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野史

“有烟仔吗？”

“有的。”

“来一条。”

赵信从床上爬起，枕边的手机已经响了4、5声，或许更多。他接听了电话，时间是凌晨4点，舅舅打来的电话。

“醒了吗？”

“舅舅，怎么了？”

“好好休息，晚上交易就要开始了。”

“准备去港口水产市场，我快到你家门口了。”

“雾气消了吗？”赵信没十分清晰的感觉，虽有这种预感，什么东西正从这个世界退去，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走吧。”

他这样想了许久，但什么也没有想清楚，只是一种浓厚的东西沉淀在了心底，让它有些沉重。他随着舅舅一起搬运鱼，然后分装在车后的水箱里。他们进的大多是活鱼，但时间到了5点50分，要进的鱼也没有完全上岸。舅舅不再等，搬完鱼后，便开车载着赵信去了西边的水产店。这个时间鱼肚一样月光已经快消失，变得更加明亮，更像是银鱼一样的白色。再过不久，久违的太阳就会从东边升起，带来更加明亮，橙黄色，比柠檬皮稍显暗淡一些的光。他们在6点20分到了水产店，赵信同舅舅一同整理鱼店。鱼店隔了半个月没开，鱼腥味还是萦绕不散。他们先是换水，然后把鱼缸清洗，再把鱼车从车后水箱分类装进重新装满水的鱼缸。等到这一切做好，他们已经迎接了两波客人。

赵信听着这段他已经听过多次的爱情故事，脑子里想起谭珊珊来。谭珊珊说她要在雾气结束之后去旅行，她在家已经快成了一颗脚下长出菌子的树根，到处动弹不得。他一想到谭珊珊，困意就随之而来，脑子一阵疲惫，车子行驶的风声成了他的安眠曲。

4月3号，雾气消去。

“嗯，终于消了，他娘的，半个月时间了。”

“我这就起床。”

“怎么不喜欢吗？”

“我先睡上一会儿，舅舅。”

“嗯，好。”

赵信一下睡了过去，什么也没想，所有一切的事情都被抛在窗外流淌而过的风里，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将近五点时间，他们到达了港口，水产市场非常热闹。每个人都大声说话，比任何时候都大，像是婴儿初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啼哭的音量。这份音量让他从睡梦里醒过来，随着舅舅去多年熟悉的商家进货。这个时间对于水产市场来说并不早，但渔获还只是陆陆续续上来，因为雾气的缘故，今早捕鱼的人去的晚了些，尽管他们在雾气一消散便动了身。赵信陪着舅舅坐在水产铺子陪人聊天，他现在比往常清醒，鱼腥味钻进他的鼻子，老朋友一样同他打招呼。他身上快要消散的鱼腥味，又要重新回来，他感到有些亲切。谭珊珊的旅行邀请了他，但他并没有时间，雾气一结束他便要回到水和鱼的世界里。

“和珊珊处的怎么样？”

“不算差，但也没多亲密。”

两位顾客都是中年女人，是烟仔的常客，偶尔买些别的鱼种，都不贵，但胜在细水长流，开店便是这种细水长流中得以长久。赵信早同她们熟悉，有时也会同她们聊聊天来打发时间，全是家长里短。不是哪种蔬菜涨价，便是猪肉又降价，或是谁家年轻还没有孩子的夫妻离婚了。她们常常能以此讨论出许多，从生活之道、到养孩子的方法、再到夫妻和谐生活，只要三两个女人凑在一个，便足以度过漫长无聊的岁月。他是不咋听进去她们的聊天的，只是听着发呆，时不时应上一句。发呆时他什么也没想，也没东西可想，但他觉着这就是人们所追寻的自由，什么也不想，将大脑放空，就能体会到自由。一切收拾好，到了7点55分，舅母已经来了。赵信再呆一会儿后便坐着舅舅车回家，舅舅还有一些事同舅母处理，这个时间大多时候不长。赵信坐在门口，看着这个时间买菜的人来来往往，这段热闹许久没见。

回到家前，他在小区门口早餐店吃了一份粉。就是这一口味道，他有半个月没吃，想了许久，现在吃了又觉得没有想念的那么好，就是过去吃的味道。回家后他躺在床上，父母都出门工作去了，他们早就闲不住，闲不住的精力里，拉着赵信把整个房子都清扫了一遍。躺上床后，他的睡意又消失，脑子变得清醒，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但意识像同他躲猫猫一般，藏着让他无法抓住。他这样闭着眼，一直待到中午，听见楼下开门的声音，才渐渐有了睡意。谭珊珊已经走了吗？他迷迷糊糊想。现在他已经无法再什么也不想的发呆了，在鱼店的时间里，他听见中年妇女的交谈，想起即将因旅行远去的谭珊珊，想起这些天来他们两人之间谈不上亲密的对话，想起相亲见面的场景，想起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七星级酒店。

“不是这种原因，我和她之间隔了一些什么东西，现在没法打破它。”

“男孩子就得脸皮厚一些，想当初我追你舅母的时候......”

赵信感到一阵疲惫，并非由于重回工作的缘故。他刚睡着不久，在这半个月雾气时间里，他的作息渐渐回归正常，不再同以往一般晚上作业，白天休息。现在他的脑子还没从睡梦里醒过来，昏昏沉沉的。他起床用冷水洗脸，冷水给了他一个激灵，前几天天气有了明显升温，这两天又降了回去。冷水浸润手心还残留着冬天刺痛的感觉，并不那么明显，但足以让人从睡梦里醒过来。没过多久，他就听到舅舅车子的声音，声音从远到近，将沉寂半月的夜晚唤醒。他出门坐上车，外面月光明亮，洒下烟仔肚皮一样银白的光辉，将整个小区都压在身下。烟仔并非当地人常吃的鱼，这种鱼味道不错，却并不受欢迎，钓鱼佬们钓到会将其扔回海里，并不带回家。这种鱼价格便宜，所以舅舅每次都会进上一些，卖的不算好，但不也差，是一些顾客长期光顾的产品。有时进的多了，舅舅便把剩下的烟仔同赵信分了，让其带回家去，他因此得知这种鱼味道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