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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床上请

12 偿命01

魏进虽然不懂医,但这一年来听大夫讲得多了,耳濡目染,自是有些常识,方泽芹开的方子与其他大夫下的方恰恰相反,尤其这生石膏乃是极为寒凉的药,老太太患了伤寒,正全身发冷,本该用温药补虚,哪还能凉上加凉。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只委婉地道:“先生,你看老母亲还在发冷,病得久了元气大伤,是不是先开些补方再着手医治?”

方泽芹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这补药再下,方某可是半分也入不了手!病患是个虚寒实热的症状,看似阳虚,实则热邪内淤,之所以发冷,恰恰是因热气阻滞气血运行,这证若在发病初期对症下药,一剂凉汤便能痊愈,却被误用了温燥的药,由而滋生痰饮,若再补,便要把这最后一线生机给断绝了。”

次日清晨,应笑醒得早,方泽芹将衫裙鞋袜逐一为她穿上,皆是青花素布,唯独绣鞋是鹅黄嫩色,鞋面上托着两团绒线攒成的花球,衬得一双小脚更是玲珑可爱。

洗漱已毕,便有庄客前来相请,将师徒二人领入后园,魏进在门下迎接,叙礼罢,引至座上,让方泽芹带着徒弟坐了主位,魏进对席相伴,吩咐庄客铺上糕粥面食,陪着吃了,收拾碗碟后又沏上一壶香茶,亲自替方泽芹斟上满杯,双手捧递上前,说道:“魏某有一事相求。”

方泽芹连忙起身接盏,还礼道:“我师徒二人多承庄主厚待,有何为难之事只需说一声,方某自当尽力。”

魏进一一照办,连声称谢,这才确信方泽芹不是敷衍了事,而是诚心要治这个病,待他更是热络殷勤。

把魏母的事忙定后,方泽芹便领着柳应笑回到客房,刚往桌前一坐,应笑便跑到药箱前打开屉子,拿出笔墨纸砚摆放上桌,又去瓮里舀来清水润笔,站在凳子上提袖研墨。

方泽芹起身走到她身后,轻声问道:“应笑想写什么?”

柳应笑将墨条在砚上敲三下,以油纸包好装入匣中,跳下凳子,仰头看向方泽芹,说道:“不是应笑想写,是师父要记下那老婆婆的病,每次替人开了方子之后不都是要记下来的吗?”

方泽芹微一愣,不免有些诧异,他虽然对外说应笑是徒弟,实则是将她当作亲人般对待,平日里只是如长辈对晚辈那般教养疼爱,从不使唤她干活,没想到不等人教,她倒自己学着做起跟班的差事来。

方泽芹见应笑忙得勤快,便问她:“应笑可厌烦抄书写字?”

柳应笑回道:“不烦,可喜欢了。”

方泽芹问道:“那应笑可愿代为师记下那婆婆的病?”

柳应笑迟疑了会儿,小声说:“会写错。”

方泽芹摸摸她的头,笑道:“不妨,为师念一句你记一句,写错也不要紧,划去再抄便是。”

应笑这才又站回凳子上,提笔蘸墨,方泽芹便站在她身边,伸指轻点纸页右侧,说道:“先在此处写上——舒州魏母痰饮为患误断为伤寒。”

柳应笑跟着念了一遍,提笔认真记下,写好之后抬头望向师父,方泽芹微微一笑,夸赞道:“好,一字不差,应笑真是聪明的乖孩子。”这番褒奖的本意是为了鼓励柳应笑,说出来之后,柳应笑的反应平平,方泽芹自己倒颇感欣慰自豪。

柳应笑悬笔于纸上,见方泽芹笑着不说话,忍不住催问:“下面该写什么?”

方泽芹念道:“魏母年逾六十,鱼翔脉,唇肿咽痛,难出语言,畏寒体虚……”

柳应笑书写流畅,待他念完也全都记妥了,俯身轻吹纸面,又来回审视三番,拎起纸页展在方泽芹面前,问道:“师父,你看看,可有写错?”

方泽芹早在她写字时便检查过了,却仍是慎重地捧起纸张仔细查看,“嗯”了一声,舒展笑颜道:“一字未错,应笑可真厉害,你知道这些字作何解?”

柳应笑道:“这不是老婆婆的病症么?师父说过,人若有病,身体会产生与寻常不同的变化,这些表现出来的变化即为症,婆婆的症便是唇肿咽痛,畏寒体虚。”

方泽芹从没特意教授医术,听她能对答如流,着实感到讶异,又问:“那应笑可知引发这些病症的原因?”

柳应笑低头想了许久,像背书似的说道:“病患是个虚寒实热的症状,看似阳虚,实则热邪内淤,之所以发冷,恰恰是因热气阻滞气血运行。”停会儿,又加了句,“是师父方才说过的,还说有痰饮,可我不知道痰饮是什么。”

方泽芹愣了半晌,高高举起柳应笑往上颠了颠,横臂兜住她的腿弯,笑叹:“应笑,你若是个男娃,名扬天下亦非难事啊,有这好记性、好悟性,将来考上状元也大有可能。”

柳应笑心直口快地问:“那女娃就不能名扬天下考状元了吗……咦,状元是什么?”

方泽芹端量她玉琢般的雪白脸蛋,半是欣慰半是惋惜,说道:“状元只有男娃能当,状元是什么?嗯……简而言之,状元便是众多文人争相竞逐的一个称号,中了状元便可名扬天下,而名扬天下却不一定要靠考状元来实现,名扬天下的女子不胜枚举,应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柳应笑问:“为什么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名字又怎样呢?”

这纯是小孩子在习惯性地发问,方泽芹情知谈得过深了,便随口道:“有些人就是喜欢被人记住名字,也不会怎样,只是记住而已。”

柳应笑“噢”了一声,听不太懂也就没往心里去,倒是还惦记着另一个没听懂的词:“师父,痰饮到底是什么呢?”

方泽芹坐下来,把应笑横抱于腿上,耐心地解说给她听:“每个人的身体内部都有水液,应笑有,为师也有,这水液在平日里会顺着经络巡游于脏腑之间,若是停下来不走了,便会逐渐凝聚,这凝聚起来的水液便被称作痰饮,粘稠的为痰,清稀的为饮,痰饮积存在体内会阻碍气血正常运行,这是致病的一个原因,明白吗?”

柳应笑点了点头,想想,又摇头,蹙起眉心道:“有些明白了,还有些不明白,唉唉……说不清楚。”

方泽芹用食指将她的眉心抹平,笑着说:“不急,你还小得很,不明白也无甚紧要。”

柳应笑抓住方泽芹的手,在指腹与掌心上搓了一搓,只觉得掌面厚大结实,硬茧粗糙磨人,好奇地说:“师父的手像把扇子,我娘手里也有这些鼓起来的肉块,但摸着是软的,师父的却很硬,捏也捏不进去,等我长大以后,手也会变成这样吗?”

方泽芹撇嘴一笑,把她柔软的小手心贴放在脸上,说道:“若应笑的手能长成师父这般,那暑天里便不用愁了。”

柳应笑眨巴着眼睛问:“为何?”

方泽芹没正经地打趣:“一掌多用,既能拍蚊蝇又能当扇子用,你两把我两把,二人四把扇,扇得凉不凉快?”他摆动右手,在应笑的脸前扇起风来。

魏进叹口气,道:“不瞒先生,老母病有半年,寻医数诊无用,诸医见病症危重,恐治不好有损名声,皆不愿接手,听闻先生正在巡医途中,昨晚见你师徒二人鞍马劳顿,实不敢烦扰,不知可否劳烦先生再为老母诊一诊,若真无可挽回……唉,也就罢了。”

方泽芹二话不说,手往前一摆:“带路!”

却听他紧接着又说:“方某定当竭力而为,若庄主信得过我便速取纸墨来。”

魏进惊喜交加,忙叫夫人取来笔墨纸砚,方泽芹提笔开下方子:生石膏、竹叶、天竹黄和枇杷叶等,全是清热化痰的药。

魏进道:“年前请来的大夫还肯医这病,说老太太是患了伤寒,需用温燥的药将体内寒邪驱出去,吃了药后,病没见好,反倒愈发严重,后来的大夫说久病损元气,又开了滋补的药,唉……仍是没用,这往后再请大夫,都只是摇头,谁也不敢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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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进将方泽芹引至偏房,推开门,门后挂着两层絮了棉花的帐幔,掀帐而入,一股闷热之气逼面而来,在这温暖的初夏,不开门窗通风也就罢了,卧榻被重重帷帐掩盖得密不透风,床前竟然还摆着一个火盆。

魏进的夫人李氏正坐在一旁摇蒲扇,只热得汗水淋漓,额前头发全湿了,一缕缕贴在面颊上,她见丈夫进门,忙起身相迎。

李氏连忙叉手行礼,方泽芹回了礼,疾步走到床前,李氏将帷帐掀起,床上躺着一名黑瘦老妇,面容枯槁、嘴唇干裂,魏进说老母今年刚过六旬,这般看来倒似七八十岁的古稀老人。

方泽芹掀开被子一角,为老妇诊脉,脉象就跟水里的鱼似的,头定尾摇、若隐若现,这是阳气外脱的重症。

方泽芹道:“令堂脉象虚弱,是危急之症,据脉象恐难入手……”

这推托之辞魏进是听得太多了,见方泽芹面色沉重,心下一沉,暗自哀叹道:罢了罢了,诸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又岂能指望一个摇铃的野医。

李氏摇头叹气,回道:“仍是老样子,怕冷,直打寒噤,又叫我给她加床棉被,睡了有半个时辰,醒着也犯糊涂。”

魏进将方泽芹师徒让到身前,对妻子道:“这是方大夫,特来为老太太诊治。”

魏进也是个有见识的人,这么一听便了悟了,原来老母亲不是病重难治,而是叫人给治坏了,赶忙令庄客去县里按方抓药,煎了一碗竹叶石膏汤给老太太服下,第一副药下去未见起色。魏进不放心,便对方泽芹道:“先生若无急事,请在庄上多歇宿几日,万一病情有变也好及时照应。”

方泽芹道:“方某正有此打算,多有叨扰了。”又吩咐移走火盆,敞开门窗透气,帷帐被褥只留一层遮风。

方泽芹问及症状时,李氏拾起衣袖拭泪,低声道:“老太太只说咽喉疼痛,饮水时疼,饭菜更是吃不进去,最是怕冷,坐起身来便喊头疼,近来连话也不会说了,晕一时醒一时,只能勉强喝些药汤。”

方泽芹见桌案上压着数张方子,抄起来大略翻看一遍,上面都是人参、麦冬、桂枝和生姜等温热补元的药物。

魏进问道:“老太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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