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师傅……你快些抱着我，你没有看出来么……我今日来寻你……就是来向你索要这几日欠下的亲昵的……”沐锦又将脸埋在了凌清霜的脖颈里，环抱着凌清霜的手又紧了些。

这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是渐渐地变作了大人，竟还学会了安慰人……凌清霜依言再次环住了她。

“师傅，待你今日忙完这阁上的事，回来沉香阁好不好？”怀中的人的了好处，在凌轻霜脖颈处摩挲着说道。

挪着脚步，缓缓地移到了议事厅的正门，伸出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推开么，门开了。

凌轻霜纯白的长衫单薄地垂着，纤瘦的肩膀上挑着不服输的倔强与历来已是习惯了的隐忍，并无几分血色的白唇微微抿在一起，极淡地眸看向自己，面色清冷没有任何表情。

生父离世，没日没夜地忙了三日，凌轻霜身上竟是瞧不出疲累与悲伤。

“哪有这么快的……”凌清霜语气暖了些。

这几日的阁中的事叠加在一起，悲痛与愤恨，几欲压的她喘不过气，追凶与查找线索，夜里还要担忧凌烟阁是否还会受了偷袭，几乎是没有合过眼。

只是此刻抱着怀中的人，似是逃避与庇护一般，得了某种安慰与释放。

沐锦侧过头，正对上凌清霜沉静似水的双眸，这淡眉之下的眸底深处，含了温暖的暖意与温柔。

议事厅只留了两站烛火，沐锦眸光向下，停留在凌清霜的唇上，那唇角在烛火下莹着润且亮的柔和光泽，微微向上勾起，牵引着自己向前……

她隐约还记得那触感，柔软地似乎是要化掉的触感，竟是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向着那唇缓缓地靠了过去。

凌清霜看怀中女子的眸光变得迷蒙，眼神凝在了自己的唇上，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她立起手指，挡住了伸向自己的唇，指腹上传来的微软触感，心跳微快了一拍。

“锦儿，不准……”凌清霜掩住心中的慌乱，“以后不准这样，师徒之间，不可如此……”

沐锦趁机在微凉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佯装问道：“不准何事？”

凌清霜将唇抿了抿：“不准你……”却始终是讲不出口那个亲字。

“不准我亲你么？”沐锦歪了头，看向凌清霜，

凌清霜沉下声：“不准如此越矩。”

沐锦听得凌清霜声音中的严肃认真的意味，换上了撒娇的口吻：“师傅……你若不便回去，我便在此地陪你好不好？这里离沉香苑也算不得远……”

“不准，议事厅人来人往，你每日还需要换药。待我将这一番事理出个头绪，便回去了。”凌清霜放开了沐锦的腰，站直了身。

“那你送我回去，我背疼，走不动路。”沐锦又拿出了耍赖的招数。

凌清霜瞥了沐锦一眼，“方才问你，不是好了么？此刻却又疼了？”

话音还未落，身前的人便已闪到了自己身后：“方才不觉得疼，此刻真是疼得紧，约莫是走不动路了，嘶……”

似乎是为了证实确实是疼了紧了，沐锦口中吸了冷气。

“师傅你弯一点儿腰……”沐锦拨开凌清霜的长发，两只手攀住了凌清霜的肩膀。

凌清霜心中叹了一口气，却终是拿以伤病作为要挟的沐锦没有办法，只能依言微微弯腰，还未弄清楚这是怎样的将人送回去，身后一沉，便攀上了一个人。

“我背上受伤了，师傅你不能抱我，便背着我吧。”说着这话，沐锦又向上攀了几攀，两只胳膊欢快地绕在了凌清霜的脖颈上。

从前厅到沉香苑的路途不远，如若被人看见……凌清霜任由沐锦攀着，脚下没有动作。

“师傅你快扶着我，我要掉下去了。”背上的人说着，身子似是真的没有支撑般向下滑了一截。

凌清霜鼻中叹了一口气，伸出胳膊，绕过沐锦的腿下，托住了身后的人。

沐锦觉察到凌清霜托住了自己的身子：“师傅，你是不是不愿带我回去？可是我背真的疼，现在是一动也动不了了……”说完顺势将头倒在了凌清霜的肩膀上。

又是这招式……

一阻止她对于自己的亲昵，她便能生出一万种方法来让自己就范，偏偏自己竟没有一点办法拒绝。

凌清霜无奈，推开门，选了无人的小径，踏上了送人回去的路。

借着微光，沐锦只觉得眼前的人长发在近距离在眼前晃荡，便凑近闻了闻，虽是沾染了香火的气息，但依旧不能盖住那松韵，还有莹润小巧的耳朵，几乎就是在自己鼻尖唇边，极近的距离……

“师……傅……”一个极轻的几乎只剩下气声的微弱呼唤自耳边撩过，凌清霜的耳廓似是被春风柔柔地拂过，脚下一软，几乎跌掉。

“不准……”这出口的声音哑涩，含着几分的羞赧。

“师……傅……”背后的人却是察觉到了某种乐趣，耳边的气声又一次撩过。

凌清霜吸气，冷声到：“不准讲话。”

“哦……”沐锦声音闷闷底发出一声。

凌清霜轻咳了一声：“你此番回去，不准再出来，在苑里好好养伤，待七日后，我便去寻你，你可听到了？”

身后的人依旧是闷闷不乐：“嗯……”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沉香苑的门口，凌清霜推开门背过身，将沐锦款款地放了下来，将她安顿在卧榻之上，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沐锦背上的伤势。

“暮云长老还与我有事要商量，已是夜里了，你莫乱跑，明日里我与浅浅一同来与你上药，可好？”凌清霜觉察到了眼前人低落的情绪，温声安慰道。

沐锦依旧是一身夜行黑衣，恋恋不舍地看着门框外的凌清霜。

“师傅，我还想要再抱一下……”沐锦向着凌清霜伸出手。

凌清霜伸出手，环住了沐锦的腰，脖子上沐锦的胳膊忽低一紧。

“师傅……你还有我……”没来由的，耳畔极近的地方，沐锦忽然冒出一句。

凌清霜测过身，只见沐锦漆黑的眸子正看向自己，水波晃动，张扬的眉此刻却是饱含着温柔，言语间柔软地安慰着自己。

凌轻霜勾了勾唇角，伸手摸上了沐锦的面庞。

这短暂的陪伴，便是眼前人另一种方式的安慰，凌轻霜是知晓的，她的眸光温软，定定地瞧着沐锦点头：“我知晓，我还有你。”

说罢，快步回了议事厅。

七日已到，今日是凌云送葬的日子。阁中弟子均是着了白衣，自凌烟阁门口的向山下的凌式祖陵上排了满路，一时间，悲风萧瑟，山上穿林的风都似在为陨失了这样一位英豪而悲鸣。

凌清霜三更天便起身了，这送葬的事务不少，既已为阁主守丧了七日，凌清霜侧目看着今日送葬的宾客的名单，思忖着位席安排之事，门外匆匆走进了一名弟子。

“少阁主，门外……”小弟子受了惊吓一般地喘着气，仓皇地看向凌清霜。

凌清霜目光自名单上移开，抬起头：“莫急，慢些说……何事？”

“门外有人放炮仗……”小弟子并不敢抬头，“是个，是个女子……冯主事已是过去了。”

“放炮仗？”凌清霜眸光冷厉。

沐锦瞧着她，却是不由地想起了阁主生前的种种，还有中秋夜里在得月楼上师傅那虽在人群之中却依旧是瑟然目光。

不论她现下在外人面前身形几何，面容如何。她现下却不是凌烟阁的少阁主，不是自己的师傅，她是别人的孩子，待到自己的阿爹去世时，待到这世上能为自己挡风遮雨的人去世时，定也是会如同自己，恐惧与悲伤。

“锦儿……你要乖一些……我需要一些时日，将这些事都安排妥当。”

沐锦乖巧地点头应允。

凌清霜犹豫了片刻，便大致猜出了这索要环抱的理由，自己虽是想要使沐锦躲开这伤痛，最终却还是被她知晓了。心中却是放松的克制，将贪恋释放了出来，又向下了一些，绕过沐锦受伤的背，环住了那纤弱的腰。首发l https://www. https://m.

那声音冷静淡漠中带着胸有成竹的肯定。沐锦胸口闷闷的，一半是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所震撼，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这酸楚是为了凌云阁主，但似乎又不全是。

在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情绪里，沐锦眼底的酸蔓延到了心底。

“师傅……”沐锦踮起脚尖，如往常似地，环住了凌清霜的脖子，将头埋在凌清霜的颈窝里，胳膊环住丈量，凌清霜的身躯比看上去更为清瘦。

“让浅浅看着你，便是看不住么？背上的伤还未好透，还这样偷着跑出来？竟还学会穿夜行衣了？”耳边传来的声音冷厉，腰上却是传来了极为轻柔的支撑，是师傅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腰。

奇怪极了，这几日撑起的坚强只被沐锦的这一抱，便要瓦解了。强撑的坚强不见，凌轻霜竟只是想要将自己全身心地托付这怀抱之中，努力忍住，却是依旧在这拥抱中颤抖了胳膊同双手。

沐锦察觉了这颤动，直起身退后，两只手顺势捧住了凌清霜的脸，黑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白衣女人，眸光中闪烁的全是心疼与劝慰：“师傅，你若想要哭，你便哭吧，现下，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凌清霜看着这真诚又带着童稚气息的引导与安慰，心痛涌上涓涓暖意，与那疼痛缠绕在了一处，纠纠结结地盘在心头。她缓缓地摇头，“阁上事务太多，阁主还未出殡，现下害了阁主的是人还是邪灵我却都不晓得……”

凌轻霜的眉先是一皱，反应了一瞬，待到辨识出了这怀中的温度，那面上冰冷的表情才似是被捂的化开了似的，变作了点点的星辰水影，荡漾在了深深的眼底。

吸一口气，顿了片刻，世界才随之转动起来。

凌清霜微微点头：“阁主已是……接下来阁上来的人会很杂乱，吊唁、守灵之事忙完后，我便去陪你……”凌清霜略已停顿，“你背上的伤好了么？就这样乱跑。”

沐锦在凌清霜的怀中将上身扭了几扭，“不是要你陪我，是要你好好休息，我瞧着你，眼圈都已黑了。我背上的伤已好了……”沐锦忙又改口：“都已好了大半了……你莫要担心。”

沐锦细细思索，却又在这话语和支撑里寻出了一两分清甜气息，又将凌清霜的脖颈向着脸上贴近了一些，在凌清霜的鬓角处摩挲着。她已知阁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却是不敢向凌清霜提起，知师傅定是悲痛的狠了，怕自己又再给师傅平添一番伤心。

“师傅……你抱紧我……我想你……”沐锦在凌清霜的怀中娇声地诱导着面前的女子释放。

时间便在此刻停滞了，那历来忍受惯了的压制，那除了镇守楼上留下的泪水之后再未放纵过的悲伤，加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