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戈文杨惠

洪戈文怎么也想不到师父居然是袍哥出身。

和尚说：“16岁那年，我进了四川武备学堂，3年后，我又被学堂选送去了日本，先上东京振武学校，这个学校相当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预科班，中国人去日本上学，都要先在这个学校学习，1年后我考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学习了1年6个月后回国，就是在日本那段时间我接触了西洋拳，空手道，剑道和日本军队的枪术。”筷書閣

和尚说到这里，又端起酒杯：“我喝，你也喝点。”

洪戈文端起酒杯和师父碰了一下，然后凑在嘴边，感觉酒味道不如刚才那么冲了，他喝了稍大一口，又感觉一团炭火从喉咙下滑，似乎这种感觉还挺舒服。

和尚接着说：“西洋拳在拳法上确有我们的传统武术无法比拟之处，出拳，步法和人体构造很科学的结合起来，空手道源于中国南方的拳术，和我们峨眉拳术有很多相似的招数，但更加精炼，华而不实的动作很少，日本军队的枪术又师于法国陆军，还结合了不少日本的古枪术，这些我都有研究，而且也都传给你了。”

和尚说：“尹都督去北京前，我是警卫团长，他去北京就是我带着10个卫兵保护，当时被袁世凯调去北京的有两个人，另一个是蔡锷，可是尹都督进了总统府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一直在大门外等，等到晚上关门，我第二天又去门口等，这样等了三天还不见人，我想尹都督肯定是被袁世凯暗算了，我托我在北京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同学打听，这才打听到尹都督被关进了陆军监狱，我又托关系秘密进陆军监狱见到了他，他说袁世凯野心很大，想当皇帝，要他率领全体四川军人支持，他明确表示了反对，结果被袁世凯投入大牢，不过他认为袁世凯还不敢杀他，他让我尽快离开北京，回四川去告知弟兄们袁世凯要称帝的消息，要他们在四川起事，我回到成都后才知道胡景伊下手很快，他把尹都督的人全部都夺了兵权，我的警卫团也被胡景伊解散了，根本起不了事。”

由于酒精的作用，洪戈文身体有些发热，头脑也兴奋起来，听师父的说话，他身临其境般经历了辛亥初期那场磅礴的革命，他仿佛置身于那场革命的引领者中间，这是他在学校，课堂和廖老师这里得不到的体验，他看到了真实的历史，那不是课堂上的春风化雨，侃侃而谈，而是血雨腥风，人头落地。

和尚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唉，自古以来，无论中外，也无论种族，谁不贪恋权力？即便老婆可以给人，权力也是不可给人的，尹都督犯了大糊涂。当时我们西征军8个团，尹都督亲率我的警卫营和另外3个战斗营跟在前锋团后，藏兵原本最怕的是赵尔丰，听说尹都督居然斩杀了赵尔丰，对尹都督就存了几分惧怕，我们真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藏兵畏我们如虎，我们占领了昌都，打箭炉（康定）后，尹都督又抽调了500精兵准备间道进军拉萨，没想到袁世凯下命令停止行动，可惜啊，西征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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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戈文恍然大悟，自己对师父传授枪术的时候就有疑惑，原来有这样的谜底。

和尚继续说：“回国后，恰逢四川新军编练，我在新成立的陆军第十七镇担任连长，陆军第十七镇全川唯一的一支新军，但是里面的川籍军人和外籍军人争斗得很厉害，我们川籍军人领头的就是赫赫有名的辛亥后四川首任都督尹昌衡，因为担心四川总督赵尔丰和统制朱庆澜对尹都督不利，我就辞去连长的职务，自告奋勇担任尹都督的保镖，日夜不离尹都督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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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说到这里，声音中满是遗憾，他站起身来，走到朝河面的方向，倚着矮墙看向对岸，对面县城家家点亮了灯光，看起来如繁星一般，夜里河面的空气也显得清新起来，夏日微风将湿润的水汽吹到这座城市上空，形成了这座城市独特的生态，这样的生态使得这座城市湿润温暖，这是适合所有生物生长的生态。

和尚看着河面说：“尹都督在前方为国拼命，被他亲自提携而且委以重任的胡景伊却不落教，居然暗中想取代他，胡景伊通过陈宦走袁世凯的路子，让袁世凯任命他为正式的四川都督，让尹都督担任川边经略使，袁世凯知道尹都督在川内的影响，一直都防着他，半年后又是一纸调令，将尹都督调到北京。”

洪戈文也起身走过去，和和尚并排站在矮墙边，两岸夜景映入眼帘，他却无心欣赏，只在内心感受着师父的愤懑。

“后来，尹都督在全川袍哥的支持下砍了清朝总督赵尔丰的脑壳，成立了大汉四川军政府，我就成了他的警卫营长，想起来，当年四川反清，袍哥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和尚说着，面露微笑，似乎还沉浸在当年的轰轰烈烈之中，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洪戈文又给师父满上：“师父，你吃点菜，不要总喝酒嘛。”

和尚很听话地夹了一块猪耳朵在嘴里嚼着，他边嚼边说：“尹都督是‘仁’字袍哥龙头大爷，号‘大汉公’，我成立了‘礼’字堂口，号‘大警公’，帮助‘大汉公’尹都督管理全川警察，我们‘礼’字袍哥的兄弟很多都在军队，警察和绿林中，但不管什么堂口，天下袍哥是一家，不管行业，不管男女，四海之内皆兄弟。”

和尚很兴奋，看得出这段时间是他得意的时期，越往下说，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半年后，西藏叛乱，尹都督亲自带一镇精锐西征平叛，他临行前让他亲自提携起来的好兄弟胡景伊代理四川都督，他想得很好，让好兄弟代理自己，平叛回来好兄弟还会把四川都督的位置还给自己，他却大错特错了。”

洪戈文吃惊了，对面的这个和尚，自己的师父，居然是那场波澜壮阔的辛亥革命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