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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巡夜人

第896章 黑红之焰

周偏将察觉侧面有风声袭来,眼尾余光见得漆色明艳的木胎狮子扑来。

他欲要避开,但一脚抬起的姿势让他站立不稳。

身形摇晃的一瞬,颈侧一痛。

青石板上,摇曳的火光中,鲜血渐渐洇开,暗光流转,似昂贵的深红宝石。

小小的孩子蜷缩起身体,滚热鲜血缓缓流过鼻梁和失色嘴唇。

周偏将垂头看着,火光跳跃在他的脸庞,脸上突出的紫红疤痕更显狰狞。

周偏将的惨嚎撕裂夜空。

鲜血自他颈侧破口滋出,还未落地便被黑火焚尽。

咬住他脖颈的木胎狮子,前爪蹬在他肩上,甩头撕咬时,咽下一块块烧成焦炭的肉块。

黑色火焰,在周偏将周身蔓延。

但与之前焚烧士兵的火焰不同,燃烧在周偏将身上的火焰并未那么猛烈地燃烧。

反而慢条斯理细火灼烧。

周偏将在黑火中挣扎,烧焦的皮肉一层层在青石地板上磨开。

焦壳底下鲜红嫩肉露出,又在滋滋作响中缓缓便焦。

美拉德反应下,烤肉焦香飘散开来。

跟随周偏将的几个亲兵,先前一直抱臂立在旁边。

乱起时他们猝不及防想上前救助。

但看清了那只黑火中的木胎狮子,便又止步。

“这是什么?庙里的木狮子活了!”

在他们惊呼时,搜查沈家的士兵们也都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四处都是惊呼之声,惨叫哀嚎纠缠在一块,响彻天地。

“滚开!”

一个甲士挥动火把想要逼退面前的木胎狮子。

这木胎狮子口中衔着只焦炭状的断手。

一边咀嚼一边靠近。

最终在这士兵绝望的注视下,猛然扑上。

那缠绕黑火的利齿,成为士兵身为人时,最后的记忆。

那只木胎狮子叼住他烧焦的心脏,他手中落下的火把咕噜噜滚了两圈。

桐油火把火焰摇晃数下,滚到墙边正好点燃了屋中垂下的青布帐。

青布帐子迅速燃烧,火焰蔓延至屋顶。

红色火光冲天而起,与黑火交相舞动。

后院之中,已经无人。

一阵阵嚓嚓的咀嚼声中,唯有周偏将还在嚎叫。

血丝爬满他的眼珠,身上铠甲都化成铁水的。

几乎烧成骨架子的他,竟还活着。

他几次以头撞地,只想求个速死。

可纵撞得前额塌陷,他还是那么清晰感觉到无比的痛楚。

在这极致折磨中,他听见一个脚步声不急不缓走来。

“杀,杀了我,求你。”

哀嚎着求死的人,仿佛一条狗。

他额头触地,爬到来人脚下。

抬头,却见来人满头乌发披散,近乎魔性的俊美脸庞半掩黑焰后。

“救……”

形如骷髅的周偏将,骨头都亮起火炭焚烧似的亮红。

被他寄予希望的人,却举步走到沈夫人面前,看也没有看他。

希望再到绝望。

他再次哀嚎出声。

在这声响中,沈晏立在沈夫人身侧,紧紧合上双目。

两息之后,他才又睁开眼睛。

转向另一个方向,将地上的沈小公子抱起。

一息尚存的小孩满头是血,却倔强地不肯昏睡过去。

他睁大了眼睛去看周偏将。

面对这常人惊诧的场景,年幼的孩子却一点不害怕。

一直看着周偏将被黑火焚尽,他才猛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绝路幼兽似的呜咽。

黑火自沈晏脚下蔓延开,如活物般,覆上沈夫人以及已睁着眼睛死去的狸花猫。

几乎是眨眼间尸骸一塌,消失不见。

沈晏抱着沈小公子,一步一步走出沈家。

他走得很慢,行至堂屋时,黑火再焚。

几具亲人尸骸,连同着堂屋孝义传芳的牌匾全部在黑火中化为青烟。

……

赵鲤立于山上,看见整个村落燃起熊熊大火。

南都王灭口指令下,帐下军士半数涌入村子。

杀戮、惨叫、甲叶碰撞的金属声。

赵鲤心像是插入了一根锈钉子,跳一下都疼。

她朝着村子疾冲去,正撞上南都王布置在外围的军队。

赵鲤扎入军阵,佩刀左劈右砍,夺过一根长矛,将一个挡路的敌人钉在地上。

她一直联系小纸人,呼喊着沈晏的名字。

越来越多的军士向着赵鲤处集结,纸人处久久没有应答。

血从她衣摆滴落,阻路的军卒蚂蚁一般源源不断赶到。

有人呼喊,保护王爷还是有刺客,赵鲤已经听不清了。

她耳边嗡嗡作响,麻木的感觉从后脑向着全身蔓延。

杀了多少人?

十数、百数,还是千数?

赵鲤记不得了。

就是挥刀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终砍杀至村口那株树下时,又有军士疾呼:“她累了,快,快上!”

赵鲤架刀支住了一柄砍下的长戈,却被从旁递来的刀狠砍在后背。

贯穿背部的伤,赵鲤并不觉得疼,只回身一刀将身后那人脑袋剁成了两半。

她的凶悍,让周围士兵生畏。

便是浑身浴血,依旧无人敢上前。

森然刀尖像是荆棘,将赵鲤包围。

赵鲤抿了一下嘴唇,待要再突围时。

黑火如蛇贴地而来。

怀抱着沈小公子的沈晏一步步前行。

一滴滴血顺着他衣摆滴落,洒满来路。

看着地上胸口还有起伏的沈小公子。

这惨状并未唤起他多少怜悯与良知。

却见火把光焰一晃,一个影子跃出。

快到人眼看不清。

周偏将不屑嗤笑一声:“小畜生,倒有些气性。”

一声闷沉的响。

在南疆灭国之战中,他们这些军士的软弱和人性早都在一次次屠杀中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家中,周偏将依然会是孝顺儿子,是会扮马给儿子骑的好父亲。

将要下狠手时,却听一声虚弱猫叫。

他哈哈笑着:“毛色不错,剥来给我家孩儿做帽子不错。”

“待收拾了你家小主人,再来料理你。”

话落,他悬在沈小公子头上的那只大脚便要狠狠踩下。

周偏将扭了扭脖子,缓缓抬起脚,嵌着铜兽首的牛皮军靴悬在孩子的头上几寸。

“谁叫你生在沈家,这都是你的命。”

木胎狮子形状憨态可掬,狗儿大小,口中利齿缠绕黑火。

撕咬之时,祭火焚烧,既是咬人也是祭魂,常人难忍这般痛楚。

方才还瘫软在地的狸花猫,浑身毛发被血打湿,强撑着抬头。

冲着周偏将露出尖牙,缩成杏仁状的眼瞳中竟流露出如人一般的仇恨。

但,野兽就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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