的英雄气和一身好武艺,也就没有破家上山和一头绿油油的惨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玉面就玉面了,就着这昂藏八尺,剑眉星目的好模样,棠县谁不翘起大拇哥。

多了一个“面”字感觉总有哪里不对,胡大又开始老习惯抬手要摸下巴了,思虑半晌,才猛拍一下大腿,记忆深处没由来冒出一句话来。

胡大海,人如其名,是个很四海的年轻人。

这真是冤枉胡大海了,不过是个前尘习惯,跟扮嫩没个鸟关系,竟被这厮编排。

为此虎背熊腰的胡大郎把弱不禁风的张五郎连锤了四顿老拳,吃了五餐席面才罢手。

江湖气在读书人那里上不了台面,但市井小民多喜欢这样的人。

牛子,看你筋多肉少,给我做个面首如何?

一个虬髯桶腰的胖大妇人,手提剔骨刀瞪着一对铜铃眼,对着案板上的自己叉手狂笑。

哪怕三伏天都连打三个哆嗦。

四海,意思就是很江湖,很多很多江湖气。

江湖对从没离开过乐山道的胡大海有点远,但江湖气胡大郎从不缺。

有日胡大郎去南边素茶县寻好友借书,顺便喝上一口素灵酒,就被这伙男女给围了。

胡大郎一见这伙人,衣裳褴褛面有菜色,风过来都能吹走三五人,手中不是锄头就是粪叉。于是将老娘那边哄来的十两银子尽数做了买路钱,但必须要问个分明,都剪径了怎么还混成这副模样?

全棠县男女老少都喜欢胡家大郎,并送上“玉面麒麟”这个诨号就是明证。

玉面麒麟?为何不是玉麒麟?

张五郎被饱以老拳和讹以酒席都没报官,自然是胡大海除了“年轻”这个有待商榷的说法外,还有个全棠县老少咸知的“四海”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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