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前世修今生

“城西来了很多穿着蓝色长袍的人，直接把唯一的出口给堵了起来。”

狗娃气喘吁吁，咽着口水，继续道：“听他们说是要找什么人。”

周天意下意识认为，东厂肯定是得到了有关杨廉的线索，所以才会直接把城西给围起来，准备进去掘地三尺将其找出来。

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春雷始动，万物舒张。

因大音希声，于是发乎为雷。

先不说东厂跟山河司之间的博弈，到底谁会获胜。

李进忠明显想要染指军队，若是让他解除后顾之忧，定然会插手关于陆振文统领的三司会审。

到那时候，先锋军易帅的可能性将会无限放大。

以李炎为代表，周天意为根基的先锋军旧部，好一些的还能被编入其他军中，运气差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革去军职，解甲归田。

所以周天意才会表现地如此急切，直接朝城西飞奔。

贩卖包子的摊主也愣住了，望着急速消失的背影，嘴里发出尖叫：“你还没给钱呢！”

一旁吃着早餐的顾客，纷纷扭头望向街角，想要知道是谁在吃霸王餐，可除了逐渐散去的灰尘，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一名身穿鹅黄襦裙，五官明媚的少女，目睹了整个过程。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她伸出雪白葇夷，从怀中掏出铜板递给摊主，道：“刚才那人的饭钱，我给了。”

少女付完钱，同样扭头看向街角，目光里充满好奇。

……

周天意跟狗娃抵达城西的时候，已经看见大批衙役捕快将这里团团围住。

身穿蓝袍的太监们伫立在人群里面，他们后方是三名衣着各异的男人。

其一是位坐在高椅上品茶的老人，头戴冕冠，身穿黑色长袍，肩披雪白大氅，苍白的头发整齐披在后面，脸上尽是老人斑。

剩下两名分别是身穿绯袍的京兆府尹熊有才，以及一名官袍上印有鸂鸂（xi?）的富态男子。

周天意眼神一凝，心感不妙，扭头看向狗娃，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狗娃喘着粗气，回答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喊声，原本以为是帮派斗殴，可声音却一直停不下来。”

“等我出去一看，就发现城西出口被蓝袍人堵住了。”

“我趁着混乱窜了出来，想着赶快去咱们约定的地方等着，把消息告诉你。”

“至于衙门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吧。”

周天意听完全部过程，眼睛来回扫视人群。

他对京兆府尹熊有才非常熟悉，两人之前见过面。而那名品茶老人，很有可能就是李进忠。至于官袍上印有鸂鸂的富态男子则一无所知。

“意哥，那个人我知道是谁，他是长安县令。”

狗娃看出了周天意的疑惑，当即解释起来：

“我在街上乞讨的时候，只害怕两种人。一种是比我年龄大的乞丐，他们打起人来十分有经验，让人疼痛难忍又不会出现什么大伤；另外一种就是县衙里面的人，他们完全相反，惹上之后就往死里打，根本不会留手。”

长安县是京城的附郭县，衙门就在京城里面，属于维持治安的主要组织。

里面跟寻常县衙一样，配有县令、县丞，旗下还有衙役捕快等。

周天意从人群里发现了昨晚遇见的高矮衙役，他们跟其他人一同维持着秩序，对于身穿蓝袍的太监表现的格外恭敬。

“有些难搞啊……”

周天意喃喃自语，东厂、京兆府、长安县三方连手围堵城西，这是不找到人绝不罢休的意思啊。

他正思索对策，耳中却突兀听见声音：“山河司的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上一面？”

周天意错愕抬头，目光正好跟坐于高椅之上的老人撞上，心知自己已经暴露，只能整理一番衣服，准备上前。

“意哥？”

狗娃一脸疑惑，见到周天意的动作后又露出担忧表情。

“你在这里别动，等会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周天意丢下一句话，昂首阔步走到人群面前，握着长刀的左手在前，右手微微向后，拱手行礼，道：“山河司小旗官周天意，拜见各位大官。”

“噗呲——”

富态男人忍不住露出一声嘲笑，扭头看向熊有才，道：“熊府尹，这人难不成是新来的，竟然连你我都不认得。”

熊有才面露不快，道：“一个幸运的小子罢了，上不得台面，又何须在意。”

“有才啊……”

李进忠沙哑的声音响起，熊有才跟富态男人赶忙躬身倾听。

“那小子可不只是幸运而已，以后还需多多‘关照’。”

李进忠说最后两字的时候，咬音极重，随后抬起下巴，声音变得高昂：“周小旗官，今日前来，可谓何事？”

周围太监、衙役、捕快纷纷看向周天意，前者眼神中透着阴狠，后两者略微正常许多。

周天意面对瞬间打过来的目光，丝毫没有惧色，挺起胸膛，反问道：“不知厂公携带这么多人围拢城西，可谓何事？”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这位面色阴沉，声音嘶哑的老人就是李进忠，所以才会直接发出质问。

“放肆！”

富态男人一拍大腿，指着周天意，怒斥道：“厂公也是你一个小小旗官能够询问的？难不成山河司已经狂妄到了这般地步？！”

周天意眼睛微眯，这人一上来就是扣大帽，官场那套可谓是学的精通。

对此，他丝毫不惧：“你又是哪位？”

富态男人顿时气极反笑，语气变得冰冷异常：“我乃朝廷七品大员，长安县令朱长志，你一个从七品官员，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周天意露出冷笑，心想‘你竟敢跟我玩这套’，伸手从怀中掏出山河令牌，举过头顶，扬声道：

“我乃山河司执行办案人员，按照大禹律法，可以直接调动所在区域所有县衙人员，你应该给我跪下！”

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山河司在大禹有着极多的权利，其中一条就是这个。

这也是李进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削减山河司权利的根本原因。

朱长志脸色一僵，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律法规定，他的确要给周天意下跪。

“好了……”

李进忠适时出言阻止，似笑非笑的望着周天意，道：“周小旗官如此官威，不知办的是什么案子？”

“无可奉告。”

周天意直接回怼过去，并扬声道：“你们聚集于此，扰乱社会治安，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再次把话题带了回来，根本没有给李进忠留任何情面。

李进忠倒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昨夜我们东厂有名探子消失在了城西，我怀疑里面窝藏着朝廷要犯，所以前来清缴。”

周天意瞬间便知道李进忠说的是什么事，那名探子分明是跟踪自己的人，被李炎发现后出手解决，现在尸体还在城外埋着呢。

这个老狐狸可能是想通过这件事，大张旗鼓的进入城西搜查杨廉的线索，绝对不能让其得逞……周天意思索片刻想到解决方法，再度扬声说道：

“不知厂公找到了吗？”

“自然。”

李进忠微微颔首，道：“带上来吧。”

朱长志见状，脸色平复下来，挥手让下面的捕快将人带来。

一连串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几十名面色凄苦，身负轻伤的人依次走出。

他们有男有女，衣着破烂，眼中无光，迷茫的望着周遭。

“这些人都很有嫌疑，我准备……”

李进忠吐出一句话，吸引住周天意的目光，并用眼神示意朱长志。

后者露出阴狠的笑容，当着周天意的面，补充完李进忠未说出来的话：

“杀了。”

“你们……”

周天意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多名捕快抽出长刀直直砍下，噗通声接连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站在一旁的京兆府尹熊有才面对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甚至于他的目光都没有任何改变。

几十名城西人士，就这样死在刀下。

他们大多数人的表情还停留在迷惘阶段，根本来不及思考些什么，就这样没了声息。

长街依旧，血染黄土，四周悄然无声，除了缓慢流淌的鲜血，不复任何动静。

周天意的双目猛然充血，‘锵’的一声直接拔出长刀，指向李进忠，厉声道：

“你们不加审问，不写卷宗，就这样直接杀人，难不成是在藐视王法吗？！”

李进忠挠了挠自己的脸庞，眼皮接连眨动，望了望朱长志，复而看向熊有才，疑惑道：

“熊府尹，我们没有这么做吗？”

“回厂公的话。”熊有才侧身鞠躬，拱手道：

“审问、卷宗早已归纳于京兆府衙门，长安县衙亦有备份，若是山河司人员心存疑虑，随时随地都可进行查看！”

李进忠笑了起来，摊手道：“周小旗官，你看，我们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周天意恨得咬牙切齿，手掌骨骼因为太过用力，早已发白变青。

抬眼望向以李进忠为首的三名人，只想挥刀将他们全部砍死。

这算什么事情？

明明是他们当街杀人，可却说成了奉公执法。

那些根本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城西人士，难道就要这样被当做冤死鬼不成？

周天意往前行走，长刀闪动着耀眼光辉，刀尖沾上地面血迹，划出一道笔直线条。

四周衙役、捕快面露紧张，纷纷抬起手中武器，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想要以此限制住周天意的动作。

李进忠叹了口气，接过侍奉太监手里面的茶杯，微微摇头吹动热气，杯盖轻启，喝了口温烫茶水，丝毫没有把前方动静放在眼里。

“周小旗官，对于你的问询，我们不仅做出了回答，还付出了行动。”

“这样还不行吗，难不成你们山河司想要只手遮天不成？”

李进忠面色平静的望着周天意，眼底却藏着一抹癫狂，心中更是不断催促：“别忍了，快来杀我啊……”

周天意咬紧牙关，心知如果正面跟他们发生冲突，谁来了都保不住自己。

可心中的怒火却不断生长，只想抬刀将眼前这群视生命如草芥的人，全部剁碎喂狗。

朱长志见周天意吃瘪，心情顿时大好，恢复成趾高气昂的模样，道：“周小旗官，难不成你还想对同僚挥刀相向不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仿佛对方根本不敢这样做。

李进忠的眉头微微皱起，斜眼看向朱长志，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不满。

正当此时，一道声音由远方传来，清晰的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有何不可？”

清晨伊始，万里无云，可隐隐约约的雷声便不断传来。

周天意望着青蓝天空，穿戴好衣物，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物件，提着长刀，抬脚走出周府大门。

狗娃捧着包子，顾不上不断涌入鼻中的香气，慌张道：“意哥，城西被围住了。”

周天意叼着半截包子，表情一下子愣住了，赶忙把包子拿走，道：“怎么回事？”

他当即叫上两笼包子，坐在桌旁一边吃一边等待。

农历二月十五，惊蛰。

“老傅，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记得跟我舅舅舅妈说一声。”

他丢下一句话，快步融入街市人群，只留下门房老傅对着空气连连点头。

他跟狗娃昨天分别的时候，约定今天在这里集合，继续探查杨廉的事情。

“意哥！”

狗娃光着脚丫跑过来，望着周天意，双手扶住膝盖不断喘息。

“慌什么，先吃点饭，然后咱们再去办事。”周天意让狗娃先坐，拿起大白包子塞了过去。

烟火气，吆喝声交相呼应，震碎清晨特有宁静的同时又拉开新一天的序幕。

周天意站在路边，抹着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暗道一声：“今天可算没有迟到。”

他顾不上包子，直接拉起狗娃，朝着城西方向奔去。

东厂厂公李进忠一旦控制住杨廉，肯定会肆无忌惮地开始展开行动。

隐约间，天边又传来一声声雷音，虽没有乌云满布，但也不见朝阳初升。

周天意许久没看见狗娃，扭头发现旁边有商贩出售早餐，面粉特有的香气不断飘入鼻间。

清晨的街道大多数都是为了生计忙碌的商贩，他们有的推着车，将新鲜的瓜果蔬菜运到摊位跟前；有些双手沾着面粉，熟练地将面团拉长，放入滚烫的油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