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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

4-7风未起、暗流先动

教条式的总结,不过倒也是事实。佟鸠羽不禁暗笑。

“不错,”年轻军官也即刻附和道,“换言之,二者都是信仰到极端的体现。即从根本来讲,二者都是极端宗教主义泛滥的根源。”

“说得好啊,”对于这个回答,佟鸠羽显然有些意外,但态度还是赞成居多,“虔诚和狂热,乍看隐约一好一坏,但说到底,也有不少共同之处。”

下滩,仁冬东南战区新兵训练基地。

按照上级的指示,近来的新兵应当全部以陆军部队后备队的规格训练。尽管与他们有关的谣言早已满天飞,但训练团和教导队显然不打算因此改变训练方针,仍然严格按照标准执行训练。

可令他们倍感意外的是,那群被批注需要特别监视的新兵,不仅忍耐力极强,且执行命令迅速果断,甚至就连对军事理论的学习积极性也高得吓人。抛开战斗技巧与经验等,单论其个人基本素质,几乎能与一支专业的特种作战部队媲美。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好吧,不过值得肯定的是:你们的担忧是明智的。任何人都不能小瞧信仰的力量,尤其是身处仁冬,这个初代七星将以信仰为向心力而建立的古老国度,对此,我们更应该心怀敬畏才是。尽管时至今日,文化早已潜移默化地取缔了信仰的地位,成为仁冬立国之本。仁冬的领导集团,也成功凭借文化的糖衣,阻断了月神信仰终结其人民情理的所有可能性。同时,也避免了仁冬走向政教合一的不归路。

“不得不承认,月神信仰向仁冬文化的转型,的确令人欣喜,其重要性与伟大性,甚至足以媲美西岸诸国时至近代才开始出现的科学信仰。可事实上,在仁冬文化丰富多彩的表面下,其内核却始终是一成不变的信仰。只不过,由于我们信仰的根本,月之神祂老人家从未亲临,而仁冬子民除去七星将以外,也从未有人真正聆听过什么神之谕旨,所以大家也就逐渐忽视了这个国家的本质。

“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你们在看到那么大一群人,统一行动,极具纪律,仿佛正在接受某种统一指挥那般整齐时。骨子里的怀疑就被轻而易举的唤醒,某种思想产生了动摇,慌乱,甚至到了寝食难安地步。”

“倘若真是这样,那就正中他们下怀啦。”佟鸠羽略微夸张地说道,“征兵令刚刚下发,我就托人提醒过你们,在这批新兵中,有一部分的来历很不简单,还记得吗?”看着三人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脸,他便立即抓住要害乘胜追击,“如果记不清楚,那我这次就说得再直白些,这次的敌人很不简单,懂了吗?”

“啊?这,明白了……”直接将他们定性为敌人,显然对三人心灵有着不小的冲击。

“当然,”佟鸠羽的语气又温和下来,“各位汇报的情况,也让我意识到,司令部先前还是有些轻视他们了。如今看来,他们既非行事激进的极端宗教狂热分子,也不单单是行事呆板的极端虔诚教徒,而极有可能是一群由两者共同组成的团体。由虔诚的心指挥狂热的意志,否则他们也难以形成如此的凝聚力与纪律性,你们觉得呢?”

“佟司令高见。”

这一通有理有据、又一针见血的分析,显然都已将三人彻底折服。不过佟鸠羽扪心自问,自己方才这份的侃侃而谈,以及从中得出的结论,实际上纯属个人臆测。不过好在通过言语上的引导,这三人眼中,至少又重新亮起光来,想必也不至于再感到惶恐不安。

“不过嘛,”佟鸠羽自知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过久,旋即又说回最初的议题,“既然他们素质如此之高,那么训练内容还是应以适当删减为上。譬如战术教导,及战术演习之类的内容,就暂时搁后处理。而为了避免他们太过无所事事,或许,再适当增加些他们不可能接触到实物的理论内容,这样就勉强算得上妥当了吧?”

“不可能接触到实物的理论内容……能否请佟司令明示?”

“嗯……”

佟鸠羽一时也犯了难:“陆军与导弹部队或者战略空军的配合?用推演演习的方式训练即可,反正他们也不会上战场,而今后如果真会发动暴乱,也必然不会用上这些知识。”

“噢噢,原来如此,那我们马上就去安排。”年迈的军官立即使出眼色,指示指导员去安排具体的训练内容,年轻军官则热情地邀请道:“佟司令,能否再请您参观一下那些新兵的训练?”

这个问题对佟鸠羽来说,显然比上一个问题还要为难些,考虑良久他才徐徐答应:

“也好。”

又在训练基地四处晃悠了一转,亲眼目的深语者士兵的情况后,佟鸠羽才于当日下午五时离开下滩,并在随后晚间近十点的时候,回到东南战区司令部。

原本的战略会议被他推迟到明早再进行,理由是近来多奔波,实在劳累不支。

“下滩的情况,如何?”

律武近几日一直呆在东南战区司令部顶层的秘书办公室中,在相关人员的保密下,直到现在军政体系中绝大部分人都并不知晓他的行踪。如此,同样也是为了避免在监督军队备战状况下,加剧军民的紧张情绪。

“不太好,”佟鸠羽丝毫没有掩盖眼中的失望,“尽管编了些正儿八经的说辞,暂时稳住训练基地军官的情绪。但依照他们的说法,在我方已全频率拦截所有射向地平的电磁信号的情况下,深语者中恐怕还有藏得更深的人,正在指挥他们行动。”

“指挥?”佟鸠羽那套对于极端宗教信仰的定义云云,律武早在学生时代就已烂熟于心,“不是说深语者内部,并没有明确的首领吗?”

“可是根据目前来看,我方情报工作的及时性与准确性都无法得到保障呢。处于情报劣势下,任何人都不能彻底排除任何可能性。”

“教导员们担心,深语者所仰仗的神迹真实存在。而我的新忧虑,则是隐藏更深的深语者。”佟鸠羽顿时觉得焦头烂额,“实话实说,全频率拦截,也只能拦住人类已知的无线信息传播方式,谁又能保证阴域没有其他与深语者联络的方式呢?”

经过前两周的细致分析,在逐一对比时间线与相关事件的发展变化后,佟鸠羽和律武已基本能够确定,深语者与此次即将降临地平图谋不轨的、代号为阴域的外星之间的上下层关系。

“就连网络上,最近的热门话题,也全是讨论全频率拦截与各国军方演习的动机。”佟鸠羽又补充道,“加上那道征召令,关于深空神明的文章也是春风吹又生。当然了,具体的情况你肯定比我更清楚:直接压下去,反而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不放,借此大作文章;置之不理,则更无疑是自取灭亡。自我参军以来,情况还从来没有变得像现在这样棘手过啊。”

“公安部与网络信息监察局已经在超负荷进行反宣传工作了,相比这个——”律武倒是更意外说出这番话的人,“您竟然……也会如此在意那些媒体的说辞吗?”

“并非个人感情的在乎,而是身居此位的无奈。”佟鸠羽摇摇头,“我曾经教授过你们——媒体只会迎合读者的偏见。要想通过媒体看到事情的真相,是不太可能的。但要想通过媒体看到民意的走向,却易如反掌。在今时今日,这场史无前例的舆论风暴中,大大小小、无论公私的媒体,都是朝着这个风向大挥笔墨,便足以说明,民间的恐慌情绪已不可遏制地开始蔓延。”

“您是军人,不必迎合民意,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只是两种极端信仰者结合的情况吗?”

在佟鸠羽一声声死局啊死局的叹息中,律武还算是淡定地询问道。

“客观上讲,当然存在有这种可能。”佟鸠羽大方地承认道,“不过作为知情者,在已经能够基本确认,他们的神明的确存在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悲观地以为,即便当真存在两种极端信仰者,充其量不过只会是次要因素而已。”

“或者说——至少在他们中,也会有个类似深空在人间的代言者吧?”

他像是打趣般地随口说道,但这句话却在律武心中如惊雷炸开,其余音亦久久萦绕不散。

如果阴域在地平也有送影者……

“嘛,不过大战临头,深语者的问题也不能再摆在首位了。”佟鸠羽并没有太在意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经过两周的各类推演以及实战演习,试探战术和作战实验室的安排也都全部到位。接下来的两天,就该静静等待他们闯入真阳系,出现在地平面前了吧?”

“好了好了,明早还要开会,先去休息吧。”见律武竟难得地一言不发,佟鸠羽也自知不便再多说。

律武离开后,佟鸠羽一时也难以入眠。

身居此位,他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二日清晨,还没等佟鸠羽这个年纪的人自然醒,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轰然将他唤醒:

“不好了!”

佟鸠羽先是一惊——惊醒的惊。回过神后也没有责怪律武,反而更是严肃以待。他明白,对于站在仁冬权力顶峰的律武而言,能够让他如此失态的,想必都不可能是小事。

“已经来了吗?”他一开始就做好了目前最坏的打算。

“不。”

可律武接下里的话还是顷刻间就让他睡意全无:

“韩朔武死了。”

“什么?”

“韩朔武死了。”

“怎么可……”

佟鸠羽在大脑短暂的空白后,忽然想到,如今任何人的离奇死亡都是可能的。

“立即召集将级军官到作战会议室,紧急会议。”

按下巡逻戒备中心的通讯按钮,佟鸠羽立即下达了指令。

所幸目前不过凌晨四时零三分,尽管国防问责局第三十七任局长韩朔武突遇刺杀当场身亡的新闻已经被各大媒体奔走相告,但由于大部分民众仍流连于梦乡,倒还没有引起多么热烈的讨论。同时,这也意味着相关部门仍有充裕的时间压下相关报道,以避免民间舆论进一步失控。

但今夜对于军政要员而言,已注定再难入眠。

譬如——此时东南战区司令部的作战会议室内,一个个军官面目严肃,眼中都似有火光闪烁。

“据国防问责局总局的消息,国防问责局第三十七任局长韩朔武于仁冬标准时间九月十一日,即今夜凌晨三时四十九分在其办公室内遇刺。同时,根据主要官员生命特征检测器的记录,韩朔武局长在遇袭时,心率急剧加快后,并迅速失去生命体征。待值勤人员于凌晨三时五十一分赶到局长办公室时,韩朔武局长已经彻底死亡。

“随后,值勤人员立即向七星联合会议汇报了这一性质极其恶劣的刺杀事件,并即刻将办案权交移于仁冬国家安全部,后者随即又将办案权上交于七星联合会议。

“根据现场的调查,韩朔武局长的死状与数年前著名生物学家周启然教授遇袭时极其相似。七星联合会议特向各仁冬要员郑重警告:请务必保重自身安全。同时,国家安全部随后将会派遣便衣特工协助护卫,请各位及时确认名单并做好工作交流,务必确保整个过程的保密性。”

律武当众宣读完韩朔武遇刺事件的最新调查进展后,诸军官的眼神都情不自禁地向着佟鸠羽投了过去。不过与过去有所不同的是:此刻他们的眼神中都不再带着刺探或敌意。

曾经的舆论引导让他们怀疑,是佟鸠羽杀害了周启然。说来滑稽,也只是因为传闻中,他不满其与自己女儿的婚事。再者,彼时佟千夜在外出差,家中只剩下佟鸠羽与周启然两人,还有周末才能回家的周殊宇,那些流言蜚语也因此开始泛滥。

而今时遇刺的韩朔武,在问责完佟鸠羽后便直接返回了明光。佟鸠羽却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才被位于广贤的国防问责局分局释放,随后又一直四处奔波,处理东南战区最近的问题。更何况二人作为多年的好友兼战友,其私交之好亦是有目共睹。佟鸠羽是既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

“韩朔武他……为什么那么急着回明光?”

“老,佟司令,或许我刚刚说得还不够清楚——韩朔武局长遇刺一案的办案权,并不属于东南战区。”律武是在好心提示他。

“嗯、对对。”回过神的佟鸠羽又对众将说道,“各位也都听到了,敌人的暗杀手段,是相当高明而阴险的。因此,我希望各位能提前在自己部队的指挥层选好后手。你们的部队,你们自己才最了解,我就不再多插手安排了。”

“另外,”佟鸠羽又转头对律武说道,“我希望,七星联合会议能够及时向东南战区透露相关调查的进展,以便我们做好针对性的防备工作。”

“准许。”

尽管知道佟鸠羽的请求是夹带私货,但同为军人的众将此刻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如果没有别的要求,或大的计划改动,我就先离开了。”

身为所有与国防军事、及国家安全相关的部门的最高领导,鉴于韩朔武遇刺身亡玆事重大,律武的确无法再继续留在东南战区。无论是即将召开的紧急记者会,还是七星联合会议针对本次刺杀事件即将设立的专案组的指挥工作,都需要他尽快返回首都明光。

“好。”没有目送律武离开,佟鸠羽紧接又说道:

“接下来,还有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据至高星号宇宙空间站的测量,此时此刻,距离阴域抵达真阳系仅剩不足五十二小时。诸位都明白,一旦敌军进入真阳系,撞到地平的脸上,对于他们而言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身为背水一战的防守方,我等要为之筹备的细节工作与联合行动,还有很多……”

#「在阳光消散之前。」

#教徒,我们正在联系那些效忠于主人,并仍然自由的部队。

#今夜,「影咏者」清理掉了仁冬军方的看门狗,届时三方必然会陷入混乱。

#混乱,乃主人之手,即为旧秩序的灵柩,通往新秩序的阶梯。

#谨记、谨记:忤逆者势必要付出代价——

#要么交出鲜血,要么交出灵魂。

————————————

1然宗教者,乃绝处死境之妄想,盖情理之统一而受制也……虔诚者,即信仰之绝对忠诚,狂热者,则信仰之力量之绝对忠诚……或以之剔除异己,或以之愚钝百姓。上至西域救世国之乱,下至山谷小镇之私刑旧案,皆在于人之私欲为时局所困,而欲凌驾于法典……不可不防。见《国论》第七章《宗教及不正之门》

训练过程的顺畅,也令教导队们不禁担心,若是将专业的军事技能教授给这样一群素质不俗,却极有可能心怀不轨的人,最终——会不会反而酿成大错?

强制征兵令的实施,已过去接近两周。眼看着日光下正有条不紊执行训练任务的新兵们,本就有所顾忌的教导队越发坐立难安。他们原本打算今日就向上级阐明情况,并建议暂停或者延缓训练。偏偏就在今日清晨九时左右的样子,众人却听闻了佟鸠羽司令受到国防问责局传讯的消息。

“那么信仰,或者说——单纯朴素的信仰,与所谓虔诚教徒、以及宗教狂热分子的信仰,这三者在各位看来,又有何区别呢?”

“虔诚是对信仰的极致忠诚,”这一次是年迈的军官先开口,“而狂热,却是对信仰所带来的力量的极致忠诚。”1

坐在他左侧、那位稍微年轻些的军官率先说道,但显然,这个答案之随意敷衍,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在瑟缩中听见每一根枯枝的落地声;这声音比搭断头台时的回声更凄惨。我的灵魂真像不知疲倦的羊头撞锤那一阵阵、沉重的打击下再也支持不住的城楼一般。」

征兵计划的拟定人兼战区最高负责人都遭到传唤调查,他们也实在不清楚,究竟该找谁去协商训练计划。教导队只得尽可能合理地减少训练内容,又这样惶恐不安地度过两天后,才总算市等到了佟鸠羽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的喜讯。

……

沉默良久,佟鸠羽突然歪过脑袋半,半躺在椅子上。没等三人有所反应,他已开口问道:

“信仰、信仰……”

略显年迈的军官则一直在犹豫,半晌才吐出是追求这种保守的答案。

负责汇报的指导员却满面愁容,始终一言不发。

佟鸠羽被夹在另外两位下滩的负责军官中间,才刚刚聆听完三人的忧虑。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并非东南战区司令部,而是位于下滩的新兵训练基地。按理来说,请求修改训练内容这种小事,完全不值得战区之首亲自莅临指导。但深语者的安置与管理问题,始终都是笼罩在东南战区乃至整个仁冬头上的一大朵阴云,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有祸起萧墙之忧。于是,在与司令部众军官火速商议并制定出试探阶段的各个要点以及相应战术,安排好军方研究院的相关技术人员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下滩视察。彼时,教导员们才刚准备前往司令部汇报。

“无论虔诚还是狂热,他们的存在,都很好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道理,即:信仰是对情理的终结。信仰的程度愈深,心中所剩的理性也就愈少。各位所担心的,无非也就是此类。传闻中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何却在一夜之间变得极为理性,富有组织,甚至就连对异教妥协都不在话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改变实在匪夷所思,以至于令你们对最根本的事物产生了怀疑。——我说的对吗?”

三人都一齐陷入沉默,佟鸠羽此言不假,他们所担忧的,的确早已不再仅仅是他们存在本身,以及那些会对基地以及周边城市造成灾难的可能性。

“诸位战友,关于信仰,你们可有何见解吗?”

“信仰是……力量?”

“佟司令,总体而言,目前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正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太过正常,态度也过于淡然,我们才会建议调整训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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