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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

3-40琼爢玉雷隆曜昡落英坠霞狱谷间

流落到谷底的雨水,旋转着凝聚在周殊宇脚下。犹大隐约看到那被雨水拍打着的赤足,心中翻腾起一片光明的希望来。闪耀着晶莹露珠的白玉!顺着线条柔和的腿部一直往下,凸起的脚踝圣洁可爱得令人发指,像是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心也被打湿了。

他心一横,果断地闭上眼睛。让地面的流水翻涌成水柱,将周殊宇整个包裹了起来。而自己则被他随意地甩到一边。已是有气无力,也只得无所事事地躺在那里。他随手的一扔,竟可能会成为自己最终的归处,想想还真是讽刺。

在通天的水牢中,属于周殊宇的身影就此不断上浮……

“啊!”

犹大感觉周殊宇终于把他脸上的针一把扯出,解脱般大喘几口气。头耷拉的像是脊椎被折断了一样,却依旧卖力地想要抬起手。手是抬起来了。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双手正处于什么位置,又离目标还有多远。仿佛用力的是空气,而不是他的肌肉。

“罪者,三司刑……”

孙铭辰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直到周殊宇终于缓过来,才递过一瓶热水:

“眼睛咳嗽得快要流出眼泪啦。快喝点吧,临走前老妈让带的。”

话语带出热热的水雾,一股脑地扑在周殊宇脸上。他接过盛水的保温杯盖,竟没缘由地怀念起夏天来。

“中学的事情,外祖父托人安排好了。说是家里反正没什么人,不如把我送远一些。他也懒得再操心。外祖父操劳一生,是该颐养天年的。我想也是这个道理。”

才刚刚十五岁啊。孙铭辰有些心疼他,尽管自己也会前往那个位于北方临城的中学。可这性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是嘛。这样也好。幸亏是前代开阳辅,政府也会照顾他的。”

“嗯,再说——离开这里,或许也算是一件好事。因太过压抑而悲伤,我其实也是不情愿的。换个地方,或许会轻松不少。”

空旷的冰湖周围雾气弥漫,仿佛被困在云雾之中,却显得无边无垠。飘渺的与坚硬的。让孙铭辰莫名联想到乘坐丧车送葬的周殊宇,便萌生出邀请他一同到结冰的湖面上散步的想法。

说是邀请,都还有些惭愧。他其实说的是,“久呆在家里,感觉心都被堵塞了,总是想去湖边走走。”就连这话他都考虑了许久。十二岁的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话呢?想不明白。如果是周殊宇呢?他或许是会说出诸如“心情拥塞,郁结得有些苦闷了”之类的话的。无论如何,自己生搬硬套的那句话,的确把他引诱了出来。

两人漫步在湖面的冰岩上,双双将自己的倒影投入湖面。拂去积雪,纵横似阡陌的裂痕处,散开与梦幻无异的冰雾,或像是被冻结的条条银河与点点星光。一派宇宙的幽深和寂静。白色的沟纹切割开它幽蓝色的脸,他与他的身影就映射在它永恒的眼眸中。孙铭辰一边凝望着他们一边行走,思慕着湖面上二人的倒影,将在湖下的另一个世界能永不分离,直到天涯海角。

然而幸福是短暂的。他一抬头就明了了,冰下的两人,最终也只能走到湖边的尽头。在被圈起来的世界里渴慕走到天涯海角,本身就是一种注定的徒劳。除非凿开冰面,双双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否则无论如何也会触碰到边界的。孙铭辰底下了头,他好像有些明白周殊宇的伤感了。

那根本就不是触景而生的感情。而是某种原始而天然的忧愁。是这样的。因厌恶失去而逃避人群的寂寞,就是这样一种原始的忧愁。孙铭辰看着冰湖下如银针般隐秘地来回穿梭的游鱼,以及不知道是白色、蓝色、还是灰色的冰层。他感觉这张普通的自然镜面简直和一个能看透人心又精于障眼法的魔术师一样卑鄙,几乎就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心理学家。

透过冰面,他也瞥见了周殊宇同样凝固的眼眸。尽管湖面下无底的深邃银河早就将周殊宇的目光吸引过去。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近在眼前。脚下的冰层何时会破裂呢?周殊宇感觉,待到冰层终于破碎的时候,自己的身影则将以一种奇幻的姿态委身于银河。一朵朵光亮的云彩,是星辰的吐息,看起来宛若粒粒失重的银沙子,明澈极了。

脚下的银河随着暗流,在周殊宇的眼珠子里从前面翻涌到后面,又从后面倾泻到前面。一直到两人都到冰湖的边界,这片偏居一隅的银河也彻底流逝在脑海的背面的尽头。周殊宇的心中没有失落,他感到二人的身影的一部分是被冰湖的边界拦下,被黑暗的湖底吞噬。在湖下的世界中不断伸张,在总是存在的边界中无限回荡,又在不断的碰撞中向着边界外无限扩散开去。湖面更加幽深和寂静了。残缺的影子也将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直到——或许直到冰层融化?

“火,火啊!”

“让开,请让开!”

嘈杂的呼唤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他们方才都全然没有发现远处升起了浓烟,而火舌就正在浓烟中舔舐着脆弱的生命。此时虽然注意到,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祈祷无人受伤。

印象中,火灾距离冰湖是有些距离的。但此刻回忆中的火焰,却仿佛能烧到自己。在寒到彻骨的水里燃烧,转而又在心上发热。他同情那场火灾中的死者,更同情伤者。可明明他上一刻还在冰湖上思索着自己与那条奇妙边界的关系,下一刻却又为火焰带去的生命与健全而同情。飘渺的与坚硬的。这对矛盾的综合体,如今又令他彷徨,以至于悲戚的心竟开始可怜起整个人类都走不出的悲惨命运来。

死亡,这坚硬的石头,不也正是一道总是存在的边界?——它大可能会对像此时自己这样的人保持宽容,可永远都不可能同时对所有人融化。如此一来,也就永远将人困在最悲伤的那部分——只要生命的边界存在死亡,就永远跳不出悲哀的命运。死者和生者,总会至少有一个,会为某次死亡而悲恸欲绝。这就像是人类的天性。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但显然——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边界。包裹着所有生命的悲哀,也绝不止此一种。周殊宇在朋友的牵引下,走向浓烟的另一方。他看着在风雪中同样飘渺的身影,仿佛已经伫立在天涯海角上。心想,好在世界本身是飘渺又美丽的,如同那明澈的星辰云彩。散布全身的火焰的温热逐渐向心靠拢。周殊宇闭上双眼,难得地感到一丝慰藉。

火光仿佛有节奏地浮现在寒风中。心间的温暖让他感到安逸。世界,也不过如此嘛。

水牢中周殊宇脸上也浮现出祥和的笑容。简直让犹大吓了一跳,见他仍旧缓慢又平静地上浮。心中尽管疑惑,却至少不再感到担忧。他又后怕似地想到,这大概是对初代圣子的后遗症。

周殊宇的嘴边又漏出些许气泡,升腾到他的发梢之间时,就像是一个活标本。他原本平顺的眉间忽然微蹙出轻微的突起。这是将要梦醒的象征。

“唔……”

因火焰融化而温热的流水中,仿佛蜷缩在温暖的被褥里,周殊宇不禁挣扎了一下。

“啊,挤到你了吗?”

孙铭辰被他弄醒,但也是迷迷糊糊地下意识问道。全然没有发觉是自己双手搂抱得太过用力。

“太紧……了、热。”

紧?孙铭辰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字,回荡了半天,迷迷糊糊中他又昏睡了过去。

“唔……哥……”

周殊宇一边咕哝着一边奋力地想将手伸出被褥。可这也是徒劳。就像是有意识地叫出哥这个称呼一样,他只有在充分确定孙铭辰听不见时才会喊出。不知是为了躲避什么。或许自己呼喊的甚至都不是孙铭辰吧?否则这也太奇怪了。

他的额头紧贴着孙铭辰的下颚,唯有此处还受到因凉风的冲刷而显得冰冷。身体被厚重的棉被覆盖,与另一个人的身体几乎交错着,像是交错的两把锁。他挣扎了好一番,反而捣鼓得更局促,沦落到双手仅能在胸口移动的地步。

指尖滑动在孙铭辰稍显单薄的胸肌上。他们都身无一物。想到这一点,周殊宇更加羞愧,几乎弥漫出了不安的自我检讨。他讨厌哪怕只是袒胸露背。更接近自然的同时,总会令他感到惭愧,尤其是别人的眼睛刻意或不经意地落到他毫无遮拦的身体上时,更是让他惊慌。而即便是孙铭辰,也无法将他抗拒的事物强加于他。

“你要脱衣服?”

孙铭辰瞪大眼睛,就好像朋友忽然变成了外星人。

“嗯……”

周殊宇钻进被褥中。像一只仓鼠。又蹑手蹑脚地伸手丢出各类衣物。

“喂,你在、你在笑我是不是?”

“我没有啊。”

孙铭辰也跟着上了床。

“刚刚一定在偷笑的,就算现在不笑……以后也一定会笑的。”

“哪有。”

他的语气可怜极了。既然不情愿,为何还要去做呢?孙铭辰想不明白。于是在觉得他天真可爱的同时,又在心里翻找出了一些同情的情绪来中和。

孙铭辰不得其解,又学着周殊宇的样子,褪掉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块布。头钻出被窝时,自然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方羞愧又懊恼,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便低头笑嘻嘻地看着,俯瞰而下,可以望到周殊宇连脊背都变得红殷殷的。水灵灵地袒露着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发出略显急促的呼吸。虽是稚嫩,却不娇气。准确的说是无法形容的甜蜜——同他的思绪一样:充满了哀伤,却洋溢着爱,是明朗又红润的。桃红色晚霞一般的羞愧,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嘶——

他清楚周殊宇的性格。两人的关系复杂到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们之间,做任何事都合适,同时却又都不合适。他因悲惨的命运而常常杞人忧天:今天欢愉或放肆后,却永远也无法预知明天是欢乐还是悲伤。人们自然都愿意明天是欢乐,甚至热烈地梦想着它是欢乐。可明日如何,这样的事谁知道啊!他们的今日固然是幸福又欢乐的,但未来实在过于迷茫,就仿佛今日之事,永远都无法对明日有毫无作用。它大可以作为一种延续的希望而真实,但作为一种保证,却显得虚伪不堪。如果周殊宇愿意相信幸福的希望倒还好,可他已经失去了太多,自然而然地,就只能保持与自己混乱的现状。只有这样,他才能偶尔松一口气。不至于活得太过于劳累。

紧绷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猛吸一口气,最后咬紧牙关。只是伸手抚摸着周殊宇短而秀气的头发。短发像是没有温度一样——并不是说冷——只是单纯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

孙铭辰一下子清醒了。他关了灯。

“好啦,不逗你玩了。睡觉吧。”

他能够感受到,得益于黑暗的庇护,周殊宇终于完全探出头来,依然是气喘吁吁的。他在心里轻轻地笑了笑,便不再作声。

真是……

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脱掉衣服?是情绪淤积了太久,还是单纯不想看他每一次都失落?周殊宇自己也搞不懂了。但指尖传来的他人的体温,却使他心烦意乱。如今是快十五岁了,他忽然辩解道。头顶的短发间却又传来孙铭辰均匀的呼吸,吹得他头都昏了。

恍惚间,周殊宇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哗啦哗啦地全都倾泻了出来。他想起曾有人开玩笑似地评价过他和孙铭辰般配。不、只是想想也觉得难以启齿。可或许孙铭辰也会这样想吧?在脑海中,在月光下,周殊宇清晰地看见两人赤裸着全身躺在草地上。一种说不出的突兀遮蔽了他的视线。他顿时觉得寂寥了。孙铭辰体贴,自己冷淡;孙铭辰开朗,自己忧郁;孙铭辰外向喜爱热闹,自己消沉倾心孤独。乍一看,性格上的确是互补的。可是,谁有这种想法,就说明谁就还不够了解他们,只是自娱自乐,一意孤行地按照臆想编排他们而已。

且不论作为外表的性格下,那颗本质的心又如何。自己并不喜欢孙铭辰啊。充其量只是将他视作十分重要的支柱而已。他很担心这样的自己。这股混乱的担忧并非是因为他不相信孙铭辰,而是在客观上,对于他人的依赖本就是不可取的。将自己的安全感寄托在他人身上,寄托在完全脱离自己控制的变量上,实在愚不可及。周殊宇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他设想哪一天孙铭辰也离自己而去,便更加伤心。不由得悲叹:看吧,苦果已经酿成,连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自己才不愿与任何外人接触,正是为了避免与人交往后,无法躲过的悲哀。人啊,只有除父母以外,外姓亲友之类的一概不见,才可平安聊此一生啊。可是自己如今却已然……

哗——

酒店外的雨越发大了。

周殊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罪过,犹如凝视着自己阴暗的命运,不免沉湎在惆怅中。除非能得到神明的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他,否则自己就永远无法完全地、全心全意地依赖于他。至于琴瑟和鸣之情,虽是一种人世间相交下最为稳妥的保证,但他却并不能这样做。四下无人,周殊宇也并不否定自己对他的爱意。可更糟糕的是,自己对他不止有爱意。如果是亲情、友情、爱情,是人与人关系的三原色,那自己对孙铭辰的感情就是一抹复杂的黑。是亲情,自己就该静静地抱住他的身躯;是友情,自己就该毫不留情地撇开他的手,捉弄他好笑的睡姿;若是爱情——自己——或许自己就该凑上去偷偷亲吻他的嘴唇。可他对他,却偏偏什么都是,便什么也不是。只能偷偷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抽泣。幸亏他抱得很紧,至少在此刻,周殊宇不必担心他会离自己远去。真是幼稚的心态啊。尽管这样混乱的担忧不常出现,但当每次面对它们之时,他都会变得手足无措。银河也是美丽的吧?可它也并不是每晚都那样啊。

唉唉,既然是不常见的忧愁……既然思绪混乱,心绪低迷……不如就将全身心都托付给本能吧。尽管这无法保证结果一定是好的,至少能让自己好受些。接受类似权宜之计的妥协后,得到释放的本能让他因轻松而感到自由,自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变得如此软弱了吧。

周殊宇喘着粗气,尽管他并没有做什么,但仅仅是做出那样的决定,就足以令他高高的心变得躁动不安。

又贴得近了些,甚至能听到孙铭辰节奏分明的心跳声。周殊宇像个畏首畏尾的小偷,在活生生热乎乎的身躯上仔细摸索。顺着背部,由还算不上紧实的薄肌留下的浅浅线条,落在圆润的部位。周殊宇红了脸,感到一种真情实意的自责,像是第一次对母亲说谎的孩子那样不自在。

拂过臀部的右手轻轻一抓,便得到一股来自丰满的,令人愉悦的反馈。周殊宇仅存的毅力只得用在抑制想要叫出的冲动上,一不留神右手又抓了一下。他感到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不自觉地又拉进了些距离。孙铭辰也在睡梦中往前呼应,肌肤与肌肤的摩擦间,周殊宇感到自己的腹部被一团滚热的东西戳中,传来集于一点的温热。周殊宇闭着眼睛,一阵热气也沁进脑门,他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这使得他像是想要抓住面前易逝的现实一般,不由得抱得更紧。

“哈……”

他依旧靠在孙铭辰的胸口,额头敲着锁骨,粗气应是吐在他的胸前。周殊宇如蛇般在狭隘的火焰中滑动,越发攀升的温度像是一股致命的诱惑。随着激烈的呼吸向着巅峰攀升,他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盖过孙铭辰的心跳。他抬起腿,置于孙铭辰的两腿之间。天呐,自己的心脏也狂热地跳动着,现实是一种令人依恋的悔恨,自己便是一个病态的受虐狂,对一切无所作为,安然等待着复仇。悔恨冲刷着理性,一并淹没了感性,他停下了愚蠢至极的动作。回过神时,却又对自己的理性愤懑不已。怒气涌上心头,再次冲昏头脑。他对着孙铭辰的脖颈咬了下去。

“啊……”

他咬得并不用力,但也足以唤醒孙铭辰。后者被清晰但微弱的痛觉唤醒,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怀中犹如抱着一个大火炉。眼下虽还没腾起白烟,却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身体传输燥热。

听到孙铭辰醒来的动静,周殊宇如同被人赃并获的小偷,倏地吓得不敢动弹。像是一只羞答答的刺猬那样蜷缩起来,配上刚剪的短发,简直生动极了。

孙铭辰回过神来,也发现了两人尴尬的体位。怀中人的头颅贴着自己下颚,只要自己稍微低下头嘴唇就能接触到他雪白的额头;周殊宇的左手贴在他的胸口,右手搂在腰间。自己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双手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肩部,想必是令他无法动弹了;下半身如同老树的根部那样复杂地交错在一起,一瞬间就连孙铭辰本人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腿究竟放在哪里。为了分清确切的位置,他只得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可这一动非但没能找明自己的位置,反而让他感到了两腿之间的那股温热。即便大大咧咧如他,一时也红了脸。似乎碰到了周殊宇的腹部偏上的位置。

“小、小舒……”

孙铭辰慌乱地呼唤着周殊宇,可后者已经毅然决然地确定要装睡到底。

“啊,这家伙,真不礼貌!”

他小声地埋怨道。遍布全身和周围空气的燥热让颤抖的声音都变得干燥。唯有环抱他们的自然是高兴又诧异的。

进退两难的问题被单独留给了孙铭辰。他一时也感到有些后悔,但随之又将其抛到脑后。想开一点,这不失为一瞬短暂的梦。的确是只能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啊。

这样说看似有些不要脸,可也在二人间的情理之中。孙铭辰把左腿迈开,提起,从盘根错节的混乱中抽出,直接架在周殊宇身上。至少避免了明日醒来后他的愧疚。自己则艰难地又往上提了一些,一股自然的冲动在他脑中转瞬即逝,始终停留在爆发的临界点上。贴得更近了。孙铭辰想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比玫瑰还红,比晚霞还红,比周殊宇害羞时的脸还红。他把自己的心口贴在周殊宇的额头上,恍若在少年的身上燃烧自己的心。又鼓起勇气抬起他的右手,温柔地在小臂处咬了一口。长舒一口气,大功告成,他也终于心满意足了。

他不担心会这足以刺激最敏感的神经的动作会吵醒他。因为他知道,装睡的人是不会被吵醒的。

周殊宇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可能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子那样,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像是做梦般,只顾着点头答应,随后就草率地做出自以为完备的种种思考,足以承担下浓重又慷慨的感情以及未来的重量。完全抛弃理性,将感情放在别人的掌心上,是需要一瞬的愚蠢,以及一生的勇气的。他自问还没有被摧残到那种地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殊宇都没有再睡着。不过他猜,如释重负后孙铭辰想必很快就逃避似地回到了梦乡。想起方才两人干的蠢事,他殷弘的眼睑泛起一丝宽慰的微笑。他想,无论是带着何种思想入眠,以朋友那有话直说的性格,没有对自己告白,自然也是有着复杂又细致的考量。二人长久以来都保持着这样的默契,这一点倒可以称作是心有灵犀。周殊宇感到自己的腹部被一阵自然的触动而打湿。他不再理会,只是微微向上移动。雨终的冬夜又回到了如往常一样的宁静。

久违的宁静让周殊宇彻底活了过来。他从一个疯子变回少年,因此满怀感激。只是不知道这份宁静还会、抑或还能持续多久。周殊宇感受着腹部的温暖。在这份美好又空虚的闲情逸致中,又渐渐感受到来自全身的温存,是少年的体温正温暖着他。随后双眼飘渺地迷离到孙铭辰的脸颊一侧,远方的夜景上,迷迷糊糊中隐约透露着两点皎洁的微光,仿佛在远方广阔无垠的黑暗中掉落而下。果然,世上最完美的景致都是远景,是无声而又渺小的。

趁着大脑陷入沉思,困意悄然凝聚在后脑勺,一股冲上头顶。他的头脑恍如变成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渐渐干枯,什么也没有留下,便终于舒畅了。自己的体重整个儿地倒向孙铭辰,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温暖中,渐渐消失不见。终于,他睡着了。失去意识把持的脑袋哐当地砸落在柔软的长枕头上,顺着自然法则般的惯性的推动而前倾,微热的嘴唇就这样搭着便车,在两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从另一对嘴唇上擦过。

远方两点皎洁的微光,像是若隐若现的火花。

周殊宇的声音像冰块砸在他的身上。犹大感觉头顶又被泼下一阵不详的预感。

“还有一种是什么,水么?是水吧?”

“我今日想起我的罪来。”

「水之刑·断鱼之渊」

从天而降的落雷长鸣不息,犹大只感到一阵眩目,直至伤痛被脸颊上滑落的雨水所抚平。

###「啊,高高在上的天空!这令人窒息的墓穴中的墙,这为了一出滑稽歌剧而照亮的顶棚,这剧中的每一个丑角都走在血迹斑斑的土地上!」

每经历一次那样的奇妙的回忆,他都能感觉到身体乃至心灵都宛如受到洗礼,越发澄清纯洁。当然,他寻求回忆的目的却也不是这个。

“水、水……”

雷霆自周殊宇的肉身长出,化作一片片奇形怪状的碎片,像是一整块无瑕清玉,被天扔下,而化作一地玉碎。柔和上带着锋利。犹大终于能看清了。

称之为雨水,真是折煞他。事实上,说它是宇宙漏下的清泉都不为过。只是水的温度也被染上宇宙的冰冷,让犹大感到些许适应。这又是他在驱使自己改变形态吗?

呃、呃啊……

他握住手,试图抓住落雨。清澈的水落在犹大的嘴里,变得如美酒般醇香浓厚。他鼻头一酸,眼眶一热,又是将要落泪的先兆了。

#“我就给你降下时雨。让洪水泛滥在地上。”

他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闪电。只是轻微地晃动一下脑袋,都能看到令人胆寒的树状闪电随他的眼角舞动。周殊宇嘴里承诺着,眼中的光芒则更甚。

突如其来的的寒气令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眼下已是隆冬,车外接近自然的温度,要比吹着热气的车内低不少。远方传来的习习凉风拂过面庞,倒是让人神清气爽。不过吸入几口干冷气,还是让他呛着似地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越咳越厉害,不住地向外咳出唾沫。

雷霆的碎片发出夺目的光辉,轰鸣之声在云霄间徘徊示威,胁迫云层降下雨露。

轰——隆——

周殊宇一边碎碎念一边思索。忽而手一提,将犹大抓得老高,以便他下垂的视线能对上自己或紫或红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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