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命人

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抵在我咽喉处的匕首，再没有前进一寸。

我睁开眼，对上的，却是一张泪如雨下的绝美面容。

白灵所说的情况，同二叔告诉我的截然不同。

我承认白灵十分狡诈，且极擅长伪装自己。但她此刻的样子，又的确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现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白灵没必要骗我。

今天晚上，无论对我，还是对于白灵来说，都是个漫长的夜晚。

“我不杀你，至少，今晚不会。”语毕，白灵收起手中的匕首。

“为什么？”

“你就一点也记不起来？”

我听罢，摇摇头，完全不明白白灵话里的意思。

“算了，你救过我，我也放你一马。从此之后，你们叶家和我们狐族之间，你和我之间，两清了！”

“谢谢，但关于今晚你说的事，我还是不相信。他日有机会，我会将当年的一切，调查清楚。”

“呵，他日？叶凡，我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会。被盗门盯上的人，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我看着眼前的白灵，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还拿刀威胁要取我性命的家伙，现在这是在关心我吗？

“不知道，能活一天算一天呗，反正我八年前，就该死了。”

“啪！”

白灵毫无预兆地走上前，狠狠甩了我一记耳光。

“你这条命虽然贱，可好歹是那么多人拼命救下的。所以，这条贱命，轮不到你自己来自暴自弃。”

“努力活下去吧，叶凡，为了那些死者而活，为了复仇而活。如果有机会再见，届时，不会再放过你。”

说罢，白灵挥了挥手，也不回地走出了土地庙。

屋外，暴雨倾盆，白灵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暴雨中。

有句话，白灵说的没错。

今夜，无论对我，还是对她来说，都是漫长的夜晚。

这一晚，我们经历了太多，都、也失去了太多东西。

白灵离开后，我躺在土地庙里闭目养神，按照二叔教会我的方法吐纳吸气，一点点将邪煞逼出身体。

就在这时，我听见土地庙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迈着碎步，朝土地庙接近。

难道是白灵回来了？

伴随着细碎声响的，还有两人的窃窃私语。

“是……这里吗？”

“对，现在里面就只剩下一个人，只要吸了他的血，你的病就能好。”

“可……我担心自己。”

“放心，他现在比你还虚弱，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在这里，我会帮你的。”

这两人，一个声音尖锐刺耳，另一个低沉虚弱，都不是白灵。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在这土地庙旁。更让我胆寒的是，听对话，这两人似乎对我有什么想法……

我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加上黑影残留在体内的邪炁没有完全驱除干净，要是贸然出手，很容易让自己陷于被动之中。

我将七星短剑藏于身后，随后附身趴在干草堆上，装作假寐，并且凝神静气，时刻关注着土地庙周围的情况。

片刻之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土地庙门口。

其中一个身影佝偻着身躯，是个人类。

至于另一个身影，只有小猫般大小，尖嘴尖牙，浑身黄毛，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俨然是某种动物。

可怪异的是，这动物竟然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说话。

这是，成了精的黄皮子？

东北有五大保家仙，狐黄白柳灰，其中的黄，指的就是黄皮子。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我小时候在老家遇见过，这东西基本上到了晚上才会出现，专门偷村民养在后院的家禽。

成了精的黄皮子阴险狡诈，极难对付。

而且这玩意很记仇，一旦被它盯上了，甚至能纠缠上一辈子。

我不清楚是自己怎么招惹到这只黄皮子了，但它似乎跟我好久了。

之前白灵在山神庙里，这只黄皮子不敢出手。

现在白灵走了，加上我身体尚未痊愈，这只黄皮子逮住机会，便蹦跶出来害我。

“他好像，睡着了？”

“我说过了，他现在很虚弱，即便没睡，也反抗不了咱们。”

黄皮子像是人类一般，用它那小爪子，点了点我。

“这可是位道爷，我跟了他好几天了，那体内流的血，都不是一般的血。机会千载难得，你要是喝了他的血，立马药到病除！”

“行，黄大仙，我听你的！”

人影舔了舔嘴唇，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随后上前摸索着我的手腕，想要划开一个口子。

就在这时，黄皮子抬手，阻止了那个人。

“诶，别割这里。”

“那？”

黄皮子指了指我的脖颈，开口说道：“割这儿！”

人影吓了个趔趄，手里的刀一个没拿稳，险些掉落在地。

“这……这……这一刀下去，他不是没命活了？”

“你管他能不能活啊！”黄皮子咂咂嘴，低声说道：“你说，这病纠缠你多久了，五年，还是十年？这几年，你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心里没数？

告诉你，机会就这一次，你要是放过他，后悔的是你自己。”

在黄皮子一通洗脑之下，人影终于妥协了。

人影握紧匕首，走向我。

待匕首即将抵住我脖颈之时，我猛地睁开眼，用尽全力，掐住那小子手腕。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长满脓疮，发臭溃烂的脸庞。

我想起在赵家遇到的那个瞎眼老头，他说我二叔坏事做尽，和他结下仇怨，必遭天谴。而先前杀害二叔的黑影，也说过类似的话。

三人成众。

那柄匕首极其锋利，只要再向前一分，我的喉咙就会被直接割断。

我闭上眼，坦然面对死亡。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我坦然接受。

并非我一心求死，而是我觉得白灵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你说……什么？”

一时之间，我已经分不清真假。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二叔。

“道歉？九条人命，仅仅是你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吗。”

她之所以这么纠结，说明当年那件事，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你以为我不敢？”

白灵握紧匕首，直逼我的咽喉。

“叶凡，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无话可说。如果我二叔真的做了那样可怕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黑夜之下，土地庙里，白灵哭了，哭的是那么伤心，哭的是那么悲怆。

我不能理解白灵内心的痛苦，可却能对她那份悲伤感同身受。

“那你杀了我吧，如果这能让你消气，如果这能换回那九条人命的话，我甘愿去死。”

我看着白灵，淡淡开口说道。

难道我这九年的生命，真是靠九条无辜的狐族之人性命，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