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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顶之上[无限]

白骨新娘10

林执倒是无所谓,只要能通过试炼,跪一跪没什么大不了的,爽快地面朝祠堂跪下,景老爷厉声质问:

“你可敢向我们列祖列宗起誓,对遇卿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林执跪直身板,要想说服他人必须先说服自己,坦坦荡荡地起誓:

“谁敢?!”

景老爷拐棍一砸:

“我敢!你因儿女私情包庇外人,对得起你的族长之位、对得起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对得起承蒙福荫的各位列祖列宗吗!”

何况情爱本就是世间最廉价的玩意,爱或不爱,那是半分道理也不讲,哪由得天地来定夺?

林执表现出的决绝博得众人的同情,试想一个倾世美人痴情至此许下山盟海誓,任谁都心旌摇荡——唯独景老爷面上的皱纹涟漪似的一圈压着一圈,横眉鄙夷道:

“张口就来的赌誓可当不得真。”

元遇卿心疼林执被折辱,因此颇为不忿:

“景老爷您德高望重,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

“为难?”景老爷浑浊的眼球怒瞪元遇卿,恨铁不成钢地用手里的拐棍重重敲击地面,“你身为一族之长竟藐视族规,此番孽行必遭天谴!”

景老爷言至于此,元遇卿冷静得近乎冷酷:

“如若苍天有眼,难道草菅人命就不会遭天谴吗?”

“你这是有忝祖德!”

“景老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要因为规矩死了,那这规矩不守也罢。”

景老爷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元遇卿已然耐心耗尽,摆出大家长的威严和姿态,宣判道:

“现在我是族长,我就是规则。”

在社会形态极度固化的封建宗族壁垒中,很少会有族人胆敢违抗族长,即便是景老爷,在象征绝对权威的元遇卿面前也只能无奈吞忍。

而村民们则认为此事完全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诚如元遇慈所言,元遇卿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能遇到倾心之人愿与其携手白头也是一桩美事,况且这女子艳绝众生,人对漂亮的事物总是分外怜惜。

元遇卿本想选个黄道吉日,可考虑到林执需要尽快在上元村立足,决意在明日迎娶林执。

当夜林执久久无法入眠,元遇卿以为他还没缓过劲来,抱着他不停地道歉,亲吻他,林执心乱得厉害,任由元遇卿的予取予求,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元遇卿的了。

林执的皮肤渐渐蒸腾起滚烫的热气,肉身化作一座潮湿炎热的雨林,元遇卿是条自由游动在这片森林的鱼,细碎的喘息如淅沥的雨滴落在林执的耳朵里,林执双手捧起元遇卿汗津津的脸,指尖轻抚过他眼角的泪痣,此刻犹如一滴摇摇欲坠的泪要滴在林执的掌心里,元遇卿一下就衔住林执的指尖……林执有些痒,就忍不住笑了,只是他的笑意发苦,仅吊着一边嘴角。

族长大婚之日,家家户户大清早就在门口挂起红灯笼,连村头的大槐树都绑上了红绸带,全村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而作为新娘的林执,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梳洗打扮。

为林执更衣装扮的都是已婚女子,明明是林执大婚,她们却个个表现得比林执还要激动,不停地向林执询问他的来历以及和元遇卿的浪漫情史。林执知道她们并无恶意,只是他无从说起,便谎称他在进入深山林中采药不幸跌落悬崖昏迷,被偶然路过的元遇卿救起,带回家中悉心照料,两人日久生情,林执决定以身相许……

单纯的女人们对这个美好的爱情童话深信不疑,十分艳羡林执可以如愿嫁给心上人,而她们就没有任何可以选择余地,一到适婚年龄就由家中做主,嫁给同村男子,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多的是在洞房花烛夜才初见的新人,难怪元遇卿丝毫不觉得相识三日成亲有何不妥,甚至他不用三日,只凭一滴泪这一世便认定了林执。

女人们说笑之时,门开了道缝,一道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不出所料立刻就被人发现:

“遇棠!新娘没过门不可和小姑子见面,快出去快出去……”

元遇棠抱着林执不撒手:

“不要!让我给嫂嫂涂指甲!”

“这些我们来做就好。”

元遇棠直接蛮不讲理地撒泼:

“我要涂我要涂我要涂……”

大家都拿元遇棠束手无策,毕竟大喜的日子,要是惹哭孩子可就不好了。林执将元遇棠抱在腿上,双手伸给她摆弄。元遇棠用毛笔把捣烂的凤仙花瓣涂在林执的指甲上,非常细致认真。

女人们见状不免打趣元遇棠,你给你嫂嫂染了漂亮的指甲,你大哥怎么舍得让你嫂嫂干活?元遇棠不以为然,活让大哥干就好了呀,嫂嫂是要陪我玩的。童言无忌逗得众人大笑,她们又问元遇棠喜欢侄子还是喜欢侄女,元遇棠皱起小鼻子,不要不要,嫂嫂生了孩子就没人陪我玩了。

待林执梳妆完,他支开除元遇棠以外的所有人,制造和她的独处时机。林执指尖的凤仙花瓣干了,元遇棠帮他剥掉花瓣,露出殷红的指甲,如同褐色的血痂掉落后露出殷红新鲜的血肉。做完这些,元遇棠累了,躺在林执怀里痴痴地望着他的脸,嫂嫂你好漂亮呀,我们很快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从今往后,我们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林执登时心如刀绞,终究还是无法开口。

据喜娘的说法,今日出嫁时辰定在在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按照正常出嫁的流程,是新娘从娘家上轿抬至夫家,但林执没有娘家可以让他出阁,因而元遇慈提议让林执先从元家出发,将喜轿抬过阴阳桥进山林绕一圈,再到元家过门。

“吉时到,上轿!”

喜娘嘹亮的一嗓子惊断了林执纷乱的思绪,在披上红盖头前,他最后一瞥与铜镜中人四目相对:头戴凤冠,面施粉黛,乌眉朱唇,竟让林执感到陌生,他披上盖头,由喜娘搀扶着出门去。

这是林执第一次坐轿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舒服,他像颗被放进雪克杯里的冰块,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摇晃,吹吹打打的刺耳喜乐更是锥得林执的脑袋钝钝地跳痛,索性掀掉盖头喘口气。

轿子忽然停了,林执赶紧重新遮上盖头,装模作样地端坐,随后轿帘被人掀开,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花轿外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大嫂,请下轿。”

林执摸索着下轿,等了一会无人接应,才察觉有异,立刻扯掉盖头,四周憧憧的树影填满黑夜的间隙,元遇慈擎着火把站在林执面前,黑色的瞳孔里两团烈火在狂跳,他身后站着景老爷,那双老耄的双眼阴沉地注视林执:

“遇卿下不去手,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我老迈昏庸也好,说我丧尽天良也罢,那些不过是身后虚名罢了,唯独这规矩,不能坏。”

显然整支送亲队都是景老爷的人,就算林执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挡十,他看向元遇慈:

“你杀了我,之后要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元遇慈凉凉地说:

“这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杀了她。”

景老爷一声命令,六七个手持柴刀、斧头等利器的男性村民迅速上前围住林执,林执将头顶繁重华丽的凤冠随手一掷,摘下盘在脑后的莲花簪朝离他最近的男人刺去。

由于对方疏于防备,被林执一举刺穿手掌,旋即林执夺过男人手中的镰刀,化作一道血红的狂风暴冲向元遇慈,众人料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无力的美娇娘竟这般心狠手辣,便一拥而上围攻林执。

正当林执抬手要劈元遇慈,锋利的斧刃从后方重重劈开他的右肩。

“呃——”

林执瞬间双眼发黑冷汗涔涔,这一道伤口极深,直接斩断他的锁骨,林执还未从极端痛楚中缓过神,后背又挨了一斧,这次他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血肉被切割发出类似撕纸的脆响。

林执如同山林中的一棵无名树木,遭受着利器的劈砍,从深可见骨的创口处喷出丰沛的猩红汁液,飞溅的血肉是碎小的木屑,锣鼓喧天、唢呐嘹亮,对林执的“砍伐”完美地掩盖在出嫁的喜庆奏乐声之下。

最后林执伤势过重,力竭地倒在蓄成一池浅塘的血泊中,里面倒映着雀跃的火舌、笔直的大树、和耸动的人影,残破的嫁衣吸透血浸成了黑褐色,似是蝴蝶空洞的蛹壳。

痛觉过载熔断了所有感官神经,林执此时此刻能体会到的,只有彻骨的冷,他的意识尚还完整,想使用【提灯女神的绷带】,但这项道具此刻却处于不可选择的灰色状态,物品名称下方有一行小字:

「由于角色剧情需要

该道具暂时锁定」

角色……剧情……

林执的视线里覆盖着厚重的血雾,声音传进耳朵里也变得模糊,却还能依稀辨认出元遇慈的声音,他贴在林执的耳边,悄声道:

“若不是小棠告知于我,我根本不会料到你在打桃花镯的主意,你那些逢场作戏的山盟海誓,听来令人作呕至极!枉费我大哥对你用情至深,你这毒妇,死不足惜!”

元遇慈咬牙切齿,抡起手中的斧子利落地斩下林执的左手,林执的痛觉神经早已麻木,仅仅由于神经反射导致身体轻微地一瑟缩,元遇慈捡起血迹斑斑的桃花镯,放进衣袖中,尔后举起手中滴血的斧头,朝林执的颈间用力斩去——

血淋淋的头颅像一朵刚从枝头剪下还带着花露的玫瑰,尚未被死亡彻底玷污,仍然娇艳鲜活。元遇慈抓起头颅捧在手中,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欣赏他的战利品,尔后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在那双血色尽褪的双唇上落下一吻。

竟然把祖宗都搬出来了……而且老人既然能跟身为族长的元遇卿叫板,可见是村中具有极高威望的长辈。双方僵持不下,竟是由元遇慈笑着打圆场:

“景老爷您说这话可就生分了,只要过了门便不算外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日后大嫂为我们元家开枝散叶,不也还是我们元氏子孙?”

村民们蜂拥至祠堂前,明亮的火把着凉稠密的黑夜,点燃上元村百年来的宁静。

景老爷铁了心要拿林执是问,强迫他跪祠堂口,元遇卿不同意,他认为林执既然是外人,不归元氏的祖宗们管,就算跪也该跪天地。

“我、我跟乡亲们说我要成亲,他们就问我是哪家姑娘,我说是捡的,他们就非要来看,对不起阿寻,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我是想、想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我——”

元遇卿喝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言,径直抓起林执的衣袖把他往门外拉,没拉动,还是林执自觉跟他走的,元遇卿要阻拦反被林执拒绝:

“他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我们都称呼他景老爷。”

元遇卿说着说着竟然眼眶又红了,那颗被熏染成朱砂色的泪痣悬在眼角摇摇欲坠,林执赶紧安慰他:

“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官人好相公好夫君。”

景老爷一路走走停停,折了半条老命才把林执拽到烛火通明、烟火缭绕的祠堂前,这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让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试图把林执攒倒在地,可惜没能遂愿。

上元村是典型的氏族制社会结构,这就意味着有威望的长辈和大家族长在群体中占据绝对话语权,这老头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的下场肯定会很难看。

“有一个问题,”林执向元遇卿勾勾手,元遇卿听话地低下头把耳朵递过去,“他是谁?”

“我发誓我对元遇卿绝无半分不轨之心,愿与他结为夫妻,白头偕老生死不离,若有背弃,我不得好死。”

欺骗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赋,越是欠下累累情债的男人,越是说得天花乱坠,叫人神魂颠倒。古往今来多少薄情郎负心汉,又有几个是真遭了天谴?月亮也会有阴晴圆缺,可见就连天也是易变的。

“就当是尊老爱幼,”林执眯起眼审视元遇卿,“还有,为什么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你是不是和他们说了什么?”

元遇卿的语气立即变得局促:

“万一他有什么闪失,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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