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皇甫嫣呆呆的看向半空中，那里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还未燃尽的银白色光点，在空中好似失了魂独自走向灭亡的萤火虫，在空中闪烁着，一会儿便再也找不到踪影。

密林恢复到了往日的漆黑和沉静。

“阿锦……”皇甫嫣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的走到沐锦身旁，沐锦的双眼紧紧地闭着，在这爆裂中，昏了过去。

“闭嘴！”沐锦大叫到，浑身开始发烫，不一会儿，周身的灼热将她烧的沸腾起来，似是站在沸腾的火焰中，耳中继续传来那令人烦躁不堪的嘲笑声，搅动的胸中热浪四起。

“你是谁！”沐锦被这笑声引燃了怒火，这熟悉的场景。

“我是谁？我是你的亲人，你的师傅，也是即将让你成为你的神。”黑暗中声音几乎震破沐锦的耳朵。

“啊呀，你们这些娃子都是怎么了？才进谷半天就吹了哨……”身后传来了有人轻盈落地的声音，还有冰一绝干哑的嗓音。

“你们……你们……”冰一绝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难以令人置信的一幕，以皇甫嫣和沐锦为中心，数丈之内低矮草木全都已被烧的精光，灰烬被爆裂产生的气浪掀的老远，地面只露出焦黑的泥土，远处的树木仿佛都被火烧过一般，干枯漆黑的树枝无助的向伸向天空。

在这圆的正中心，的皇甫嫣抱着沐锦，正在低低的啜泣，二人衣衫和面颊上均沾满了黑灰，近处远处的大树下躺着一个人影，看身形当是霄浅，

身旁的凌云和凌轻霜二人环视一周，凌云目光越发地凌厉，凌轻霜眉头紧锁，目光定在了皇甫嫣怀中那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身上，抿了抿唇。

“师傅……阿准用禁器……阿锦和浅浅她们……她们……”在与灵偶搏斗时英勇果敢的大师姐皇甫嫣不见了，此刻只剩下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在经历了巨大的变故之后抱着没能救下来的同门的十三岁少女，跪坐在地上，扶着沐锦的肩膀，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胸中的自责和委屈，哇哇的大哭出了声。

凌云在数里地外就看到了灵偶幻灭天空中腾起的白色火焰，就知道此事绝非只是灵偶作怪这么简单。

“阿准呢？”凌云抬头看了看远处树下也是昏迷的霄浅，凌厉的目光在密林中搜索。

“不知道……他用完那禁器……便不见了。”皇甫嫣止不住眼泪，抽噎着说道。

“我去将他寻回来，你们带了这三人先回去疗伤。”凌云声音中带了压抑的愤怒，话音未落，脚下一点，只一个晃身，便消失在了密林里。

“丫头，你还能走吗？来捉着我的肩膀。”冰一绝说道，皇甫嫣擦擦眼泪，点点头。

“少阁主，老头我先带着二小姐和皇甫嫣回去了。”冰一绝一手将霄浅扶起来，另一手捉住皇甫嫣。

沐锦仰面躺自地上，地面坚硬冰凉，空气冰冷刺骨。黑的夜空中，一条斜的璀璨银河斜穿探幽谷中露出的狭窄天空，或明或暗的星星闪烁着，越发衬的这墨蓝的天空幽暗深邃。对自己出身的疑问怀疑及探究此刻已不再重要，这苍茫充满未知的深邃中，自己又是多么渺小和无知。

仰面躺着，沐锦连指头都不想动一动，滚热发烫的身体真好被这地面的冰凉熨烫抚慰，这坚硬的地面此刻变的舒适异常，心中涌上一种怪异的轻松，仿佛背负了重担走了许久的人，终于在能歇脚的地方卸下了重担，又好似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定论，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怪异的轻松让她昏昏欲睡。

在昏睡去的前一秒，一股幽凉的清幽松木香味传到了鼻间，紧接着，脖颈以及膝下下面被托了起来，晕眩中，这力量使得沐锦离开了地面的冰凉坚硬。

沐锦吸一口气，那幽香更加浓郁了，此时她的脸上贴上了极为熨贴舒适的纯白衣料，沐锦侧过脸，向着这舒适的来源靠近，皮肤上传来了那人衣料下的温热体温。

沐锦强忍着困意，撑开眼皮，目之所及，一片纯白，再往上，线条紧绷的下巴和雪白细长的脖颈，还有那一层一层严密的扎在领口的白色衣衫，沐锦抬起手，虚弱地握住了这衣衫的领口。

“师傅……”还未及说完剩下的话，意识消失在了一片混沌中。

沐锦仿佛变成了一只风浪四起的海浪里的小船，随着摇摆的波浪起伏不定，意识伴随着这感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恍惚中，风烈烈的耳边呼呼作响，沐锦周身热的紧，像是每寸皮肤都暴露在烈日下，周身的烈风并不能降低这灼热的温度，一会儿，又好像是又被放在了云朵之上，飘忽软绵，那鼻间萦绕的松木香也是时远时近，若有似无。

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告诉沐锦，有人正用手慢慢地摩挲着自己的脸，这手掌甚是舒服，拇指在面颊上摩挲间似是在替自己拭去着什么，沐锦不自觉的将脸向那舒适里又靠了靠，那拇指带着温暖的温度，缓缓摩挲着，从面颊、向上，到眼睑，眉毛，额头，发际。那手掌的大部分托着自己的耳侧，只有大拇指将摩挲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侧轻轻地呼唤着自己。

锦儿，你热么。锦儿，你怎地出了这样多的汗。锦儿，你哪里不舒服，大夫马上就来了。锦儿，我有些担心。

这声音一句句极近地响在耳边，沐锦用尽力气想要张嘴去回答，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这声音却似知道沐锦在昏睡中可以听到似的，并不停歇，锦儿，锦儿，锦儿……

下一刻，似是有冰帕子覆在了自己脸上，脸上的温度降低，心中的燥热被温柔的摩挲抚慰，沐锦舒适的紧，只想在这温柔乡里再次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是又昏睡了过去，沐锦只觉得在这世界里的自己似是困极了，终于有了不见那白面人的睡眠，此刻只想昏睡过去，不再想也不再面对，只想在这没有白面人的黑暗里逃避下去，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

“我的师傅不是你！放我回去，皇甫……浅浅……放我回去！”沐锦环顾四周，忍住胸中肆虐的怒火，在如墨汁浸染一般浓黑里寻找，哑着嗓子嘶吼着。

这黑暗中沐锦找不到可以闭眼静修的自己，那个能在竹林中凝结丝丝冰凉灵气的自己，这里只剩下暴躁不堪、怒火满腔的自己。

如高耸银墙般的火焰中夹杂着噼啪作响的爆裂声，轰的一声后，那原本行动敏捷、如同活物一般的银狼，竟然在这爆裂中，全部幻灭了。

爆裂过后，空中只剩下数点银白色的火星缓缓向地面飘落，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一样，那些追击、围捕和燃烧，仿佛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只有那已被烧的漆黑的古树和身上被烧焦的灰烬和灼痛，揭示着这并不是一场梦境。

这是伙伴，是一起修习的伙伴，是凌云阁的弟子，是同门，是挚友，你们这些灵偶，又算作是什么东西？！

这笑声毫不顾忌地在黑暗中嘲弄着，忽远忽近，无从躲避，在沐锦的耳中回荡轰鸣。

“你太弱，只有我，能救她们。”白面忽地闪现在沐锦面前，还有白面后那似血的红眸，燃烧着火焰的红眸，即使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面具后那张脸的无情嘲弄。

“我……我太弱……”沐锦被击中了痛处，心中的恼怒愤恨中又渗透出自责和痛恨，意识拉扯着回忆混乱成一片。霄浅落地的咚的那一声，皇甫嫣被银狼拖拽的那画面，她们都不曾惊呼出声，还有自己使出的软弱无力的缚灵弦那一幕，这静默的画面似锋利的碎片，尖锐地切割着她残存地自尊。

“接下来，便由我来接手了，你，始终是太弱。”白面人惋惜地摇摇头，红眸如流火般在黑暗中晃动了几下，连同白面一起，瞬地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暗夜无边，血红的曼陀朱砂在浓黑的夜里绽放。

“你们，消失！”沐锦笔直地站在地上，垂着手，低着头，面目被颈上燃烧的红色火焰烧的看不见，她嘶吼着。

皇甫嫣听到的这嘶吼，还未回头，便看到了今生都难以忘掉的画面，环绕着二人的银狼身上的银白色火焰瞬刻间疯狂地高涨，在空中剧烈的燃烧起来，成团的银白火焰轰轰地燃烧着，数丈高的银白色火焰如同升天的璀璨烟火，迅速窜向空中，将数里的树木照耀的如同白日般明亮。

自进入这深谷之中，我便一直是皇甫的拖累，若我有似她那般的轻功……还有浅浅，我竟也不能保护周身无灵气的浅浅，我……太弱……

这回忆与思索摧毁了沐锦，她放弃了残存的挣扎。

近处传来了有人来的声音，似是异常匆忙，能听得到衣料在风中呼呼作响，还有飞身在松树上的轻盈的脚步声。皇甫嫣识得其中内里最为浑厚的一个，是阁主，是师傅。

“阿锦……师傅来救我们了，你看，银狼都不见了……阿锦……”皇甫伸手推已经陷入昏迷的沐锦，她的裘皮大衣在深潭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只剩下早已污破不堪的单薄外衣，瘦弱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皇甫嫣触手所及，沐锦的身体如炭火灼烧般滚烫。

血瞬间冲回到脑里，已昏倒的霄浅和被拖行的皇甫嫣又回到了沐锦的视野里。

银狼还四周环顾盘旋着，身上跳跃的银色火焰似是组成了一个个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带着耻笑，你……太弱……太弱……你救不了他们……太弱……在黑暗中诡异地大笑着，舞动着，四面八方地高声嘲弄着。

“我……我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