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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读书郎

第一章 光阴渺渺,长路迢迢(500月票加更)

陈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还是坚决不同意,“不戴不戴,我是上台讲课,又不是跟你出去闲逛。带这个玩意儿干啥。”

陈恒今日的穿扮,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一身应节气的青衣,只要不细看,是发现不了顾氏补过的针脚。如此打扮,轻松又自在。他才不愿听好友的摆弄,戴太多装饰,反而不舒服。

薛蝌觉得好友就是犯倔,这是他们考中秀才后,第一次在同窗前露面,怎么也得风风光光才行。

当一件事情习惯之后,人们总是容易忽视它的存在。就像江南这场雨,就像扬州里的人。这些字眼的组合,总有种特殊的魔力。叫旁人亲临至如诗如画的世界中,想象一幅幅小桥流水人家。

入秋后,扬州的雨势可见的减弱。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下着,扬州人却有了出门的兴致。韩昌黎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即使放到这个季节来看,也是相当合适。

少爷小姐们撑伞走过时,雨水敲击着精致好看的伞面。其上的图案或描或绣,有飞鸟、有蝴蝶。但更多的还是花,各式各样的花,千万朵连成一片海,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

钱大有突然从前探出头,对等候的两人道:“你们好了吗?马上要敲第二钟了。”

陈恒立马点头,钱大有这才缩回去,给江元白打了个手势。后者又拿起小锤,连敲三下。沉心静气的学子们齐齐抬头,看向讲台旁的屏风处。只见陈恒带着薛蝌徐徐走出,一路来到讲台的蒲团上坐下。

这种仿古的坐姿,很考验人的体力和耐性。陈恒合着青色大袖刚坐下,就感觉有点吃力。可面色还是不改,朝着台下学子们含笑点头。

他的身后分立着钱大有、薛蝌。见到好友做出暗号,他们也从屏风上,放下陈恒手写的大字。一个笔锋飘逸大气的‘义’字,在上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

按理说,每次大课上的内容,大多都是秀才们带着人读史讲史,或是说说自己平日做文章的心得。

可裴怀贞看过陈恒院试的文章,觉得十分不错。就替陈恒改了课题,直接让他拿院试的文章开讲。

陈恒替乐仪书院拿下本次院试的案首,这是件极扬眉吐气的事情。他的文章自然在书院里广为流传,同窗们也想知道案首破题时的想法。

瞧着一张张翘首以盼的脸,陈恒拿着几经修改的文案,在飘动的‘义’字下,开始讲起自己的内容和思考。

从‘小利’到‘大利’,从‘小义’到到‘大义’,从君子之利到君子之义,这些容易理解的精妙处,书院的学子早有耳闻,他们继续耐心听着,将心中的所学跟陈恒的所讲做印证。

直到陈恒洋洋洒洒讲完,轮到学子们开始提问,这堂讲课才算真正开始。

先是一名童生站出来,求问如何做到在利中坚守本心。这个问题好回答,陈恒指了指身后的‘义’字,又继续请下一位。

这次来的是个秀才,面容老成,陈恒也识得。是书院里待了多年的老秀才,去年八月刚在乡试失利,也算是半个失意人。

“学兄。”秀才起身后,还相当有礼貌,先行过礼才求问,“若我们坚持君子之风,天下就真的能平吗?”

可他提的问题,就相当不礼貌了。这个问题,说实话有些狠辣。若是品德有用,那何来历代王朝的兴亡更替。若品德无用,那圣人教诲又要作何解。

裴怀贞微微睁开眼眸,他在之前就劝过陈恒。今日大可畅所欲言,无论对错与否,都不会有人怪罪。他这个山长,很好奇自家的得意门生是选择直面还是圆滑的回避?

陈恒没有选择回避,他直接迎头走上去,坦然摇头道:“不能。亚圣所言‘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非虚也,实难也。”

台下传来轻微的议论声,陈恒也没叫这名秀才先坐下,自顾自继续道:“若天下人人为君子,天下自然可平。”

他停了停,供同窗们思量这句话,也给秀才预留出继续提问的空间。果然,这秀才又问道:“那亚圣又言‘人皆可以为尧舜’,该作何解。”

这是出自告子章句里的话,本次院试的第二题,就是出自此文。陈恒才考过,自然不可能忘记原文。他点点头,拿着孔、荀两派后人争论的问题,抛给对方做解答,“此句重在‘为’,否则又怎么会有人性善恶之辩。”

这道困扰天下大家许久的问题,当即就堵住秀才的嘴。可这只是堵住嘴,陈恒知道还得让他服气才行。

“人心思变……”陈恒深吸一口气,想到那滚烫的四个字,“神魔同体。”

“善恶之分,一念之间,天上地下。”说完这十二个字,陈恒又把自己去年用一个义字,请出城内戏班、说书先生之旧事,说与众人听。

这批人大多都参与过救灾之事,对其中的变化很清楚。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缘由,一时听的入了迷。待到陈恒说完,反问这名秀才,以及台下二三子,“即是如此,诸位学兄觉得,城中戏班的班首是义还是不义?”

秀才住口不言,他也在思考。若是说义,那为何要请。舍生取义,乃君子之风,当争相恐后,岂可避之。若说不义,最后人家还是来了,也是分文不取,无偿登台。这要不称义,义作何解?

秀才公有心想学名家的手段,用‘以势压人’之论破解陈恒的说法。可看着对方炯炯有神的坦然目光,不自觉就按下心中的胜负欲,他拱拱手,自愧不如道:“学兄所言,在下心服口服。”

见场内还有人迷糊,陈恒咳咳嗓子,继续给他们讲解起其中奥妙。“人心思变,其无罪矣。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的意思,也在此处。”

台下有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当即眉宇一动,提笔记下。

“不论班首们,是如何想的。只要他们最后走出来,那就是义举。”

听着陈恒的讲述,那名刚刚坐下的秀才,紧张的抖了抖身子,额头下意识冒出冷汗。还好他没跟对方继续辩驳,不然也得败在一句‘论迹不论心’上。

台上的陈恒,还在继续说,“是故亚圣所言,人人皆可为尧舜。释家又云:佛祖心中坐。都是一个意思。重要的是唤起百姓内心的良知,引导他们做出正道的言行。”

此话,有合了孟子说的用正道养浩然之气的意思,可谓答得精妙。陈恒收敛着神色,垂目沉声道:

“以权势压人,可得十年安宁。以刑法束人,可得百年安宁。百年后,反被其害。唯道德教化,才是长久之道。君子之风,在律己,在为民表率。书院的‘敢为天下先’,也是这个意思。”

其后,陈恒又讲解了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跟一个品德败坏的人,多数人都会追随前者的论调。给自己的观点做进一步阐述,以补充修其身而天下平的圣人语句。

当陈恒最后抛出‘人心思变,固念不可久,意不可持。人可为一时之尧舜,不可日日为尧舜。事有变,当有君子从旁引导’的句子时,场内的气氛终于被推至高潮。

少年朗朗大气之言,只听的场内人神色俱是享受。裴怀贞坐在位置上,亦是眉开眼笑。带头拍起桌子,为陈恒的言论欢呼喝彩。

老夫聊发少年狂,山长的意气之举,当即被书院的学子争相模仿。讲堂内,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只让外头路过的人也摸不着头脑。

待欢呼声消去之后,陈恒坐在原位,又接受了几个人的提问。其后的问题,大多集中在利与义上。

陈恒的解答,也尽量小心谨慎。这是引导众人从空谈派走向实干派的言论,他不希望自己的无心之失,就造成众人的曲解。

最后,当有人提问:“真的会有人人为君子的那天”时,陈恒忍不住细想,脑海里突然蹦出诗经的语句,索性就用它作答。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陈恒才念了半句,座下的二三子当即齐声道:“溯洄从之,道且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哈哈哈。”陈恒大笑过后,挥手道,“还需持之以恒,砥砺前行。”

见陈恒已经做出下课的手势,二三子这才起身,整齐的朝着台上的陈恒行礼,“谢学兄教导之恩。”

一言可为师,陈恒今日的讲解,确实对他们帮助很大。其中不少语句,足以回去后再仔细揣摩,好好开拓眼界。

陈恒没起身,因为他腿坐麻了。此刻只能强撑着笑容,保持着和煦的神色:“因有诸位,方有今日之幸事。”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无不摆起文人的风头。讲个乘兴而来,心尽而去的雅趣。待到他们走的差不多,薛蝌跟钱大有见陈恒还未起身,只用双手撑地。才看出他的窘境,纷纷笑着上前来搀扶好友。

“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住了?”

“说的什么浑话。”

陈恒听的愣神,他可是讲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啊,天杀的,也不知道哪个夫子想的场面活,一定要让人仿古礼开讲,美其名曰端正视听,怎么也不想想讲课人的情况。

“先扶我起来走几步,快快快,腿都要麻了。”

在好友的帮助下,陈恒哆嗦着起身,血液还未疏通之际。裴怀贞就在徐堇侯的陪同下笑着走过,“痴儿,坐累了不会站起来摇头晃脑吗?谁让一直坐着不动了。”

“啊?!”

不是,山长,你也没跟我说啊?!陈恒听的瞠目结舌,真是懊恼不已。自己刚刚装那么骚包干什么,不行就伸伸腿呗。

“哈哈哈,恒儿,你讲的很好。”徐堇侯却很满意,不过他的目光又在陈恒身上扫视一番,对裴怀贞进言道,“我看,还是要教导学子一些五禽戏为好,既能强生健体,也能护目养神。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能做上几个时辰。”

这些都是匹练坊女绣工的手艺,她们的审美大胆,加之技艺精湛。今年雨势虽大,因时而动的女人们,又从中独自开辟出一些路。

也是因为她们制作的伞面如此好看,街上出行的女子,兴致才会这么高。若是站在阁楼处,除了看到一个个伞面外,就是其下因步伐掀起的裙摆。

他们知道,学兄的讲课,马上就要开始。

正在后台的陈恒跟薛蝌,显然也听到了钟声。正给好友的装扮挑刺的薛蝌,当即大急道:“你不把这玉带上,也把我这柄扇子拿上啊。”

相比起大堂里的喧哗吵闹,里间的女娃就安静许多。又有被特意请来帮忙的薛宝琴,跟谢氏一起维持着大家的秩序。

第172章光阴渺渺,长路迢迢

这份朦胧美,实在太能撩拨少年看客的心弦。又有几人,能不选择撑伞加入其中。在小桥流水中,去追寻着一抹远去的倩影。

风,沿着伞与伞之间的缝隙穿行,又跑过几处桥洞。直接吹散湖面上被雨滴激起的涟漪,连晚荷也被摇曳几下,才肯吐出几缕清香,随它一道飘入书院处。

只是现在还有段时间,学子们尚能三三俩俩闲聊,气氛轻松且融洽。偶有有那么一两个人,小心翼翼抬头往右边看去。那副好奇的模样,好像墙内有什么宝贝在勾着心魂。

她们这次能有机会走出后宅,还是裴怀贞力排众议直接做主。虽说步子大,可能会扯着蛋。但山长这个岁数,扯了就扯了吧,估计也没多大用了。

学子们很想一睹屋内的风景,可有徐堇侯拉长着老脸坐在墙边镇守。他们仔细想想,还是打消非分之念。

眼见时间差不多,江元白端正一下坐姿,从桌上拿起小锤,轻轻敲在小钟上。清脆的钟声,立马压住讨论声。学子们逐渐沉默下来,开始闭目沉淀心神。

他们人数实在有些多,有不少来得晚的,自觉拿着凳子坐在过道上,等候着讲课人出现在讲台上。

讲台设在前方正中央,稍远一点的左手边,坐着闭目养神的裴怀贞。山长对面则是请来做帮手的江元白,他的面前有一张长桌,桌上设有一个小钟。当江元白敲响它时,就代表着讲课开始。

可他劝不动陈恒,只好把先前解下的玉佩,重新带在腰带上。现在再让信达回家拿宝琴送的那枚白玉,也是晚了。薛蝌只能无奈摇头,“你以后可别后悔,觉得自己少了些场面。”

“不会,不会。”陈恒笑着连连摆手,他知道薛蝌想给自己弄得热闹些,可这不是陈恒的本意。讲课就讲课嘛,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啥。

可惜在他们的右手边靠墙处,坐着一排闭目不语的夫子。仅仅一墙之隔,里头却是另一个世界。谢氏带着后堂的数十位女学子,也在此处安坐,等候开课。

林黛玉那批女孩子,是谢氏在扬州带的第一批学生。只是这些人都已经离开,现在这批学生刚招收进来不久。

今日乐仪书院里有大课,不论童生、秀才都齐聚在讲堂。此时离开课还早,书院的学子挤在一处,正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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