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无题
肉身虽然可以重塑，但对于妖族来说，失了肉身，不异于将大道生生砍断了一截，甚至终身难以寸进。
但夜青并不后悔，虐杀了一群蝼蚁的快感只是添头，吃了上百灵族幼儿才是此番最大的收获。
灵族人在整个九界都算罕见，能遇到这么多实属不易。
人们总想要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却总是在这条路上摔得鼻青脸肿。
楚尘风站了起来，看着雪花纷纷飘落，落到自己的肩上，落到被鲜血染红的泥地上，落到这遍野的尸首上。
楚尘风不明白，自己刚刚还拥有过的东西为何现在却看不见了，是雪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吗？
刚飞下去，就碰巧看见一位农夫在锄地，夜青的嘴里吹出一道黑气。
这是夜青的神通之一，能让人变得极度饥饿而又嗜血，在这种黑气的作用下，被侵染者往往会吃掉自己眼前见到的一切活物，包括自己的家人。
只是许久过后，农夫几乎都要将周围的黑气吸干，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夜青瞪大了双眼，一介凡人也能无视自己？直到农夫转过了身，夜青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农夫的脸与白衣男子一模一样。
夜青慌张地跑了。
只是迎面走来一位妇人，也长着白衣男子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夜青转头向另一边跑去，又遇见一个小孩，还是如此。
夜青慌了，直直地向天飞去，只见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形法相矗立在天地之间。
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瀑布溅起的水花，空中翱翔的飞鸟，村落来往的人群都静止了下来。
夜青心中惊骇不已，看着在眼前望不到边际的法相，仿佛痴傻了一般，喃喃道：“天相……”
法相化作铺天盖地的梅花，向夜青席卷过来。
“假的……都是假的。”夜青知道自己跑不了，心中却还想挣扎，狂傲地笑着：“哈哈，你不敢……你不敢的，我师傅可是仇英，你敢动我……”
……
楚尘风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只见他悬于高天之上，俯视着眼前双目失神的夜青，恍若神人。
夜青仿佛疯癫了一般，嘴里一直嘀咕着：“假的，都是假的……”
白衣男子挥了挥衣袖，夜青仿佛变成了尘埃一般，随着寒风消散了。
楚尘风看着眼前白衣男子的仙人风姿，开口问道：“为什么。”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从空中如同仙鹤一般飞了下来，缓缓地落到了姜远的身边。
从袖口里拿出了一颗散发着白雾的药丸，送进了姜远的嘴里。
这时，他才回过头，望着有些狼狈的楚尘风，说道：“你很不甘心。”
楚尘风一时语塞，良久，才说道：“对，我就是很不甘心。”
“然后呢，要抱怨吗？”
“你……有资格抱怨吗？”
楚尘风低下了头，回忆着过去，那一次次的春夏秋冬，那每一分每一秒，那一个个鲜活的人。
凡人就没有资格吗？
“为什么该死就是我们？为什么我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一个异类。”楚尘风低声说着，泪水慢慢流淌了下来。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他。
愁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不会因你是少年而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它会在少年的心中扎根，成为一生中永远的疤痕。
“他娘的，谁说……你是异类，老子揍他。”姜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姜远看向泪流满面的楚尘风，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涩。
少年的心终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强大。
“师傅！你醒了。”楚尘风看着眼前气色好了许多的姜远，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嗯。”姜远吃力地挤出笑容，回道。
随后又晕了过去。
白衣男子召出一柄飞剑，带着姜远缓缓地飞了起来。
不等楚尘风开口，又向楚尘风扔来一柄样式古朴的横刀，说道：“这是从那条黑蛟身上找到的。日后若是想来找你师傅了，这一路上也能靠着家伙保命。”
“找？你要带师傅去哪？”
“太清宗。”白衣男子身形渐渐消散，只剩下声音还在回荡。
“如果你们缘分未尽，迟早都会再见。如果你注定是个凡人，就断了这份念想吧。”
楚尘风拿起那柄刀，看着白衣男子消失的身影，狠狠地插在了地上，心中只有无奈。
自己救不了师傅，救不了徐叔，救不了任何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离去。
修真界很残酷，楚尘风有些会想，如果能够在那个长满石头房屋的怪梦里一直沉沦下去，永远也不醒过来就好了。
没有仙人，没有妖魔，大家都能活下去。
……
冬日的泥土很硬，楚尘风用手刨了半天也没挖多深。
楚尘风看向了那柄被自己插进泥地的横刀，将它拔了出来，只见刀身上刻着模糊的花纹。
是一只样式简单的蝉，只是简单几笔，却让人感觉这只蝉要活过来似的。
蝉的一旁若隐若现地刻着“点魂”二字，用的却是比较久远的文字样式了，与如今的略有差异。
楚尘风用手拂过刀身，只感受一股寒意侵入手心，不知是这大雪，还是这柄刀。
刀很直，用来挖坑显然是用错了地方，不过还是比用手快多了。
徐根的脸色苍白，胸口的鲜血已经凝结发黑。
楚尘风将泥土一捧又一捧地堆到徐根身上，慢慢地将他掩埋，直到再也看不见徐根那有些清瘦的面庞。
把土夯实，楚尘风又在上面堆了几块石头，这就算是徐根的归根之处了。
其他人大都找不到尸首，楚尘风就在附近立了几个衣冠冢。
大雪遮住了天幕，正午时分，天却有些阴暗。
楚尘风沉默不语。
待白雪将石堆掩埋，待眼中的泪已流尽。
自己又是独身一人，在大雪中艰难前行。
“咳……咳。”姜远醒了。
楚尘风回过头，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把姜远扶了起来。
只见夜青灵魂出窍，化作一条若隐若现的黑色蛟龙，在空中逃窜，动作快到难以捕捉。
几个呼吸的时间，夜青就到了另一座山头，把那个可怕的白衣男子甩得远远的。
此时的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还是那身白衣，脸上依旧温柔地笑着。
凡人百年一枯骨，仙人千年一梦惊。
姜远半眯双眼，眼前一片血色。
他头痛欲裂，眼前的场景又是那么的熟悉，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在脑子里萌发了出来。
突然间，天地间似乎安静了下来，夜青狂傲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楚尘风却感觉，他似乎很悲伤还有愤怒。
就像……就像他的灵魂在唱着一首哀歌。
突然冒出来一个境界高深的仙人要诛妖，夜青也只能自认倒霉，想从眼前的人手中把躯体抢回来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楚尘风有些慌了神。
这些根本不是他能解决的事，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
至于那个毁了自己肉身的白衣男子……。
夜青心中有些气恼，扫了眼发现远处青山流水间竟有一处村落，陌上人马来往一派祥和。
楚尘风向空中望去，却看见了此生自己认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一个人。
那位白衣公子。
耳畔回响着成千上万人的惨叫声，姜远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