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快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一开始我便觉得你有问题，一步一步慢慢接近我们，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包括一向对她友好的澈公子，也对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叶无双一惊，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了，情急之下，瞅向澈公子，笨拙地道：“你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可以去查一查饭菜里下了什么毒，可不可解吧？”
其他士兵也都围成一个一个小圈，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叶无双独自一人在人群外面的角落里，身边两个随行女婢都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咬咬耳朵说说闲话，叶无双听到几句，大约每句都是围绕着徐家四个公子。
其中一个说：“绪公子今天心情不好，你们看，他一直喝酒，平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便是放在他面前，也一口未吃。”
叶无双依然剥花生吃着，偷偷看了一眼那红烧肘子，觉得真是可惜。
“除非至阳之血。”澈公子道。
“至阳之血？那是什么玩意儿？”绪公子嗓音略哑。“说！”他剑一挥，叶无双面前一缕散发被那一抹冷光削落。“是不是你下的毒？”
“您可真抬举我了，那……蚀谷蚁又是什么玩意儿？”叶无双心中紧张，话到嘴边便越发显得笨拙了。
澈公子抓住绪公子握剑的手道：“她也许真不知道，蚀谷蚁本就少见，它以谷物为食，却偏食深涧阴寒之处的谷物，形似白蚁，却比白蚁多了一个用处，这种蚁虫磨碎后，便是毒物，可使人身体气力瞬时溃散，仿佛食了软骨散一般，而且无药可解。”
“那会怎样？”
“倒不会怎样。”澈公子一张白皙的脸，渐渐面露菜色，吃力道：“三日之内，时而腹痛，周身瘫软，之后就能自愈，只是这三日，我们怕是没法儿继续赶路了。”
“当真这样？”绪公子再看叶无双。
叶无双干笑一声道：“别看我啊，我当真不知道，那什么蚁的听着就阴阳怪气的，用这种玩意儿害人，我可没这勇气。”
绪公子长吁一口气，下令将叶无双关进了营帐，以便查探事实。
*****
可叶无双刚被关进营帐，方一落座，打算好好睡一觉养一养精神，又被提了出去。
原来，接下来几日，全军懈怠，原地不动。
而作为唯一能动弹的军中将领绪公子绪参将，不会做饭。
因只有叶无双与绪公子没有中毒，绪公子便不得不强迫她和他一起担下全军伙食的重责。
叶无双往草地上一坐，嘴里叼了一根白茅草，淡淡一句：“不干。”
绪公子冲过来，瞪大眼睛：“我有问过你干不干吗？”
叶无双屁股转了一个方向，偷偷一笑，依然道：“那也不干。”
绪公子又冲到她面前，色厉内荏地咬牙道：“告诉你啊别逼我……”
叶无双抬起脸来，好整以暇地看他气呼呼的样子，优哉游哉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绪公子一甩袖子：“别逼我求你！”
他一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模样，努力克制自己压低了声音道：“虽然适才我怀疑你确实有点鲁莽，但好歹我们也救过你命，而且你还吃了我的花生……”
他说着，叶无双已经站起来走了，绪公子忙不迭追了上去。
“你干嘛去？”
叶无双背着双手，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头也不回地说着。
“去拿锅碗瓢盆，助人为乐去也。”
因为腹痛不适，所以叶无双和绪公子大多数时候，煮的都是白粥。
绪公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的参将，却不得不躬身亲力亲为，一面对叶无双饱含怀疑，一面又得靠她担任厨娘。
叶无双一脸乌黑和热汗，一个人伺候这么多人，实在是手忙脚乱，绪公子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疲惫地坐到她旁边，给炉灶里添柴。
一会儿后，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色彩绚丽的山鸡，一面走一面道：“终日吃些白白绿绿的，总算弄到个不同颜色的，来，炖上！”
叶无双接过山鸡，却往旁边一放，不再动用。
他看了看山鸡，又看了看叶无双，十分不解道：“时下你竟将这宝贝束之高阁？”
叶无双淡淡道：“我娘说中毒了不能吃鸡肉。”
绪公子的嗓子顿时破音：“你娘又是哪里的高人？”
“我娘……”叶无双寻思了一下，然后很诚实地摆摆头，因为她居然想不起来娘的样子。
绪公子扫视了一眼周遭那些无精打采，却对山鸡虎视眈眈的男人们，嘴角抽了抽道：“如果我一个人在这儿吃，会是什么下场？”
“大概，你的余生会变得很短暂。”叶无双似笑非笑道。
绪公子提起那只鸡，怨声载道：“其实都怪你，要不是你的出现，我们也许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要不是你做的这些白白绿绿的东西，他们也许就不会都搞成这副要活活饿死的样子！”
叶无双听了这话，一口气顺不过来，就被烟呛了满脸，一阵猛咳。
绪公子玩味似的斜倚在一堆木柴上，嘴里咬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绿叶，忽然“噗呲”一笑，也跟着呛了两声，可依然笑得浑然忘我，整个后背都从木柴堆上滑了下来。
叶无双提着一根枯树枝，一脸不可思议的懵然，问他：“你笑什么？”
他捧着腹两眼飙泪道：“我很好奇啊，你弄的这个造型，是放弃了自己的美貌吗……”
看到自己的领导忽然笑成这副样子，那些有气无力的士兵们，也跟着有气无力地笑起来。
叶无双丢掉木棍，跑到河边对水而照，才发现整张脸除了两只眼睛是白的，其它地方都已经看不出端倪了，飞快洗了脸，回去的时候，他居然歪在木柴堆旁边，抱剑而眠了，方才那一顿猛笑，倒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叶无双忽然心生一计，看到一旁有几枝小花，正随风款摆，便顺手就摘了两枝，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的发冠两边，一边插上一枝，正欲撤回手，他睁开了眼睛。
“你干嘛？”他戒备地问。
叶无双的手略微僵硬地转了一个弯，抓起他身后的一根木柴，道：“我拿柴。”
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尘灰，斜觑了叶无双一眼，伸手递过来一方不知从哪儿来的帕子道：“喏，把头发上的水擦擦。”
他头簪鲜花，手执锦帕，还笑得一派妖娆，那副景象，简直流光溢彩。
叶无双含笑道：“谢谢。”
他的手缩了回去，把头扭到另一边，忽觉那些兵士们，一个个脸都憋得通红，还用十分怪异的眼神偷偷瞄他，他左右前后都看了一遍，大家都是同样的一副表情，他郁闷极了，问：“你们肚子又疼了还是什么？”
大家连连点头。
“那你们在憋什么？”
此话一出，终于有几个憋不住笑了。
徐家另外三位公子，不知何时拖着疲软的身姿巡防了一圈儿回来，出现在绪公子身侧，烁公子有点无力地道：“哎哟喂阿绪，你真是让人很尴尬啊。”
绪公子急忙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体的前后左右，并摸了一把脸道：“出了什么事？”
澈公子扶住一棵小树，抿嘴一笑：“青丝峨峨，簪花而娇，是以桃羞李让。”
“你好好说话不行？什么桃啊李啊花啊的？”绪公子愈发窘迫起来，悚然一惊道：“等等……”
他手向上一伸，摸到发髻旁边的花枝，脸色陡然一沉，捏着那花，咬牙切齿地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寒光四溢，将叶无双死死盯住。
叶无双将手中木柴往小灶里一丢，索性毫无顾忌地笑起来。
“喂！”他三两步跨到叶无双身前，身形直逼着她，牙齿咯嘣响：“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叶无双忍俊不禁，抬起下巴道：“啊犯法吗？”
“不犯法，犯忌！”
绪公子捏着拳头仿佛要大干一场，忍了片刻，将额前的刘海轻轻一吹，却转头走了，一跳便坐到了柴堆上面，拿着那两朵花竟然慢悠悠地欣赏了起来。
“嗯，这花居然还不错，喂！”又朝叶无双喊了一嗓子：“谢谢你送的花啊！”
叶无双简直要接住猝不及防往下掉的下巴，通常来说翻脸都是往坏处翻，他翻脸怎么反着来了？不由得惊讶道：“那个……之前……不是都怪我的吗？”
“人嘛，得对自己好点，能怪别人的当然别怪自己。”
他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于是表情也有些得意，并将那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一闻，竟是虚怀若谷一般笑道：“还挺香。”
叶无双不得要领地呆了呆：“心情这么好，查出是谁施毒了？”
他摇摇头：“没啊。”
“那您谢我做什么？”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啊，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叶无双脸一僵：“那个……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误会了什么？”
“哈哈。”绪公子笑得风清月朗：“总归都是你送我花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一直查不出来是谁下的药，我们一向治军严明，带出来的兵也都是信得过的，盘查上下，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除了你。”
“倘若我真是那个下药的人，必不可能留在此处任凭你们怀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蚀骨蚁的毒下得蹊跷。”他与另外三位公子面面相觑。
烁公子随后道：“本来明日就可以抵达京师，看样子，还得几天之后了，也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我们这一路耽搁，回去也是要领罚的。”
叶无双猛然起身：“难道，是有人故意拖延你们的脚程？”
绪公子目光犀利地朝她看过来。
这女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
实在太累，回曦城的路上大家一直快马加鞭。
叶无双在马车里睡着了，睡得很沉，感觉几个世纪都没有像这样睡一觉了，一路颠簸都没有将她弄醒，待她真的醒来，马车已经停在了曦城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上，她听到货郎的吆喝声，才起身掀起帘子往外看。
身边那个随行丫头道：“无双姑娘，你可算醒了。我们已经到京都曦城半个时辰了，公子们吩咐，待你醒了，我才能离去。”
“其他人呢？”
“士兵皆已在城外屯兵营安置了，四位公子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叶无双抬头问：“你有钱吗？”
“啊？”随行丫头先是一愣。
叶无双拍了拍袖子，不卑不亢地坦言：“我现在囊中非常羞涩，寸步有些难行，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那丫头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打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叶无双道：“这是绪公子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你奔不到丧的话，可以拿着这个去徐国公府上找他。”
叶无双打开那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是一个碧绿碧绿的玉串，串珠的小绳上系着一块小小银铃，上面刻着一个“绪”字。
“有吃的吗？”叶无双再问。
随行丫头尴尬地摇摇头：“不过再往前走一条街，有一家很有名的菜馆叫香满楼，绪公子他们常去的。”
叶无双刚掀了帘子要下马车，想了想又缩头回来，对那丫头道：“姑娘，替我谢谢你们家四位公子，就说……”叶无双想了想道：“有钱真好。”
说完，冲她温柔一笑，跳下马车，向她所说的那条街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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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姑娘。”
叶无双仓皇抬头，看到澈公子立在她身旁，递过来一盘红烧肘子，笑意盈盈道：“刚受过伤，得吃点好的，别光吃花生。”
“你不也好好的？”
“我好好的是因为我根本没吃东西！”他挑起剑来“刷”一挥指着叶无双，剑锋上闪过一道冷光。
叶无双一愣：“你做什么？”
到了晚餐时间，他们兄弟四个围坐在溪边的大石头边，一起用饭。
夜风微凉，他一身白衣，衣袍和额前碎发经风一吹，如云雾轻舞，就连夜色也一起温柔了起来。
那红烧肘子一瞬间变得璀璨夺目，温柔可人。
绪公子依然双手交叉在胸前，笑嘻嘻看着她：“我怕你吃了，肚子疼。”
他怒目而视：“原来真的是你！”
“是我什么？”
“你给饭菜里下了药，只有你还好好的！”
刚要接过肘子，绪公子的足音自前方而来，他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们身前道：“她就喜欢吃花生。”
叶无双一怔，缩回欲接肘子的手，不知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眼神会比较解恨。
澈公子虽然也肚子疼，依然忍痛去用银针查探食物，查完他更是一脸煞白，惶然道：“蚀谷蚁，无解，除非……”
“除非什么？”绪公子的剑依然指着叶无双，问澈公子。
然而，他话音刚落，肚子疼的却不是叶无双，而是其余那些人，除了没有吃红烧肘子的叶无双和绪公子。
大家忽然都捂着肚子□□，绪公子恶狠狠将叶无双看着，恶狠狠逼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叶无双咽了一口口水，轻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