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

曹霜反问道：“你听过人怕鬼的故事，听过鬼怕人吗？还是用跑的？”

柳剑师顿时噎住。

道理很真他娘的简单。世人敬重鬼神，恐惧鬼神，可从来没有鬼怪怕人的传说。风俗传说中，鬼都是来去如风，突然浮现，这用两只鬼脚跑的，的确无稽之谈。

他看守城门，属于官差，都没听说过县内闹鬼。西河商会里面有情报，但不会涉及这种虚妄传说。

柳剑师在下面乡邑，剑术高强，曾经还有一个组织。

宝刀未老，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这一掌，差点又把曹霜捶歪到地上。

曹霜听着他的不吝赞美，

心想，这老混蛋手上好大的力气。

他心头一动，主动问道：“前辈，是否需要，我给你出个主意，帮你解脱此难？”

柳剑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后辈，这么好心？不管真鬼，还是假鬼，旁人都避之不及。你还愿意掺和进来？我要不是身具高深剑术，也早早的，有多远跑多远......”

旁边的夏侯樱，突然插入声音。

“阿霜，你若有主意，不妨说出来。想我伯父，做你的岳父，在他老人家面前，就要好好表现，讨得他的欢心。”

她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了从容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这位怕鬼的老弟，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对呀！是我糊涂了。你小子未过门的童养媳，还养在我家，你就忍心她家附近的大路上，闹鬼吗！”

不等曹霜回应，柳剑师变脸比翻书还快，又是重重的一掌，击在曹霜肩膀上。

曹霜龇牙咧嘴。

自己脸皮算厚，好歹还有一些实诚。

这高手的脸皮，可以磨砺他的剑了。

说话间，柳夫人已经端了姜茶过来，一人奉送了一晚，连披了衣服的柳剑师，都端起碗，招呼一声，也不怕烫，咕咕噜噜灌下肚去。

曹霜两人忙谢过。

这里，曹霜注意到一个细节，夏侯樱接碗的时候，礼节很敷衍。这位讲究的姐姐，平常待人可不这样子，对柳剑师也是表现足够亲近。

他心下思索，莫非她和这位看起来人还不错的柳夫人，有些不睦，或者过节？

不过，随之抛却脑后。

和人斗，向来就是女子的专利，尤其同类。

柳剑师已经拿着空碗，亲切的喊他“小霜”，询问破鬼良策。乡邑瞒着这件事，因为死的是外乡人，不算乡邑的职责。但毕竟还是血案，谁也不想自家乡邑，附近有晚上闹鬼的传说。

曹霜也不纠结，本来就是一件小事。

直接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

其实，一文不值。

乡村人员居住的乡邑，都有看守邑门的门吏，类似于他的城门吏，晚上一般禁止人出入。要么，就像柳剑师这样，在路边或山上的零散人家。

他先前听过，三起乡邑内的厉鬼事件，发生在夜晚，时间和地点不同。既然是人在搞鬼，怀疑对象必然是晚间进出乡邑，或者零散居住人家。

直接把所有对象，一户户筛查好了。

乡邑和亭里的求盗等人员，干的就是这种活。

柳剑师点了点头，却有点失望。

“小子，你这方法太普通了，所有人都想得到。你就没厉害点的做法，像以前那事，让我高看你一眼。你在我带的那群老兄弟面前，不是吹自己足智多谋，号称军师。听说他们都拜服在你的计策下，就这本事？”

当即引得两位女士侧目。

夏侯樱默然。

那群老兄弟，就是以前跟柳剑师在黑道称霸的，现在在豆腐铺看家护院。她的势力里，超然物外的，就剩这一班大老爷。因为是熟人和长辈，她还不好管，反倒曹霜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有趣故事，让这些大老粗服服帖帖。

柳夫人则是不明所以，不过知道她家男人那群老兄弟的秉性，争强好胜，一言不合就拔刀子。听这话口气，竟然服眼前这年轻后生，她颇为惊讶。

曹霜白眼一翻。

“有！”

他直接折断根柴枝，柳剑师心疼的眼神中，在屋内土地上划了一根长线条，“这里，是你们乡邑最大的官道。”

然后又唰唰唰的划了几根细线条，“这是另外几条小路。”

自从去商会楼船迷过一次路后，曹霜就将这块的地图道路，记得滚瓜烂熟，这时正好派上用场，他信口解释道：“假设这做案的贼人，只在晚上行动，必然要走道路，而不是翻山越岭。我们可以根据这点，大致框定他的活动范围。”

他将柴火棍递给柳剑师。

“麻烦前辈，将几处死人地点，在这简陋地图上标出。”

这时候可没有水泥地面，屋内都是硬硬的泥土平地，普通人家很看重屋内地面。柳剑师正心疼自家地面被划花了，被塞了根柴火棍，正要说些什么，又被曹霜一把拿走柴火棍，在代表大路的粗线条上一点，狠狠的一戳。

“抱歉，我没事先标清楚。这个位置，就是你们家。”

对方用柴火棍指了指戳的那个小凹坑，十分抱歉的说道。似乎这样子，柳剑师才能看懂地图，才好标注死人地点。

然后又重新把火棍塞到柳剑师手里。

柳剑师脑门青筋直跳。

他将目光斜觑向夏侯樱，意思很明显，“侄女，你确定这小子，不是借机坏我家地面？”他人老成精，早就看出这两人，关系亲和，很多事由夏侯樱做主。

去治那混账小子，不如让他这位大善人侄女出面。

夏侯樱，看着地面，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神情专注。

柳剑师讨了个没趣，悻悻然拿柴火棍在三个位置，轻轻点了下。

“就是这里，三个闹鬼地点。”

他是乡邑吏员，正儿八经的通过县署考试，识文断字，这种简单的地图看得懂的。何况，这人划得这么浅白通俗，是个本地人都能看明白吧。

指出的，是大致地点，距离差不多。

曹霜问了各自步行过去，所需大致时间。这三处地点，都在泗水河的一侧，排除一些怀疑区域之余，也间接说明，作案的是人了。

他又折了一根柴枝，估摸了大致长度，用柴木棍和柴枝构成个简陋圆规。以作案地点为圆心，分别转了三个圆。

三个圆分别交叉重合了几个区域。

曹霜点了其中一个区域，一言断定，“我猜，这位作案凶手，可能就住在这片区域。”

柳剑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犹豫着开口道：“你怎么判断的？这里，我看大概位置，好像有座小山村，住着十几户零散人家。”

他看不懂，用木枝比划下，就得出个结论。

信不信且不去说他，可这地图位置，的确有个小山村，就神奇了。

夏侯樱美目闪闪。

“这是他最近学的兵法，路途计算。”她向柳剑师他们解释道，“柴枝画成的圆，就是这个凶徒，以作案地点为圆心，晚上最大的活动区域。两个圆，或者三个圆交叉的区域，极可能是凶徒的住处。”

柳剑师有些明白了。

这世道，不能远行，晚上必然有个安稳住处。留宿荒山野岭是不可能的，是给山上成群的豺狼虎豹加餐。晚上靠两只脚，只能走一定距离。

“这人既然扮着鬼怪，作案地点和住处，必然不太远。”夏侯樱又给他解释了一层疑问，转而望向曹霜，“另外有点，我也不太明白。圆圈交叉的区域，有好几处，你怎么判断是这一处呢？”

曹霜却将柴火棍重新抛回柴堆。

指了指屋顶，老神在在的回道：“算命算的。”

他才不会道出真正理由。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有助于维持他一贯的高人形象。

夏侯樱却是点点头，对柳剑师解释道：“曹霜以前游学，学习过趋吉避凶术。我想，他是用算卦的方式，判断哪处平静，哪出不干净。伯父，你可以先去指出来的地点，排查一番。”

柳剑师瞪大了双眼。

用看神仙的眼光，看着曹霜。他这位侄女，虽然精明，却不怎么说谎，说的话基本可以信任。他用上上下下的目光，打量着曹霜。

“小子，看不出啊......”

曹霜坦然承受了他这一番夸奖，眼角向后瞄去，果然夏侯樱嘴角有些弧度。该说，真不愧是自己的好搭档。

自己纵横捭阖，她见缝插针，这配合得天衣无缝。

柳剑师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既然地点既定，确实哪里有居住人家，他决定明天就带人去排查。

对方使出这等神奇手段，他却不好继续刁难了。

最后还是柳夫人出来，替他解了围，问两位客人是否要安歇。

柳剑师却是豪迈的一挥手。

“不用，你带小樱去休息。我和这小...小霜，要秉烛夜谈！”

对方的稀奇手段，惹起了他的兴致。

以前，曹霜来治病时，晚上睡不着，就是这位豪爽的高手，陪着天南海北的瞎扯。柳剑师靠的是他波澜壮阔的大侠经历，曹霜则是深不见底的广博见识。

曹霜撇了撇嘴，就差点问一句“你明天不要上班吗？”

柳剑师，乡署当差。

“我不困，先听你们聊会。”坐在一旁的夏侯樱，很自觉的占住厢房内木塌，直接脱下靴子，难得任性的，像个大姑娘一样坐在塌上。

曹霜的乐子故事，可是很有趣的。

“天灾，还是人祸？”

曹霜认真的问道。

柳剑师疑惑问道。

这个结论，实在有点武断了。

“据看到的人说法，他们同行几个人，鬼看到他们就跑了。你们回去后，以后晚上，不要再来这片乡邑。”

曹霜心头一动。

民间鬼怪的传闻，很多时候，是很多人在背后弄鬼。有鬼怪出没，必然已经死了人，死状还很惨的那种。无头尸体之类，找不到受害者身份，官署也断不了案，干脆推到鬼神一说。

“已经死了三个，都是赶夜路的人，倒在路边。死者都不是本地人，手脚上有大洞，血液像放干了一样。有人目睹过，那害人的厉鬼，双眼血红，头发直到脚踝，指尖老长。”

“这件惨案，发生这里的乡邑，还在瞒着县署。那些亭长和求盗，都没有线索。乡老看我名声大，把夜晚带人巡逻的事，交给我。”

“前辈这么说，肯定是假鬼无疑了。”

曹霜老神在在的判断。

“为何这么说？”

尤其这半夜。

这描述，不就是典型的恶鬼形象吗？柳剑师一代高人，堂皇说出来，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这位装神弄鬼的人士，也过于敬业了。

半响，他在曹霜肩膀重重一拍，叹气一声。

“确实没听过，鬼怕人的故事。还是你小子精明，我差点就被那些胆小的人骗了。你这脑瓜，比鬼都精！”

柳剑师毫无高手的架子，诅咒道。

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那些缉盗人员的事，就因为平日，他表现剑术高强，乡邑的官吏就让他带队。这里就是他的住处，家就在路边，也是不得不接这邪祟活计。

曹霜听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