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木香

宋言抒拧着刚刚被他碰过的嘴角，半晌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示弱这招，就这么好使？

宋言抒以为盛淅川没吃自己这套，尴尬地转过身，背着盛淅川伸手去理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盛淅川早已经走了，转身去看，没想到他还在。

沉吟数秒后，他板着脸：“我不知道法国流行是什么风格，你穿成这样被当成服务生，觉得委屈？”

门边一侧冷灰色砖墙上悬着门牌。

上面雕刻着一行花体的英文“Aquamarine”，下面一行是楷体的“绿调”二字，右下方写着：提供香水定制。

皆是蓝绿色油漆，被雨水冲刷得看上去已经有些斑驳。

“咚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过后，一个法式齐肩烫发的女人热情地在二楼的半圆形阳台上冲宋抒言招手。

来开门的是一个面上有几分生涩的小女生，走过她身边时，宋言抒嗅到一股淡淡的果香。

这种轻盈的果香很容易被认错成豆蔻，可它却没有豆蔻身上具有攻击性的辛香，若与花香搭配，极佳。

如果她没有猜错，是月桃籽的香气。

“蓝学姐！”宋言抒见到故友脸上绽放出笑容。

女人款款走过来，笑盈盈上前热情地抱住宋言抒。

她颧骨略高，小麦肤色，一双烈焰红唇包裹着的牙齿白得发亮。

“Bonjour，Alice！你今天来我太高兴了，时差倒过来了吗，如果没休息好，你可以再多休息几天，不急着来上班，你知道的，我的宗旨从来没有改变过，就是两个字，自由。”

“没关系，我休息得很好。”

“对了，找到合适的公寓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个地方？”

“多谢了，不过最近还在争取家里的同意……”

宋言抒一脸无奈，接着扫了眼工作室。

辛蓝一路给她介绍:“这一间是客户接待区，这边是办公区，走廊两边就是咱俩的办公室啦，喏，最尽头是调香实验室，你最感兴趣的地方。”

宋言抒笑笑。

“还记得在法国的时候，你没来之前，我是马克教授的得意门生，结果你一来，我就退居第二了，他说你的鼻子会分解，几乎能把一款香水里的任何香料都分辨出来，我真是佩服，用中国俗语怎么说，你这是‘狗鼻子’？”

宋言抒笑出声：”狗鼻子在中文里是骂人的话。”

辛蓝忙摆手：“抱歉，你得原谅我，我还在学习中。”

辛蓝在中国出生，三岁时去了法国，她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所以她中文说得还算标准，可就是有时候容易措辞不当，引发一些笑料。

而宋言抒能来绿调工作，其实是辛蓝苦口婆心费力挖来的。

她的工作室主要是给高净值客户群体提供香水定制，她了解宋言抒对香水品质的要求和对各种香气的敏感度，正是她所需要的调香师。

宋言抒耸耸肩表示理解，继续道：“可是，马克教授也说了，要想调制出一款能够打动别人嗅觉的香水，靠的可不是狗鼻子，是……”

辛蓝和宋言抒异口同声：“Inspiration！”

一旁的实习听见她俩故意把法语中的小舌音发的那么夸张，被逗得咯咯笑。

辛蓝：“对了，这是萧小漫，你叫她小漫就可以了，她是你的助理。”

萧小漫文静得像是一点都受不了惊吓的样子，小声地自我介绍：“小抒姐姐你好，我听蓝姐说你很厉害，以后我跟着你学习。”

宋言抒笑笑：“嗯，你先去忙。”

进去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宋言抒刚坐下，就收到了饶甜甜发来的消息。

[清大官方公众号的消息，赵森可是头条头版啊，还有小川哥的照片呢，我们系的那些女生们可都转发了这条消息，文案全都是想嫁给他俩的。]

宋言抒打开链接，赵森确实如他所说，被清大当成了名片在宣传，三张照片全是单人近照。

盛淅川只是出现在一张和其他人的合影里，这也能被扒出来想要嫁？

[哦。]她淡淡回了句。

这时辛蓝拿来一份文件敲门进来，道：“现在你来了，这个难题终于可以解决了！”

文件是客户的画像资料，包括使用对象的偏好，使用场景，搭配的衣物等等，调香师就是根据这些描述来调制出符合要求的香水。

宋言抒接过资料，却发现几乎没提供什么可以参考的信息，再瞄向用途一栏，竟然是：吓退相亲对象。

辛蓝看出她的疑惑：“怎么样？别拒绝，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要是你都不行，没有其他人可以了……”

她双手合十，一脸乞求的比表情。

宋言抒不忍心拒绝。

或者说，她一个员工有什么资格拒绝老板呢。

可是，气味非得限制在传统香水的范围内么？

她记得在法国学习的时候，导师倒是介绍了几款对嗅觉十分不友好的气味。

比如一种生活在亚马逊流域的名为麝雉的鸟类，它们喜欢食用的一种植物里含有芳香族化合物，经过体内发酵，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

宋言抒扑哧笑了。

辛蓝见她不怀好意，笑道：“我劝你别想，我和你是同一个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言抒不好意思地耸着肩膀：“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根据芳香学的理论，味道是一种磁场，可以影响人的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客户的要求倒也不是那么过分。

辛蓝：“你有这个信心，我就放心了。”

辛蓝走后不久，饶甜甜又发来一条链接，又单独发了三个红色的感叹号。

[小抒，朋友圈炸锅了，小川哥从赵森的创业项目中撤资了，朋友圈现在都阴阳怪气的，几乎都在站队赵森学长……]

宋言抒一下摸不着头脑，点开链接，新闻标题是黑色加粗的大字：隆安资本撤资猫耳，创始人赵森惨遭校友背叛。

文章细数了赵森创业之艰辛，并指贴了一张昨晚校友会赵森和盛淅川的合照，表示盛淅川此次撤资无疑会导致猫耳app的倒闭，希望盛淅川出来澄清撤资原因。

宋言抒发退出链接，又打开朋友圈，发现转发的人不少，大都是在骂盛淅川商人重利轻义，他不仅是在背叛赵森，也是在给清大抹黑。

也有少部分人支持盛淅川的，说盛淅川作为一个投资人，选择退出赵森的项目肯定是出于理性的考虑，没有必要拿所谓的校友情谊去绑架他。

饶甜甜又发来消息。

[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算小川哥撤资，也不至于被骂的这么惨吧，你要不劝他出来解释一下？]

宋言抒回托着下巴，发了条语音过去：[好吧，我回来问问他。]

宋言抒犹豫着要不要关心一下盛淅川，可一直拖到下班都没发出去消息。

她担心是不是在盛淅川面前装的有些过了，他的撤资是为了帮自己跟赵森出气。

苏慈打电话来问：“小抒，下班啦，要不要司机去接你？”

“妈，不用了。”在法国这两年她朴素惯了，出门都是公交地铁，回国后司机接送她反而不习惯了。

“坐地铁，不是很挤的嘛，正好你哥今晚也不加班，待会他接你回来，下班高峰挤地铁太辛苦。”

“妈……\”话还没说完，苏慈在那头就挂了电话。

宋言抒无奈，只庆幸幸亏没有把自己在法国遭遇的街头抢劫的事情告诉她。

工作室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萧小漫突然敲了办公室的门：“小抒姐，有一位先生说是找你，他表情挺吓人的。”

吓人？

宋言抒一打眼，门口果然站着盛淅川。

他一身深蓝色正装，正四处打量着工作室的环境，并不松弛的表情看起来真就显得很严肃，跟视察工作似的。

“没事哈小漫，你先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萧小漫打从盛淅川旁边经过，还有几分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宋眼抒几眼，仿佛盛淅川是来讨债的债主。

“单独的办公室，环境也不错，走吧，一起回家。”盛淅川站在桌前。

“哦。”宋言抒把零碎的物品收进包包里，试探道：“听说你从赵森那撤资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盛淅川：“消息传得还真快。”

她追问：“因为什么？是商业机密所以不能说？”

盛淅川忽地认真打量起宋言抒：“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工作了？就因为赵森？”

他不加掩饰地鄙视赵森，好像赵森这个名字他都不屑提起。

“……”宋言抒有种莫名的压迫感，瑟缩着躲避目光：“外面很多人骂你狼心狗肺。”

盛淅川陷入沉思：“狼心狗肺……”

“众叛亲离，抱歉，口误。”她把饶甜甜发给她的链接转发给盛淅川。

“哦。”盛淅川花了三秒钟读完了这则报道，全程展着眉，仿佛文章里骂的人不是他。

难道这就是投资人的心理素质？

“可是撤资这么大的事情总归是有原因的吧？”她问。

“嗯。”他默默答应着，很明显又在想别的事。

两人来到楼下的车子前，盛淅川绕往驾驶座的间隙，宋言抒犹豫着要不要坐前排。

盛淅川看出她的心思，做出抱歉的表情：“顺路买了妈妈爱吃的糕点，后排没位置了，只能委屈你坐前面了 。”

宋言抒低头一看，后排被两个编织的小竹篮占满，中间贴中红纸，用黑色毛笔字写着“柳氏”二字。

她知道苏慈很喜欢这家传统中式糕点，可是，这满满两筐，是要吃多久啊？

“下次少买一点，保质期很短的。”她嘟囔着，做出并不乐意的表情。

汽车行驶了没多久，宋言抒又收到了一条饶甜甜发来的消息。

[小抒，这个女生不会是你吧？]

她打开链接，标题赫然写着——赵森无意撩拨学长女友，盛淅川撤资竟是因为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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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

她忿忿不平，看着那个穿假礼服的女人五根手指不熟练地握着香槟，嘴角鄙夷的轻扯：“不然像那样？”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忽然，他略带薄茧的拇指陷入她的唇角，轻轻刮了下：“沾到奶油了。”

然后快速地撤回目光，缓步走向舞台。

”你什么？”薄薄的镜片后他淡淡抬眸，匿着一丝威凛。

chapter4

“她礼服是假的，她身上的香水，我不幸闻过，也是劣质的，可……”盛淅川顿了下，“可是连她都懂得这里的规则，何况是你？”

尽管他的指责毫不留情且十分严厉，可她还是分了神。

意识到自己又被进行了思想教育的宋言抒仿佛是被教训了的小学生，委屈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宋言抒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现在让我们欢迎，从我们经管学院走出去的2012级学长，如今的投资界新星，同时也是即将为猫耳app的创始人赵森注资的隆安资本领头人，盛淅川先生，我们热烈欢迎！”

宋言抒突然感觉圈子很小，她抬起脑袋企图对上盛淅川的目光：“赵森的猫耳app是你投的？”

他微微蹙眉，不语。

她吸了口凉气，自然是依旧嘴硬：“什么规则？”

“进入会场只需要一张入场券，并不需要查验名下资产，就比如，想要不被人家当成服务员只需要一身礼服，无论真假。”

空气里透着股湿冷。

位于老城区的紫槐大街被雨打得模糊，一处民国时期建筑风格的洋房落在长街尽头，低调而隐蔽。

再欲辩解，他预判她：“我理解你不屑于为了规则改变自己，只是有些时候顺应规则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宋言抒：“我……”

她的脖颈被他吐出的气息扰的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