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热血重逢
纪耀甫喝了汤，吃了几筷菜，觉得十分开胃，不觉一碗饭下肚。
姚玉初眉开眼笑地给儿子又添了半碗米饭，一边说道，“甫儿，电影票我已经订好了，蔡楚生执导的《渔光曲》，明天晚上六点在光明大影院，另一张票我已经给了汪太太，她会交给汪璧君。”
“娘，给你买了一套西装，你吃完饭试试，明天早点去，别让姑娘等。”
今天布局了几桩大事，又将鲁大奎纳入麾下，现在手头人员，有文有武，草台班子是初步搭起来了，下一步就是整训，扩大规模，逐步按自己设计的“龙”、“虎”、“蛇”、“膺”、“狐”五支方队在申沪租界各里弄、堂口排兵布阵，铺下一张严密的情报网。
“少爷，您回来了！”老管家坐在庭院黄桷树下的一张石凳上等着纪耀甫，手边还拿着一个军用热水壶，见纪耀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笑呵呵地上前迎接。
“先喝口热茶！”
大不了，见过后，随便寻个藉口，把那个汪璧君给甩了！
想必这生在官宦之家的女儿，多少有点小姐脾气，身上缺点随便找找就一堆，自己还不好摆脱吗？
他想到这层，俊眉暗暗一扬。
“甫儿，还有一桩紧要事，明天你去趟吴淞看下你外婆和舅舅一家，你舅舅听说我们要迁去重庆，也想着跟我们一起，你正好跟他商量商量？”姚玉初又说道。
“好，娘，明天一早我就坐渡轮去，也许久没见外婆和舅舅了，还有那对可爱淘气的表弟表妹，不知道长高了没有？”纪耀甫融合原主的记忆里，闪过姚家几位长辈慈爱亲切的脸。
“给你外婆和舅舅都准备了礼物，你到时一起带上！”姚玉初嘱托。
“娘，不一起去吗？”纪耀甫问。
“明天，娘还要撒种子，育苗，那块菜地不少活呢，哪能走得开？”姚玉初笑道。
“好，娘，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休息，明天我就去吴淞。”纪耀甫说道。
......
翌日，纪耀甫吃完早餐，便叫佣人雇了车，送到公平路码头。
早上七点的渡轮，从这里登船，由上海直抵吴淞。
一声汽笛的长鸣响起，纪耀甫登了船，走上甲板，看着渡轮缓缓离岸，碧绿的波涛拍打着船身，纪耀甫看了一眼甲板上拥挤的乘客，正要走进船舱，后背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耀甫！”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让纪耀甫一怔！
他瞬时反应过来，激动道，“唐青！”
“耀甫！好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英俊潇洒！”一个穿黑色学生服的年轻人，见到凭栏独眺的纪耀甫，兴冲冲地走上前，正是纪耀甫读高中时的同学。听说他好来去了日本留学。
“唐青，你不是在日本陆士大学学习军事？怎么就回国了？”纪耀甫吃惊地问。
“本来我这一期要明年6月才毕业，但现在国家形势危机，南京政府将我们这批留日的学生全部召回，让我们归国参加救亡图存后援团，尤其是学习军事和工科的学生将作为战争前线紧缺的军事、工科人才，在未来中日之战中直接派赴各个战区！”唐青解释道。
“看来南京方面也是有备而战了，连你们这批还未毕业的留日学子都全部召回，将来要大干一场啊！唐青兄，这正是我们中华男儿驰骋疆场、精忠报国的时刻！”纪耀甫豪情道。
唐青白皙、略带羸弱的脸庞显出一丝苦笑，他直言道：“耀甫，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不是上战场的料，战术也一般，没什么真才实学，去日本陆士大学只是镀镀金，就想让家父托人给我疏通一番，准备去地方的警备司令部谋一个参谋的职位。你觉得如何？”
纪耀甫不置口否，在日本陆士军官学校的同学虽然大部分抱有救国危亡的壮志，刻苦训练，研习东洋军事，师夷以制夷，但也不乏滥竽充数，像唐青这种公子哥的镀金之流，依仗父辈在军政界的权势和人脉，在政圈谋个不差的职位。好在唐青也有自知之明，如果真把他派上战场，那是绝对地一天之内填弹坑，也是国之不幸！
虽然志趣抱负不同，但不妨碍他和唐青从小到大的同窗之谊，以他后世半生积累的观人之智，唐青这人虽无远大抱负，但为人慷慨，对友忠诚，尚能明辨事理，殊为一个难得的挚友！
“此番甚好，若真把你派上前线，你可只能当炮灰！”纪耀甫撇嘴真挚地笑道，笑时，露出一口齐整洁白的牙齿，笑容干净阳光，只有面对值得信赖的同窗好友，他才会放下少年持重，露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恣意。
“知我者，还是耀甫，不愧我们是同过一条裤裆的好友！”唐青揶揄道，同样俊秀的脸却多一份倜傥，他接着关心地问：“耀甫，你呢？有没有什么安排？你的战术成绩这么好，又是中央航校的毕业生，肯定有很多长官向你抛出橄榄枝吧！”
“我还没有作最后定夺，有可能转到陆军当教官，”纪耀甫暂且卖了个关子，对自己真实的打算，即使面对最交好的同窗，他也是守口如瓶，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有心在隐秘战场大干一场，但特工在这个危险的时代是最需要保密身份的职业，一旦暴露，那就是交出自己的性命，甚至影响自己身后一个谍报队伍的覆灭！他不得不万分小心，不会拿组织的利益去冒不必要之险！
“走，跟我去舱房，还有两位同学在，咱们一起打牌！”唐青见纪耀甫这么答，便不再追问，唐青亲密地揽着纪耀甫的臂膀，一同走进船舱。
身为国民政府行政院参议员的独子，唐青不缺交际的费用，在同学、朋友间看戏、下馆子、去舞厅的费用，都是他抢先掏腰包。虽然纪耀甫有些家底，不缺花的钱，但纪耀甫一向低调，在同学间不显山不露水，深藏不露。
舱房的门推开，两道修长的身影闪入，顿时引来其他两位高中同窗的惊呼，“纪耀甫！”
“世民！龚鹏兄！”纪耀甫激动地和同窗一一拥抱。
多年未见，大家情义依旧，都是长成英姿俊挺的年轻人。
“世民，去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我们为别后重逢好好庆祝庆祝！”
纪耀甫眉头一皱，他虽然酒力颇佳，但不喜欢喝洋酒，但今天这种气氛也不好败兴，显得自己不合群，便爽快道：“喝酒可以，但不是这个时候，只要把日寇赶回东洋，就是陪大家喝个三天三夜，我也不眨眼！”
“唐青，让世民先不要开酒，耀甫所言极是，我们这批陆士二十八期毕业的学生，总共四十二人，提前回国的就我们三人，我们正是国难之际紧缺的军事人才，我们不能饮酒丧志，玩物萎靡，更该振奋精神，好好谋划归国的打算和计划！”座中，一位面膛黝黑、年纪稍长的健壮青年，制止了开酒的另一位同伴，示意他把桌上散落的纸牌收起。
他出身贫寒的农家，但自幼好学，从地方讲武堂毕业后被西北军长官举荐到日本陆士深造，可谓前途一片坦荡，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心生一丝松懈。
他是这群留日学生中的老大哥，比其他同伴大约五六岁，是唯一成家还有妻儿的留学生。
“龚鹏兄，所言在理，我们这次归国，想必诸位同窗，都有一定的安排，依我拙见，中日的形势日益紧张，继九一八事变、上海一二八事变、“华北五省自治”后，日本人吞并我国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这次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高层已经秘密部署中日战事，我们必在这场战争中摆在重要的位置！同学们，我们要牢记中华男儿保家卫国的使命，在未来各系部队精诚团结、激流勇进！我们不光要做兵，更要做骁勇善战的将军，指挥我们的军队打出一个个漂亮的胜仗！”
纪耀甫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环视了一眼身旁的三位高中同窗，除了唐青战术欠佳，其他两位都是本领高超、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中尉以上军官，这在将来战场中发挥的指战作用，不言而喻。
他注视着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郑重其事地陈词。
“龚鹏兄说得好！说出了我们这代军人的心声！也说出了我们这批学子的期望！我提议我们同窗几个效仿古人，来一个兄弟结盟，将来在祖国的各个战区，兄弟们密切配合，年不分长幼、地不分南北，精诚团结，万众一心，不驱丑虏，不复山河，誓不收兵！”
纪耀甫、龚鹏、唐青、赵世民，这四个年轻人在民族大义的团结下，一个个义结金兰、歃血而盟！
龚鹏为长、纪耀甫排二、唐青排三、赵世民排四。
“周伯，外面寒气重，我们进屋说。”纪耀甫接过水壶，饮了一口，是他爱喝的西湖龙井，茶汤碧绿，香气萦绕。
“少爷，给映雪丫头准备的小点心，我都包好了，下午我给她学校去了个电话，映雪丫头接到电话，别提多高兴，听说过几天我们去看她，她一个劲地说要带我们去夫子庙吃盐水鸭！”老周提到给他争气的孙女周映雪，慈祥的面容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
香菇炖鸡的香味儿直飘进纪耀甫的鼻腔，他味蕾大开，对母亲道，“娘，真香啊！”
“先喝碗汤。”姚玉初先给儿子盛了碗蛋花汤开胃。
“那就好，我和希龄兄是二十年知己，你们这一代都延续情谊，再好不过！入川后，你们年轻人要多互相扶持，细水长流！”纪弗之教诲道。
暮色中，纪耀甫从一顶黑色漆皮黄包车下来，付了车费，轻快的步伐踏上通向深宅的四十级石阶。
“周伯，她们学堂星期六放学，今天星期四，我们后天做蓝钢快车去南京，辛苦您去订票。我顺便去拜访下我的恩师，他刚好调南京陆军军官学校任职，您这边也帮我备几包上好的点心和茶叶。”纪耀甫边走，边对老管家温声交代。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少爷，您先吃饭休息，老爷和太太都在饭厅等。”老周周到地说。
“甫儿，饿了吧？出去一天了，看你额头还有汗珠！”姚玉初放下织的羊毛线，给儿子去拿毛巾擦汗。
“弗之，开饭吧！”姚玉初把儿子给了儿子擦汗，转身又去饭桌张罗。
饭桌上，几大盘菜肴用盘子倒扣，三幅碗著、蘸碟整齐地摆在座位前。
姚玉初把倒扣的盘子麻利地揭开，露出漂亮的菜色，四菜一汤：红烧鳗鱼、香菇炖鸡、小土豆烧牛腩、清炒大白菜、西红柿蛋汤。
纪弗之和姚玉初坐在沙发上，一个正看着《申报》，一个手指灵巧地织着羊毛线。
纪耀甫长腿迈向父母，亲昵道，“爹，娘。”
纪耀甫埋头吃饭，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汪小姐肯定非见不可，虽然自己还不想陷入儿女之事，但看着姚玉初一脸殷切之意，他还是勉为其难，不想让母亲失望。
“甫儿，今天跟世兄谈天得怎么样？”纪弗之放下报纸，关心地问。
“我们志趣相投，谈天得很愉快，景笙兄是个有雄心抱负的好男儿，我对他很钦佩，我们谈了许久。”纪耀甫愉快地答。
纪耀甫点头，快步穿过庭院，走进一楼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