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大饭店

或者看到什么白骨森森，妖风阵阵，魑魅魍魉，黑压压，阴森森的景象。

不敢往后转，甚至不敢回头，生怕有什么‘惊喜’，再刺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不过，身体总是比脑子快。

大学刚毕业，专业是土木工程。

他曾以为自己除了建饭店，工作内容应该和饭店没有太大联系。

毕竟和水泥与炒菜，手法上还是略有差异。

手一点点往前摸，脚也没抬高，

万一前面就是堵墙呢？

万一门后边就是悬崖呢？

也没敢闭眼，生怕闭眼睁眼间，就再看到什么突然出现的东西。

不过还好，

手没碰到前面有什么阻挡，前面试探的脚没有踩空，也没有被拌住。

等他身子没入门后的黑暗，眼前就同时亮起一点微光，同时耳边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

再往前摸索着挪了两步，

微光渐亮，景象逐渐清楚。

细碎的声音渐近，被耳朵听清。

“飒飒……”

这是风声。

“啪嗒，啪嗒……”

这似乎是打着算盘的动静。

穿过那饭店的门后，看到的这座饭店里景象，和他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大堂陈旧，墙面斑驳而落灰，地上，空闲的餐桌上也跟许久没打扫似的，有些灰尘扑扑。

但和煦，柔和的光亮，不知道从何处起，照亮着整个饭店大堂。

饭店里，堂皇而通明。

饭店里，也不是没有客人，大概十几张木桌散落在大堂各处，

有的靠窗，有的靠门，有的靠里。

客人大概坐了七八桌，有老有小。有一家子，有孤零零一个。

梁不庸甚至看到，一个大概还应该在襁褓中的婴儿，单独在一张餐桌上爬，旁边也没大人。

不过，更特别的是，一个个客人围坐的每一张餐桌上，都只有一碗碗面，和一壶茶。

再没有其他菜式。

或许这个忘川大饭店，应该改个名字，叫忘川大面馆？

梁不庸默默放下了自己刚才摸索伸出去的手，虽然这饭店里的大家，都在很认真用餐，没人注意他。

但他这么手抬着，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这饭店里，意外的让人安心，没有恐怖。

梁不庸再环顾了一圈，

知道了为什么他进来的门没有人出去。

因为这饭店大堂，还有个后门。

正对着他进来这道门，大堂另一侧还有道敞开着的，宽阔的门。

门外就是河岸，河上横着一座古老的石桥。

结合这大饭店的名字，梁不庸感觉，那石桥下的河，或许该叫忘川。

他也知道了，刚才听到的风声从哪儿来，

大堂两边的木窗外，和他先前在外边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有草木枝叶，有四时风景。

甚至他进来的门外，此刻重新望去，也不再是漆黑看不清，或者泥路，

而是条顺着门外过的偏僻老街，虽然冷清，没看到有人走过，也没看到其他沿街的店铺。

但还是令人恍惚，仿佛这座有些八九十年代风格的老饭店，就藏在某座城市某个偏僻的角落里。

可再看饭店后门外的古老石板桥，又再有特别的感觉，就像是门前屋后，两个世界。

最后，

梁不庸也看到了算盘声从哪来。

既然这是个饭店，饭店大堂边上自然有个柜台。

柜台后面，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席明制白色汉裙，挽着头发。

一只手撑着脸蛋，一只手拨着算盘珠子，神情有些苦恼。

不时微微叹气，再拿起一册账本，轻轻拍自己额头。

然后大概是在梁不庸进门后，她感觉到了什么，一下抬起头，朝着梁不庸忘了过来，

眼眸里一下有些发亮，就放下账本，一下站起身来。

先往柜台边快走了两步，紧跟着又停下来，

绷住了脸上的欣喜，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才再款款移步，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朝梁不庸过来，

只是后面几步，还是轻快了些。

在梁不庸眼里，这就似乎是个有些活泼的少女，强做出沉稳端庄的模样，

让他心底的不安好像都少了点……

梁不庸往后退了两步，离走来的少女稍远一点。

“咳哼……你就是新来的学徒吧？”

看着梁不庸后退，少女也再没跟上，清咳了两声，

然后端着沉稳的仪态，对梁不庸说道。

“……姑娘就是这里的……掌柜？”

“嗯嗯……咳，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看着这少女不时流露出来的少女态，梁不庸有点沉默。

少女大概也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收拾收拾了神情，更端庄了些，

“恭喜你以笔记成绩第一通过了忘川大饭店的入职笔试。欢迎你来参加忘川大饭店的面试。”

“还有其他人来面试吗？如果面试失败的话，能给我送回去吗？”

梁不庸心里的疑问很多，但这会儿人生地不熟，也只敢顺着这位大饭店老板娘的话问，

“没有。送不回去。”

少女很认真地回答了梁不庸的问题。

“如果你不愿意参加面试的话，就只能从那个门出去。”

少女指了指大饭店的后门，顺便上下打量了下梁不庸。

“大概二十几年后吧，你就又能长到这么大。”

看着饭店后门外的那座桥，再听着少女的话，梁不庸感觉不太好。

“我能问问我现在是在哪吗？”

“忘川大饭店，地址是地府酆都城忘川区黄泉路一号。”

听着梁不庸的问题，少女笑眯着眼睛，回答道，

“嗯，没听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地方。”

少女好像还有点腹黑。

“嗯……我给你说下待遇吧。虽然咱们店里的薪酬比较低，但职位空缺很多，晋升空间也是很大的。”

“咱们店呢，也是酆都城正规单位，唯一指定用餐场所，轮回殿优秀合作伙伴，万年老字号，酆都餐饮名店。虽然你刚入职的时候，职位比较低，但在咱们饭店工作，怎么也能拿得出手吧？

而且，虽然编制难申请，但我还是为你申请了个编制哦，只要您能度过实习期，马上就有酆都城正规编制，有休假，有保障，朝九晚五，旱涝保收。

以后要是你不愿意在咱们大饭店工作了，还能平级调动到其他部门工作哦，不错吧？”

不过少女似乎比梁不庸还着急，生怕他不怕死，直接从后门溜了。

用待遇诱惑着梁不庸。

梁不庸承认自己被诱惑到了。

作为一个大学毕业，即将进入社会的青年，

在听到编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有些绷不住了，内心蠢蠢欲动，恨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可变故太快，疑惑太多，一时没有出口。

“要是你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这里也是遵循双向选择原则的。”

先是利诱，再就该开始威逼了。

少女挪了挪身子，恰好挡在梁不庸和饭店后门之间。

“你可以从饭店后门，过桥离开。不是我不愿意送你回去，而是你来这里，和现在这里的其他客人一样。”

“你来这里之前，是在公交车上吧？那你还记得，你出车祸了嘛？”

少女语气温和，望着梁不庸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

梁不庸的眼睛动了动，

那个暴躁的公交车他还有印象……出车祸的事儿，他记忆里也没有啊。

“记不得了？很正常的，很多死的人，都记不清自己死时候的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些还忘了自己死了。”

少女轻巧地说着，目光却一直看着梁不庸。

这就是说他吧？

“你看啊，作为大饭店的员工，你可以在休假的时候回去，这是饭店的福利。”

“但是啊，你要不是大饭店的员工，饭店也没有这个义务，你说对不对……”

少女再说着，然后又看梁不庸还不说话，

顿了顿过后，拿出了杀手锏！

“在人间，还有座和大饭店对应的建筑。我没有兴趣经营，如果你要是入职的话，就……送给你。”

咚！

梁不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动摇了，

“两百多平哦。”

“我干了。”

看着这张仙子般的面容，听着这实在是神仙口中才能说出来的话。

梁不庸干脆利落地说道。

“嗯……”

这回换到少女顿了下，大概是因为梁不庸答应的太快太干脆。

“麻烦老板给我面试吧！”

局势两极反转，梁不庸往前走近一步，少女往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不说房子。

玛德编制啊卧槽！

要是他能够上岸成功，他找个屁的工作。

就是他现在入职的这个位置再低，那也是编制啊，还是地府的编制啊！

人间编制才多少年，这酆都城里得多少年啊！

至于饭店学徒？这算什么，反正人间考编成功还是打杂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梁不庸就感觉，拌水泥这件事儿，和炒菜也是有共通之处的嘛。

死就死吧！我他么干了！

“嗯，咳……恭喜你通过了面试。以后你就是忘川大饭店学徒，希望你早日转正！”

清咳了声，少女再拿捏起来。

不知道学得谁，抬起手来拍了拍梁不庸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么容易……梁不庸又在有点不安心了。

就感觉有人说叫一声爹就给一万，这时候你不再多磕个头，都觉得钱拿得烧手。

“老板，我现在开始工作？”

“我的工作内容是？”

“嗯……你的工作内容很灵活的。需要你参与咱们饭店经营的大多数岗位工作。”

“……老板，我很冒昧的询问一下，我们店里其他员工呢？是在后厨忙活吗？怎么没看到人？”

“……现在招人还是挺困难的。编制也是很难争取的，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编制都用在你身上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再招人。”

“所以？”

“店里，暂时就我们两个。”

“……”

“至于咱们店里的经营，就和其他饭店一样。接待客人。客人需要什么菜就做什么菜，然后收钱，再送走顾客。简单吧？”

“嗯，听起来挺简单的。”

“好了，你别问了，后面再慢慢告诉你。你现在就先收拾下大堂吧，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忙，都收拾不过来。”

少女好像有些耐不住性子，绷不住端庄沉稳的模样了，就再说道。

梁不庸点头，就再转过目光，寻着店铺里的扫帚。

厨房里的事情他会不会不好说，扫个地，擦个桌子问题不大。

而就在这时候，先前一直在靠窗餐桌旁，吃着碗面条的位老人，

这会儿喝了杯茶水，擦了擦眼角，站起了身。

“老人家吃好了吗？”

少女有些热情地笑着，转过头，迎了过去。

“吃好了，吃好了，谢谢老板娘的招待。”

老人眼角边还有些红，朝着少女道谢，

“能再这样吃一顿饭，看到旧时的景象，已经心满意足，也该走了。”

“老人家还能在这里歇很久，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吗？”

少女一抬手，手里多了个账本，像是先前柜台上的账本凭空再出现在她手里，

少女翻看了下，然后认真对这老人说道。

“不了，不了……我看我生前的伴儿，又再找了个伴度日。我倒不怪她，只不过，再见到不是尴尬。”

老人摆手，说得洒脱。

“不是所有人都能到这儿来。”

少女再说。

老人只是笑，没再回答。

于是少女又转而问，

“老人家对我店满意吗？”

“挺满意的，就是菜色稍少。”

少女同老人说着话，老人已经挪脚朝着饭店后门外走去，少女就在旁边陪同。

听着老人的话，这位少女老板也没生气，只是说，

“店里来新员工了，老人家在等等，说不定能吃上新的菜。”

“看起来，是个好小伙。”

老人转过头来，望了这边的梁不庸一眼。

这边，刚从柜台边上找到扫帚的梁不庸顿了一下，他一直也在旁边观察着少女和老人的对话，

试图尽快，更多弄清处一些现在的情况。

虽然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都入职了，但问题还是有啊。

他工作内容都是模糊了……对了，薪酬也还没问……虽然有那两百多平的大建筑，也不亏。

“不过，还是不待了，留给其他人品尝吧。”

老人再回去头，笑着再说。

人也已经走到饭店后门前。

少女没再接着送，老人却是没停脚，几步走出了饭店。

脚步越加轻快，最后踏上那座石板桥，消失在远处。

少女送走了客人，又再回头望了望，然后走到了那张，只有个婴儿在爬的餐桌旁。

一把将那穿着身崭新而漂亮小衣服的婴儿抱了起来，

婴儿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玩，手脚还在悬空刨着，脸上咯咯笑了起来。

“小孩小孩乖，快些吃吧，吃了就该上路了。”

“不要等了，你爸爸妈妈还要好久才能来这里。”

少女对着婴儿说道，再将婴儿放到了餐桌上。

婴儿似乎听懂了，没那么高兴了。

哇哇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又再朝着餐桌中间的面碗爬过去，

伸出粉嘟嘟的小手，眼泪水都还没干，扒着面碗的碗沿。

少女在旁边看了看，看到婴儿开始吃面过后，

又再转回头望了望，

想起了什么，又再招呼梁不庸。

但此刻面前这座，坐落在周围灰雾中的老旧饭馆，强迫他不得不思考另一种可能。

“忘川大饭店”

突出一个进退两难。

不敢进去，害怕进到这漆黑的饭店门里，马上就有一张恐怖的脸贴在自己眼前，

他此刻紧绷的神经下，繁杂的思绪好像很活跃。

梁不庸，23岁，是个孤儿。

已经走到这座老旧建筑的屋檐下，再仰头望了遍门上掉漆的招牌。

梁不庸重新低下头。

这么会儿，也都一直没见有人或其他东西从饭店门口出来。

活跃到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伸手摸了摸四周死寂下，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梁不庸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扔在高山半山腰的怨种。

毫不透光，透过门往里望，他什么都看不到。

从刚才宽阔泥路一路走到这儿，再在这儿屋檐下片刻停脚。

脑子里还在杂七杂八，乱糟糟为自己渲染着恐怖，

脚已经往前缓慢挪，手已经抬起来往前摸索——压根就没其他地方去。

这就是‘黑店’吗？

望着那门里的漆黑，梁不庸给‘黑店’安了个字面上，物理的解释。

身前饭店的门敞开着，但里面似乎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