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狐狸
然而相伯没有说，相辰似乎也正有此意，跟周景明说话时，之前那种真情流露的态度减少很多，更多是一种克制的、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会调动一部分族人来配合景明建设围墙，景明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相辰说道。
“好。”周景明应道。
相辰思索了一下，道：“先建围墙吧。”
“好。”周景明应道。
两人迅速交流完, 符欣荣目瞪口呆。
但从实际地形来看，大圆圈要数十倍于小圆圈，赤月河谷更像是多了一个半封闭的小角的半月形地带。
周景明站在横断山上，长风吹得袖子猎猎飞起，他俯视着赤月河谷的主体，半月形的河谷沿着河展开，在距离河最远的地方，就是赤月城和天魔主峰，而中间这些大片茂盛的草地，都是属于大太子和二太子的。
按理来说，大太子和二太子应该不缺口粮，为什么要来相天居抢夺呢？
相辰都已经退到这一步了，再退就要退出幽炎结界，大太子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逼迫下去，相辰很可能会不计后果地跟他拼死一战，到时候两败俱伤，对大太子又有什么好处？
“景明，我们的地界就是这样，我想顺着横断山再建一道围墙，把两边彻底隔断，围墙一直建到河边上，你看如何？”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河水湍急，而且是从相天居这边流向赤月河谷主谷的，想要泅水过来并不容易。
“可以。”周景明道，“你打算把围墙建多高呢？”
“我当然是希望越高越好。”相辰苦笑道，“最好像横断山一样高。”
周景明笑了，那得上钢筋。
“说些实际的，只要能有赤月城的城墙那么高，拦住龙部和师部的普通魔人就没什么问题。”相辰伸手指向天魔山下的赤月城，“景明，你看那边，你觉得能做到那么高的城墙吗？”
“既然有成功的先例，做成那么高的城墙应该没什么问题。”周景明将穿越前见过的城墙与赤月城的城墙大致对比了一下，高度上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不需要魔力支持，也可以把城墙砌到那么高，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但我没有建过那么高的墙，我想或许不仅仅是砌砖石这么简单，可能还要打相当深的地基，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引荐一下那位设计城墙的前辈？”
相辰愣了一下，倒是茅先生笑起来：“周尊者，建城墙的人啊，我认识的，他很早就跟着尊主大人做事了，百年之前，他操持建设了赤月城和魔王殿，尊主大人赏赐他天魔山主峰居住的殊荣，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下界啦。”
“原来是这样，”周景明暗想，这和他猜测的差不多，能主持建造这种工程的，一般都是帝王心腹，地位尊贵得很，很难见到，“那……有没有可能找到他的传人呢？”
“他倒是有一位小孙子，叫做师无波，跟在二太子身边做事。”茅先生说道。
周景明心想，又是二太子，今天二太子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二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周景明问相辰。
相辰迟疑了一下，道：“是……像狐狸一样的人。”
“狐狸？”
“对，表面上看起来笑笑的，每次和他见面都会莫名其妙少东西。”相辰皱起眉头。
周景明觉得相辰的形容有点好笑：“怎么会少东西？二太子不至于偷你东西吧？”
“就是，他会先讲一些听起来是为你好的话，让你觉得按照他说的做，你就会占到便宜，”相辰顿了顿，“等你按照他说的做了，过上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好像在其他方面丢掉了更多，核算起来，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像是被偷了家。”
“哦……我明白了。”周景明脑海中立刻想到了移动客服，“这就是你不去见他的原因？”
只要不接电话，就不会被定套餐，真是熟悉的应对啊。
“差不多吧。”相辰道，“而且他还邀请景明一起去，还要去拍卖场，明显就没安好心。”
周景明倒是对地下拍卖场挺好奇的：“拍卖场，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吗？好像可以买到人界商货的。”
相辰点头：“不光是人界商货，有时还有仙界的稀罕物，相比起来，马匹倒不算什么。”
相辰当初就是想在拍卖会上买几匹马，给周景明，算是赔偿。
“那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周景明挺感兴趣，“为什么说二太子邀请我去拍卖场，就是没安好心呢？他会在拍卖场下套吗？”
“我想不出来他会怎么做，但景明你的陪嫁，多半会赔到拍卖场上。”相辰说道。
周景明想了想，虽然他不大相信有人能不着痕迹地从他这里骗走东西，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我们以后私底下去吧。”
相辰见周景明这么说，立刻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办法联络到真正懂建城墙的匠人。
相辰想了想，说可以去试试找师无波，如果找不到师无波，就花重金求一个懂行的匠人，永夜降临后，三教九流的人都聚集在赤月城中，只要肯砸腊肉，就会找到合适的人才。
三人看过场地，定下城墙规模之后，周景明开始安排人力造砖，建窑炉。
很快，问题来了。
相辰安排人手的时候，发现口粮不够。
为了迎接永夜，相爷爷带着老人们尽力囤了一波肉，可是中间被大太子抢夺两次，给相辰他们摆接风宴又消耗掉不少，现在的口粮，只够相氏部族全部人吃两天的。
相氏部族的青壮年劳动力有一百多号，排除掉受伤不能干活的，大约还有一百号人，为了度过永夜，这些族人是要去赤月城干活，领取口粮的，剩下的老人在草地上放牧，收取蛋奶，钓鱼，采集野果，做一些不那么繁重的事，也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可是，这样一来，每个人每天都要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哪里还有剩余劳动力来烧砖、采石、做重体力活？
就算相辰打猎能力超强，趁着永夜才刚刚开始，还能出去再打一波猎物，可是面对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他就算不眠不休地狩猎三天，带回来的口粮，也只够全族人吃一顿的。
面对这种情况，相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部族中有价值的东西，去赤月城里换口粮。
他叫族人们将多年来囤积的兽皮、毛毯、毡帽拿出来，堆在广场上，盘点清楚，大概计算估算一个价格，能兑换多少口粮。
相伯带着两个脑子聪明的族人算了半天，给了相辰一个数，花掉这些多年积蓄，大约能抵全族人三天的口粮。
相辰又拿出游猎中收集的稀罕物品，放在堆得小山一样的皮毛前面，让相伯再算算。
“三太子，您真要把这魔蚌珍珠也卖了？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啊！”相伯心痛不已。
“等到城墙建起来，大家都可以安心生活，不必再受他人骚|扰，也省了一笔交涉费，长远来看，还是值得的。”相辰也舍不得，可是没办法，这珍珠，还是当年他成为相氏部族族长，尊主大人赏赐给他的，让他缀在帽子上，相当于身份的象征。
相伯愁得原地转圈圈。
正在这时，周景明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东西，你们也可以卖。”
“我们还有什么可卖的？”相伯有些不快，这尊者，明明带了那么多陪嫁，怎么就不能在族中需要的时候，支援一下呢？而且那城墙，也是因为周景明才建的吧，三太子哪能想到这主意，就是为了让周景明露脸，才劳民伤财地弄这么一出。
周景明看到相伯脸上的不快，知道想要让这些人心悦诚服地干活并不容易，不过，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他只要提供技术支持，并在一些力所能及的时候，想些办法，减轻相辰的压力就好了。
“硫磺皂。”周景明说道。
他这么一提，大家才想到这回事，确实，硫磺皂可是个稀罕玩意，他们买了一块的，多半是伤兵，现在伤口都在愈合了，舍不得用，所以还剩下好多呢。
“可以卖硫磺皂么？”相辰精神一振。
“可以，硫磺皂是大家用口粮换的，是大家的东西，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周景明掏了掏袖子，从随身空间里取出剩余的十几块硫磺皂，都是崭新的，还没用过，放在地上，“我这里还有些存货，也可以卖掉。”
相辰喜上眉梢，绿莹莹的眼睛明亮地望着周景明：“谢谢你，景明。”
周景明笑道：“我们是盟友，一荣俱荣，我当然要支持你。”
相辰的眼神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景明说得是。”
“不过，卖硫磺皂可能会有点麻烦。”周景明开始考虑实际执行中的问题，“赤月城里的人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我们不能直接卖。”
“对，就像景明当初去营帐里找伤患试用，效果很好，才引起族医注意，主动留下来几块，向伤患推荐，很快就全都卖出去了。”相辰回忆着当初周景明推销的过程。
“我们这次还有一个优势条件，就是有人试用过了，大家都知道硫磺皂的功效。”周景明笑着，对拿出硫磺皂的族人们说道，“你们去赤月城做工的时候，可以试着向周围人展示硫磺皂的功效，如果他们有意购买，就说这东西是从我这里拿来的，是天上的东西，只有一块，多了没有，让他们价高者得。”
族人们听周景明这么一启发，觉得确实可行。
相辰听后，也认为这样单独卖，比汇集到一起卖来得稀罕，更容易拿到高价，只是族人们多半憨厚老实，在贸易讲价方面的经验不足，他专门挑了几个为人活络的，教他们拿着周景明拿出来的崭新硫磺皂，见机行事。
这样分配完了销售任务，相辰算了算，还是得去赤月城拍卖会走一遭。
“只要避着二太子就行了。”相辰心中暗暗想。
时间就是口粮，相辰没有耽误，当天下午，就带着相伯和几个族人，拉着几车的皮毛货物，往赤月城里去。
相伯在卖兽皮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赤月城中兽皮叫价高的地方，他都布下人手，信息搜罗一番，在一个个去谈价。
卖完兽皮，还有些魔兽掉下来的珍奇材料，相伯也找着需要这些材料的装备店、武器店，一一按照市场价出售了。
至于那些最为珍贵的宝物，不能走寻常渠道，由相辰带着，一并送到地下拍卖会，请宝物鉴定师做了鉴定，约好当晚拍卖的次序，只等拍卖时卖出一个好价钱。
永夜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是拍卖会最热闹的几个夜晚之一，魔界各处的势力都聚集于此，三太子和二太子的大部队也游猎回来了，有许多宝物亟待出手，出手之后，大家手里都有闲钱，还可以看看其他人带来的宝物，这个时间的拍卖品是最容易卖上价的。
“魔蚌珍珠？这是真品吗？”
“肯定是，你看鉴定师把它单独放在魔骨栅栏后面了。”
“嚯，这么大颗魔蚌珍珠，快赶上三太子手里那颗了吧？”
宝物确定拍卖次序后，就会放出来展览，参加拍卖的人走过长长的地下甬道，能看到这些宝物陈列在甬道两侧的石壁内，只不过，上面嵌着附魔齿列，就像监狱的栏杆一样无法逾越，没人敢动歪脑筋。
一开始，周景明还有些不放心，直接把准备拍卖的宝物放在地下拍卖行，真的可以吗？直到相辰告诉他，这拍卖行背后的靠山是魔王殿，没有人敢在拍卖行胡作非为，就算大太子也不行，周景明才稍稍放下心。
其实，他手上也有些废品可以卖，反正对他来说没用了，只是，对于这里的魔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贸然出手，很容易引起注意，他听闻说，也可以现场加塞，只不过未经过鉴定师鉴定，一般没有保价，流拍的可能性很大。
这正合他意，反正鉴定师也鉴定不出来，而且他也不是一定要出手，如果没有他特别想买的东西，他完全可以两袖清风进，两袖清风出。
这样想着，周景明和相辰一道从地下甬道出来，经过魔蚌珍珠时，就听到了围在那里的魔人们的议论。
虽然已经从相伯那里听说了魔蚌珍珠的来历，这个时候，周景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相辰。
相辰穿着一件隐匿外貌的黑熊毛兜帽，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白皙的脖子和下巴。
周景明无法从下巴识别一个人的情绪，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某种颓丧的情绪，这情绪似乎也传染到周围的人身上，有魔人回过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相辰身上。
周景明拉住相辰的手，他戴着一顶江湖侠客最喜欢的宽沿席帽，四面垂着深色的布——这应该是出自某个世家的手笔，游猎为生的魔人部族还不具备纺织能力。
周景明用那宽边席帽挡住相辰，拉着他一路挤出地下甬道，来到拍卖行外面。
永夜来临前，魔界的最后一缕红月即将沉入地底，明天升起来的就是魔尊的“人造太阳”了。
街道上，斜射的红光穿过灰尘，形成一片片朦胧的光幔，周景明放开相辰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相似的街景，周景明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拍卖很快就会开始了，我们就在街边歇歇脚吧。”相辰提议道，“你想吃什么？”
“嗯？”周景明回过头，笑着摇摇头，“我辟谷了，你忘了。”
“可是你看起来，像是想吃东西的样子。”相辰直率地说道，不知何时，他的黑熊毛兜帽掀起来一点，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凝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的心跳莫名落了半拍，他开始有点头疼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笑。
这笑声来得又短又促，像是有人咳嗽了一声。
“三弟弟，怎么，带着仙界来的美娇娥逛街啊，离得这么近，都不肯来看我一眼，”那声音笑得暧昧不明，声线间有种奇妙的勾人姿态，又是儒雅温柔，又是阴阳怪气，“枉我这个二哥给你发了那么多请柬，哎，真是叫人伤心啊。”
周景明回过头, 看见符欣荣一副吞了鸡蛋的表情，疑惑：“怎么了吗？”
符欣荣缓了口气，才附在周景明耳边：“大师兄，你怎么突然对三太子言听计从了？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们已经……”
等等，他不会还要用夜袭吃马那件事来拿捏他们吧？这也太记仇了吧！
相伯小声念叨了两句，有些幽怨地望着周景明，等一下单独和相辰聊，一定要好好跟相辰说说，这个媳妇太难搞，正式成婚前，有必要晾一晾他。
“三太子,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三太子妃可是仙界指明来咱们魔界和亲的, 就算尊主大人闭关, 也不影响三太子妃和您的关系……”
“不要慌。”周景明安抚住符欣荣, 转向相辰，“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景明眼皮跳起来, 压低声音斥道：“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符欣荣不断往相辰那边使眼色，一副八卦的样子。
“以后也请大家称呼景明为尊者，三太子妃这等称呼，休要提起。”
“相伯。”相辰叫住相伯，脸色不大好看，“我的命令，你也要违反么？”
相伯闭上了嘴巴，但眼神还不住往周景明那边溜，根据他多年“人通”的经验，他看出来，不让叫三太子妃这个主意，多半是周景明出的。
相伯有些不理解，按理来说，周景明为了在魔界站稳脚跟，应该希望借助相辰的力量，而成为相辰的正室，就是最好的办法，他应该很乐意被叫做三太子妃啊，怎么还耍起性子来了。
相辰目光幽深, 向周景明看过来。
接着, 他转过身，用有些刻意压低的威严声音, 对族人宣布，出于各方面原因考虑, 他和周景明暂时不会成婚。
当天下午，相辰带着熟悉相天居情况的老族人相茅，陪周景明一起查看地形。
如果说赤月河谷是一片葫芦形的地带，那么相天居就位于上面这个小圆圈里，葫芦中间狭窄的通道，就是横断山的所在，湍急流下的赤月河经由横断山和另外一边山峦夹成的峡谷中间流过，流进葫芦
这话一出，族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个脸上带着困惑不解的神色。
其中尤以相伯反应最为强烈。
相辰正站在族人中间, 身边是相伯, 身后是相爷爷帐中帮忙的老人，还有聚集在此, 迎接族长回归的族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