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凰枝

一边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一边是拿着火把，慷慨激昂的医馆伙计，药童，还有大夫。

黑衣人看着寡不敌众，明显不占神恶魔优势。

小追风站在最前头，小小的身躯半点不怵，皱着没有怒喝道：“大半夜的，你想要干什么？

今日也是如此，本来差不多都睡下了。

只有常湘玉，人都躺下了，又想起来下午那会儿给小追风试衣服，袖子好像短了一点。

小孩子都这样，长得快，衣服都来不及做的。

对方嗓音沙哑，说了一句：“找的就是他们！”，便率先飞起一脚，踹开了院门。

这个院子里头，住着的人正是乔枫，神医谷的三长老，以及玉瑾言。

原本紧闭的院门轻飘飘地开了，竟是没落门栓。

黑衣人一股脑儿地往里冲。

这厢常湘玉蓦然色变。

冲着……冲着他们来的？

谁？

这个院子里头的那三个人吗？

可都是小姐特意安排来的贵客，怎么能被人给伤着了？！

这黑衣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怀好意。

这会儿，她倒是宁愿，对方是冲着医馆，冲着她自己来的了。

也不敢有丝毫迟疑，赶紧喊了一声：“快拦住他！”

他们好歹人多，对方就一个，就算是武功再高，也会被乱拳打死老师父，被他们给收拾了吧？

彼时，因为外头动静不小，院子里头的人也被惊醒了。

乔枫手持一把剑，已经在等着了。

三长老则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嘿嘿笑着：“怎么？是有人无聊了，想找小老儿玩玩不成？

正好，这几日筋骨有些松散，正好活动活动。”

玉瑾言人没出现，房间里头的灯却亮着。

黑衣人冲进来，压根不理会早就做好准备的三长老，一股脑儿就往乔枫这边冲。

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刀剑招呼，手底下每每杀招。

三长老第一个看明白，一张老脸凝住，再也没有了嬉笑：“感情你是冲着这小娃娃来的啊。”

言语间已经是不甘寂寞，主动凑了上去。

医馆这边的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然而一群人才刚刚冲到院子门口，就发生了异常。

一群人，连同小追风一起，全都稀里哗啦地倒了下去。

个个看着神情萎靡腿脚发软，不对劲的厉害。

稍后一些的常湘玉脸色凝重，感觉就连她自己，眼前也不仅一阵恍惚。

察觉不对劲，她赶紧给自己把脉。探清之后，面如土色：“软筋散？”

竟是无色无味的软筋散？！

晚膳的萝卜汤，被人动了手脚！

难怪对方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如此胸有成竹，完全不惧随意擅闯杀人！

软筋散无色无味，下在里头没人察觉，所以这一整个医馆的人，居然就这么中了招！

可既然他们喝了，那院子里头几个……

一颗心瞬间高高吊了起来，等常湘玉再看时，果然悲哀地发现，刚还没跟黑衣人交手几招的三长老，已经落了下乘。

气的老人家风度都不顾上了，就在那里跳脚骂人：“呸，都是一群宵小之辈，居然使阴招？！

有本事光明正大来！”

对方也不理会他的挑衅，逼退了碍眼阻拦的人，又朝向乔枫。

作为首要目标的乔枫，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

招架的力不从心，他身上已经被砍了好几刀。

眼见着要命的一刀就要砍下去，常湘玉记得目眦欲裂，不顾后果地掏出银针，扎在了自己身体要穴上。

这是常大夫教给她的秘术，能在关键时刻激发潜能，却也及其损耗身体。

常大夫也在人群中，一看女儿这样，不免有些着急：“湘玉！”

然而在喊了一声之后，瞥见那边乔枫的危局，没有再继续。

这就是默认了。

常湘玉见状再无顾忌，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棍。

甚至都不顾自己压根不会武功，直直冲了过去。

那拿刀的黑衣人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被一木棍砸在了脑袋上。

哪知却没有直接晕过去，而是撑住了。

一阵懵逼过去，登时眼露寒光，又将目标对准了常湘玉。

常湘玉的初衷，是想要把对方引出院子的。然而到底没学过功夫，加上腿脚还是有些发软，慢了一步。

被对方给截住了。

又是一刀下去，直直瞄准常湘玉的天灵盖。

常湘玉被迫人的杀气压制的一动不能动，根本躲不开。

只能下意识举起手臂去阻挡。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惊呼中，刀落在了她左手手腕上。

下一秒，一只纤纤玉手落了地，常湘玉的左手，竟被黑衣人拦腕斩断！

又过了一息，血线才喷涌而出。

一瞬间的麻痹下，常湘玉人还是懵的。

身体摇摇晃晃往下倒，被乔枫不顾危险地冲过来接住时，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然而危险再度临近，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朝乔枫后心举刀，她不顾一切地用另外一只手推搡：

“快，孩子，你快走，他……”

乔枫顾不得危险，眼神惊慌地盯着常湘玉的断手，赶紧出手帮忙封住穴道止血。

千钧一发之际，刀砍了下来。

却没落在乔枫身上。

前一秒还在这里的人，莫名不见了。

就连常湘玉，也被带着往院子门口偏移了些。

医馆的人赶紧接住了她。

空气中，唯余一丝残影。

一刀落空，傻了眼的黑衣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一双眼阴沉的要滴血。

咬牙切齿道：“迷踪术？！”

为什么他提前得到的情报中，不知道这院子里头还住着这样一个能人？！

恼羞成怒之下，再看留下的医馆众人，他周身满满杀气。

小追风第一个站了出来，手中举着厨房菜刀，恶狠狠道：“你，你别想伤人！”

这么点儿战斗力，自然威慑不到对方。

医馆的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就把对方真的伤了孩子。

常大夫心焦的都想要直接扑过来了。

无奈，实在是有心无力。

奇怪的是，黑衣人生气归生气，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冲着小追风古怪地笑了笑，顺着远路，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与此同时，只见三长老从衣袖中摸出一枚香丸，砸在了地上。

烟雾缭绕间，一股呛鼻的气味扩散开来，提神又醒脑，十分上头。

三长老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臭，也解不了这软筋散的毒，却好歹能稍微缓解些。

大家且忍一忍。”

那会儿也是急着救人，忘了自己还藏着宝贝了。

果然，窒息的气味过后，众人这才觉着身上有了点儿力气。

危险解除，同时也才发现，三长老其实也受了伤。

肋骨下方，靠近腹部的位置，被适才那个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因为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大出来，不过衣裳是湿的，明显流了不少血。

面对众人的担忧以及关心，三长老自己倒是坦然的很，连连摆手：

“小，小老儿没事，先救，先救常丫头。”

他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就是被捅了一刀，伤的虽然重了些，死是死不了的。

常丫头可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失去了一只手，往后的年华，可要怎么办？

还在众人慌乱不已的时候，三长老这就已经惋惜上了。

最终还是常大夫出面，分了两拨人。

一拨人照顾三长老，一拨人先送女儿回房。

至于他自己，还得赶紧去找软筋散的解药呢。

女儿手没了，他也心疼。

但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常湘玉是被于顺抱着回房的。

堂堂七尺汉子，红着一双眼睛，牙齿都快咬碎了。

即便是同样身中软筋散，腿脚软的都快要站不住，他也一路将怀里的人抱的稳稳当当，半点没摔着。

小追风原本是被分配到了三长老这边，他自己存了私心，偷偷跟着于顺一起来了。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群人里头，大概只有他的脚步，只最稳的。

卫楠伊心细，没着急走。

留在原地观察了一圈，才最后一个离开。

临走时，把常湘玉那只断手，也拾走了。

还特意找了个冰盒，贴心存放着。

常湘玉的房间，还保持着离开时候的原样儿。

于顺抱着她进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甚至还放着缝制了一半的袖子。

半截已经接在了下午刚刚才试过的棉袄上头。

小追风也跟着一起进来了，第一眼看清床上的一幕，整个人愣了一下，突然就别过了眼。

肩膀也跟着不住地轻颤起来。

随即，有压抑的啜泣声响起。

以为是被自己手腕可怖的伤口给吓到了，常湘玉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还安慰他道：“小追风别怕，姐姐没事儿。

不疼……”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颤意明显，这是强忍着疼痛呢。

不说还好，她这一开口，小追风一下子彻底绷不住了。

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常湘玉再想劝慰，已经是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唯独欣慰的就是，乔枫没事儿。

幸好，有玉姑娘在。

被人没看清，她那会儿却是看见了的。

虽说断手之痛让她疼得差点失去理智，但那一刻，常湘玉依旧还是知道，是玉瑾言及时出手。

救了乔枫，也救了自己一命。

不仅如此，在带走乔枫逃离的前一秒，给自己口中塞了一枚止疼的药丸。

不然，她未必就真的能撑到这一刻。

也幸好，玉槿言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忙。

不然，若乔枫那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自己可要没脸再见小姐了。

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杀乔枫呢？

一个孩子而已，可看今晚这个架势，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招招死手，不要人性命性命不罢休的地步。

还有医馆今晚的异常。

黑衣人有内应，不仅帮忙开门引路，还帮忙给医馆众人下毒。

想到这些，常湘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压着。

加上脸颊上阵阵的疼痛，太阳穴都快要炸了。

然而她忧虑了所有，却唯独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个大夫！

这伤了最为重要的手，以后还要怎么行医问诊，怎么跟着沐云歌一起，学习做手术？

独余于顺站在一旁，暗暗捏紧了拳头，双目异常阴晦。

再说乔枫这边。

也幸亏得是在危机关头被人给救了，不然此时此刻，他怕是免不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对方身形极快，步伐也是诡异的很，不仅那一瞬间是黑衣人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被救了人还是懵的，甚至双手还保持着接住常香玉的动作。

等乔枫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清身后救了自己的人时，却又是一脸惊讶：“是你……玉姑娘？”

怕他冻到手，就想着给接一截儿。

裹着被子爬起来，哆哆嗦嗦适应着手终于不抖了，她顺手拉过了针线篮子。

常湘玉自己也披着厚厚的外袄，穿上鞋赶了出去。

顺着人流，最终将衬夜潜伏进来的黑衣人堵在了一个院子门口。

重重一声铜锣响，惊起了医馆所有人。

德仁堂到底远远不及富贵人家，没有那么浓厚的资源，夜里头都是不燃炭火，平日里吃过饭，一个个都早早就回房了。

就着灯火缝补，还没多长时间呢，耳朵里头突然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还有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就在这边，你们动作轻一些，别把他们给吵醒了。”

可后门到她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两道门，都安排了守夜的，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在不惊动守门人的情况下潜入进来的？

这还是上次医馆被人闯入时准备下的呢，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

很快惊叫四起：“快，快起来，有贼人闯进来了！”

外头很快热闹了起来，燃起不少火把。

这是有贼人潜进来了？

听脚步以及说话声的方向，是从后门那边传过来的。

告诉你，这个院子里头住着的可不是我们医馆的人，你若是敢要乱来……”

话还没说完呢，便被黑衣人冷笑着打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多想，摸索过搁在床柜上的棒槌和铜锣，重重地敲击了下去。

“哐！”

常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