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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羽·别来有恙(宫远徵)

11. 番外·老山主

我等了许久,玉环并无反应。

我闭了闭眼,觉得遗憾,又有些不舍。

起身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回头。

上一任守山人告诉我,每一任守山人都是无烬木择选,我们只要顺从被安排的命运便可。

无需去思索,无需去探寻,更无需去抵抗。

守山人得无烬木恩泽,有比凡俗人更长久的命数,和更年轻的躯体。

也用掉了作为守山人一生一次被允许的机会。

那也是我第一次插手他人命数。

她不是守山继任者,无需遵循山间规矩,长得极快,我未见老去,她已长大。

我如珠如宝地养大了她,教她辨药认花,授她医术以慰年岁。

纵得她在这山中毫无顾忌。

热情,良善,也很是心软。

按尘世岁月算,那日她及笄,贪玩偷偷溜下了山。

我一早便察觉,却也任由她胡闹,总觉得凭我教她的一切,总可以护着她安危。

偶有贪玩,也是年少意趣。

我不愿拘着她,就如同着苍翠山困着我一般。

那大概是我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再见到她时,她浑身是血,刚入山门便晕了过去,我扶起她,将她放到祭月台上养伤。

她醒来之后,说她遇见了一位少年郎,她很欢喜,有过美好时日,后来少年郎死了。

她哭着问我,师父是谪仙人,有没有办法救他。

我拒绝她之后,她偷拿了玉环,以身喂玉,跪在无烬树下祈求。

我冷眼旁观。

我只告诉她无烬木或可改因果,却没告诉她只有苍翠山守山人有此机遇。

她不是守山人,哪怕她把全身血肉放干,无烬木也不会感知到她。

这是天定,是宿命。

我让她认命。

她执拗,一动不动地跪了许久,心口的血从未止歇。

在她数度晕厥之后,我还是拿起了她身上的短剑,刺破了心口。

她如愿以偿,重回七岁,我初遇她时。

或许是无烬木也不认可我以己之力一再插手因果,要我以寿数为惩。

这一回,我不再是青年郎,而是中年客。

她也不再喊我师傅,而喊我山主。

她拉我去了人世江湖,将我推入了宫门中,自己转身去找她年幼的心上人。

我看着她决绝背影,发觉她还带有前世记忆。

宫门幽静怡人,那夜我却辗转难眠。

天色将醒,我便带她回了苍翠山,还喂了药,抹了她记忆。

这该是我一生最卑劣时刻。

我想着,她忘记了,就能安安稳稳留在我身边了。

不尝情爱,或许她的一生依然可以做苍翠山最肆无忌惮的小姑娘。

她哭昏过去,醒来却不知自己为何流泪。

她又在苍翠山快乐长大,忘记前尘。

就当我暗自庆幸时,她又偷跑下了山,重新陷入那场因果。

那一夜我在苍翠山看了许久的无烬木,第一次生出质疑。

无烬木终年不变,那日叶落如雨,像是警告。

我转身下了山。

在宫门下的小镇上,我本有机会带走她。

却被两个小小稚童惹住了眼。

略小的孩子不断爬树跌落,受伤大笑,乐此不疲。

略长那位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时不时给他拍拍衣裳。

我问:“既会受伤,为何不拦?”

他答:“不让他这么做,他会不快乐。”

于是我便在镇上住了下来,等待因果到来那刻。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第三世,她没能回到幼年。

我猜是我无法再得到无烬木的庇佑,只能勉强让她回到数月之前,她只记得那个名叫宫远徵的少年,我成了她口中的老山主。

我给了她所求的一粒药,在药中留了一丝私心。

亦跟在她身后,住进了当初那个小镇。

她死后,我按照蝉心小虫指引,找到了她,带走了她。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到过她的那位少年郎,直到约莫一月之后,苍翠山下的海,忽然泛起波折。

从未有人到过这里,尘世人都对这隐秘深渊心生畏惧,望而却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踏入这片海。

那时她还未完全活过来,我甚至不确定,能否再借用无烬木力量让她苏醒。

甚是惭愧,我与她,都在赌而已。

五日后,我在山脚,见到了头戴抹额,发间别着银铃,浑身湿透,重伤昏迷在乱草中的苍白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剑。

我带走她那日,见过这剑。

我想,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宫远徵。

有些莫名气恼,就他?

又有些满意,倒是有点胆量。

这段被我打乱命数衍生出的缘分,连我也束手无策。

我养大的小姑娘,太执着,如她走的时候一般,从不回头。

我看着地上呼吸渐渐微弱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救了他。

他第二日才清醒,醒来看到我很是防备。

而后,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我。

迟疑问我:“你是,苍翠山老山主?”

我擦了擦采草药时掌心留下的污泥,漫不经心点点头。

蓦地,他朝我跪了下来。

我惊地退后了一步,又下意识走过去想扶起他。

他垂首,声音嘶哑:“晚辈宫远徵,求…老山主让我见见她。”

说到最后,竟隐隐带着哭腔。

我眉头皱紧,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把他拉了起来。

我瞧了瞧夜色,是云遮月。

我无悲无喜地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场关于求转轮回的故事。”

算着是三世,说完却也很快。

宫远徵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一夜就要这么过去,我忍不住偏头看向了他。

借着虚缈月色,我看见少年面色煞白,死咬着唇,生生咬出了血,混着脸上肆虐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了衣衫上。

他的墨衣长衫很别致,胸口绣着纯白茉莉花,血泪染红了心口茉莉,又逐渐滑落,乃至消失。

山脚与山上不过我几息的路,但于宫远徵而言却是陆地到苍穹之远。

苍翠山不会接纳他。

于是在山脚,我将玉环递给他,问他是否愿意和我赌一把,赌这天意是否偏爱,

若是偏爱,是偏爱他还是庇护我。

宫远徵二话不说刺破心口,鲜血汩汩,他眼睛却很亮。

我看得出来,这是作为赌徒的最后疯狂又期冀的眼神。

我与宫远徵所求并不一样。

我希望少女重生,忘却前尘。

而他求少女醒来,再见一面。

他立下心愿,我便打晕了他,送他回程。

我始终不明白,既已全夙愿,何必苦苦挣扎于万丈红尘,沉溺无谓纠葛。

过往种种的痛苦还不足够吗?

直至少女复活后,毅然决然下山跪别而去时,她回答了我。

“师父,这几世,我有过害怕,有过惶恐不安,也曾受过伤吐过血,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徒儿是最有赌品的赌徒,买定离手,生死不悔。”

所以在她醒来后,我发现她想起了所有记忆,我便知道,无烬木这一回,选择了宫远徵。

于是我并未阻拦她下山。

我与她一样,是最合格的赌徒,愿赌服输。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回头,可我却没看她,只挥手让她走了。

她留下的时间太短了,没注意到我比从前更苍老的面容,更佝偻的躯体。

其实仔细算来,我今年刚过不惑之年。

这是无烬树对守山人的惩罚,罚我扰乱因果,插手命数;罚我一次次滥用守山人上达感知的能力;罚我不止一次地背矩离山。

我会有着加快衰老的身躯,但不会死,会一直等到下一位守山人出现,我的责任才算结束,我才可以得解脱。

我尚算年轻的灵魂需禁锢此身,或许还有数十年、上百年。

谁又算得准呢。

我靠坐在无烬树下,摸了摸它干枯的树皮,掏出藏在其身后的一壶酒,自饮自酌。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冥思苦想。

世人总爱把感情划分清晰,可我独坐这么些年,总觉着感情总是会杂糅其他许多东西。

有大恩,有不忍,有思念,有关切。

或许也有过爱?又是何种爱?

这样的情该如何划分?

我未涉世间事,难以晓得情字何解。

只觉得,我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她怎么选都是好的。

山高水长,我只能送她这最后一场。

宫远徵是个不错的少年郎,起码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抵达苍翠山的人,唯一一个被无烬树偏爱的外来客。

她没爱错,她会和意中人,有崭新的、欢欢喜喜的一生。

枯坐望月,我仰头咽下酒酿,眼角浸出湿意。

嗟见世间人,永劫在迷津。

我的岁月,还那么长。

可属于我的一生,竟这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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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熬住这山中不问岁月的寂寞。

在上一任守山人命数燃尽,将守山人信物玉环交托给我,殉于无烬树下后,我信奉天命,安然守着这座山,孤身许久。

数千个日夜,我看过苍翠山群山连绵的无边风雅,却从一个七岁稚女眼中瞧见了我的海市蜃楼。

我把玉环交给她,她懵懂却乖觉,静静捧着,也不多说什么。

唯有一条小溪蜿蜒而出,月色流淌其中,微澜之间,似真似幻。

我自出生起,便在这苍翠山。

在山上不知过了多少年,我长成了青年郎,看遍了这缭乱云,这万丈渊。

就是这一年,我决定下山云游。

我整理行装,准备了许多物件,我以为一生一次的机会,我大概会在世间行走许久。

在那里,我捡到了一个小姑娘。

月出中天,云结海楼。

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只需在回山时,带回下一任守山人。

如何抉选,信物玉环会给出提示。

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此,在离开苍翠山一日后,我就又回到了那里。

直至刚出苍翠山,破开万丈海,穿过浩渺云烟,前往就近小镇时,我途经了一重深林。

灌木丛生,杂乱非常。

每个守山人一生里有一次下山云游的机会,机缘随定,不问福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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