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灵

话说着，收紧了手中的缚灵弦，灵童身子向空中飘浮起来，两只脚尖亦是离了地，慢慢向着凌轻霜的方向靠近。

邪灵配缚灵弦在空中，缓缓地向着凌轻霜的方向靠近，离得愈近，就愈能看的清邪灵的面容。

那冷漠的双眸，在童稚的脸上格格不入，这眼神似是看透了过往与来生，对即将而来的封印并没有任何恐惧，就连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仿佛是带着些淡漠的怜悯。

那小孩模样的邪灵抬起头直视沐锦，童真模样惹人怜爱，只是历经了世事一般的眸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磨砺了多时，寥落又淡漠，冰凉的的眼神直直地瞧着沐锦，开口声音沧桑似老妇人。

“她叫秀娘，生于陵城，家中父亲是乡上的举人，原本是富足之家，十五岁遭遇家变，父死，被家中舅兄半卖半嫁，二年内未生育子嗣，婆家嫌弃，又二年夫君染疾暴毙，被视为不详之人，郁郁守寡三年，被婆家将我卖至陵城，操起皮肉生意。”

邪灵眼中并无一丝同情抑或是怜悯，只是平淡地讲述着宿主所经历的世上的至为悲苦之事。

邪灵盯着凌轻霜的眼睛，声音虽是童真，却冷的似霜雪降临：“这世上之事，亏欠的，终究是要偿还。他们的哭声，便是对世人的警醒。”说话间，缚灵弦的两端，邪灵距离凌轻霜的指尖，已不到一尺。

沐锦越发不懂这言语是何缘由，为何要盯着师傅的眼睛讲出，难道是封印前的最后挣扎么。

凌轻霜侧过头，对搀扶在自己身侧的沐锦轻言细语的说道：“锦儿，你要记得我同你讲过的话，万一……你一定要将我带回凌烟阁。”这细弱的声音，彰示着主人的力竭，却又带着不由分说的肯定。

沐锦看着凌轻霜已是苍白的如同宣纸般的面庞，只恨不得能代师傅受了寄灵的痛苦，已知的痛楚和为止的恐惧同时弥漫到了全身，心中是不舍与恐慌。

她伸手握住了凌轻霜的手指，心脏越跳越快，眼中盈满了泪水，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在凌清霜递过来的肯定和托付后，不想点头，却也不能摇头，缚灵弦在沐锦的注视中越来越短。

凌轻霜鼓励般的提起嘴角，指尖的缚灵弦骤然收短，灵光一闪，邪灵与缚灵弦同时消失不见，凌轻霜身体忽然失去了支撑般一软，倒在了沐锦怀中。

一种绝望如已临末世的绝望情绪瞬间洞穿了凌轻霜的身体，一万种想要放弃生命的念头攀上了她的心头，这念头让她甚至放弃了生的愿望，放弃站再地上信念，更不要提那身负的责任，甚至，甚至还有心头的至念……

天地一瞬间晦暗失去色彩，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就这样吧。

沐锦只觉得凌轻霜的身体忽然失了往日般的挺拔，只是软软地跌在了自己的怀中，手中忽然用力，撑在了凌轻霜的腰间。

她从未见过凌清霜这样的表情，之前的凌清霜表情虽是淡然，但看向自己的时候，绝不会似这般冷漠，像是不认识自己般的冷漠。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沐锦忽然觉得怕，她怕凌清霜万一便一直这般了呢？再也不认识自己，自己同师傅所历经的那些时光同事，便就这样消失在了时间了。

凌轻霜寄灵后的状态已是超越了沐锦的认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沐锦心头奔袭，她抖声问道：“师傅，你哪里疼？哪里疼？”

沐锦手中的重量却是越来越重，凌轻霜的眼神依旧空洞茫然，沐锦甚至能感觉到有一种东西正在慢慢抽去凌轻霜体内的希望与支撑。这种量最终变为了凌轻霜的全部身躯的重量，随之而来的，凌轻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沐锦只在这种重压之下心肝剧裂。

“师傅，师傅……”沐锦哭道，她无法央求凌清霜将邪灵驱除体外，只觉得万箭攒心般的疼痛。

沐锦的啜泣声中，忽然多了一重哭声，然后是又几重哭声。

六十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攀在被世人称作是鬼母娘娘的秀娘身上嚎啕大哭，秀娘在邪灵被驱出后，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死了过去，只是侧卧在床榻之上，仍由六十一推搡，一点反应也无。

大抵是看着殿上的灵尘忽然消失，一众的小灵童梦察觉到了异样，四面八方的的角落里，一个个半透的身影俱是奔跑这，跌跌撞撞地向着已无意识的阿娘身边赶。

不知为何，这些灵童竟然没有对着邪灵被驱而消失，还是不人不鬼的存在着。

一个个小小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奔跑着阿娘阿娘的叫着，临近伏在女人身上痛哭起来，第二个……第三个……数量越来越多。

“阿娘……阿娘没有了……阿娘……。”一个小孩哭诉着，一个带着另一个，一群灵童便在这地底哭做了一团。

随着灵童数量越来越多，哭声也越拉越大，之前被六十一吵闹的那种头疼感又袭了上来，只是这痛，随着哭声越多成倍的增长，沐锦在这哭声中心痛万分，头疼欲裂。脑中似有无数根弦被慢慢拉紧，头皮被无数根钢针一同刺了下来，头像是裂开了一般剧痛不止，眼前浮现出了幻影。

他们的哭声，便是对世人的警醒。

唇上一暖，沐锦勉强睁开眼睛，抬手一摸，鲜红的血色染在了手指之上。

沐锦抱起凌清霜，将月白的身影护在怀中，凌清霜此刻身体柔软如云朵，早已失去了意识，在一片震耳欲聋，直穿自己耳膜的哭泣声音中，沐锦抬起手掌，盖住了凌清霜的双耳。

一声大做一声，又有无数的小孩加入，这些被造出的灵童环绕在阿娘周围，仿佛是真的失去了生身母亲那般，啜泣的，嚎啕大哭的，默默垂泪的，百般悲状，哭声震天。

沐锦只觉得这哭声一浪大作了一浪，一声响过了一声，瞬间便将自己同师傅淹没了。

沐锦神志越来越混乱，眼前的灰白、透白、漂浮的尘白混做了一团。

地下似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向下托拽，头疼欲裂，耳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朵流了出来，眼眼要闭上的时候，耳边似是传来了渺渺的笛声。

身躯仿似是被地底无形的力量向下拽着一般，一丝力气也没有，垂下头去看怀中的凌轻霜，眼睁睁地盯着凌轻霜禁闭着的双眼及冷峭的面颊。

凌轻霜的鼻下口中虽是一丝血色也无，但没有似自己这般被灵童的哭声所扰流下血液，心中多出了一分安心，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在轻轻一眨之后，缓缓地阖上了。

在昏厥前的一瞬，沐锦似乎遥遥地听到了细不可闻的笛声……

“因容颜较好，门口恩客不断，偶遇商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一来二往便有了身孕，她本可以饮药小产，每每念及腹中乃良人骨肉，不忍下手。商人闻言大怒，原在陵城早已有一妻二妾，秀娘大腹便便，却已是足了月份，秀娘欲从良，另隐他乡，隐姓埋名，将腹中胎儿养大，无奈商人却是不许……”

“胎儿顺利生出，为求平安，取名安儿。商人与嬷嬷私商，欲遗弃，秀娘不应允，日夜守护着安儿。月足之时，商人与嬷嬷以满月祭拜为由，将绣娘骗至井边，抢夺后将安儿扔下了井，绣娘拼尽全力挣脱，随着小安儿一同坠了井。”

邪灵瞥了一眼卧榻上的那包袱，淡然道：“多一桩，又何妨？他们也当长大，就算在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也当长大，享受那为人的快乐。他们现在的年岁，便是在世上当有的年岁。他们自当也尝一尝这为人的欢乐。”

凌轻霜正了正心神，言语间带着不由反驳的肯定，沉声道：“生既是生，死既是死，邪灵祸乱人世，当收。至于那幼童，既是活着，就不该冤死在这地底。”

“六十一同七十四他们，便是你造出的？”沐锦问道，一边将怀中的六十一又向上托了托，六十一已是在沐锦的肩头睡的香甜。

“锦儿……当心些……”凌轻霜已暗暗将指尖缚灵弦缩紧。

“安儿才将将出世，便在生身母亲怀中，慢慢的凉透了。秀娘抱着尸身三日，精神错乱，惧怕活人，发现地下古城躲避世人，仅靠初一十五的供给与雨水为生，偶尔的哭号被这井上的人听见，疯癫魔障，变作了世人口中能护佑幼童转世的鬼母娘娘，算起来，已是十余年有余。”

沐锦再去看那已退化变作一头兽的女人，眼中涌着悲悯的热泪，手指掐进了身侧的衣衫中，悲悯的情绪如同一张无声的口，酸涩地将她吞没了。

“她怀中的，不是她的安儿，若放任不管，那孩童活不过今日。”凌轻霜眉眼冷冽，冷冷地看过去。

邪灵四五岁的孩童眼中，竟全是轻蔑之意：“是，是由我所造，”

“那你为何要造出这许多的小孩？”

“我为何要造出他们？你当问我，为何不造出他们？只因他们不合时间的被生出来，便要承担着生他们的人的恶果么？一百零二的孩童的鬼母，一百零二个灵童，一百零二桩罪孽。”

邪灵被缚在缚灵弦中，眉目依旧平静。

若救不下眼前这一个，又从何谈起救扶苍生？沐锦眼中的清亮目光被这句“从何谈起”搅扰了一番，生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

“师傅……”沐锦并不清楚这怜悯的来源是为何，也只是觉得懵懂。

凌轻霜体内的灵力即将耗尽，掌控着缚灵弦的指尖带的缚灵弦抖动了起来。

邪灵斜起嘴角一笑，只是眼神依旧如灌进了冬日的冷风，依旧用那苍老的嗓音道“不是又如何，你们世上的人，生了却又不养，那当初不若不生。”

凌轻霜一滞，寻不出为这抛弃婴孩之人开脱的任何借口。

“我识她不过数日，愿救她，替他疏解怨气，现下，她得了活下去的牵挂，你们还要夺取她唯一的牵挂。你们这些捕灵人，又从何谈起救扶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