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笑

“跟我来。”他的背影迸射出骇人的阴沉，魅惑的气息转向诡谲。

‘璃’反手握住璃浪的手，面色深沉地看向我，“她呢？”

不待璃浪开口，我一手将他推了下去，浮起淡淡的嘲讽，“还能如何，一根绳上的蚂蚱，当然是我断后！”

“怎么——”‘璃’面色警觉，话还未说完，遽然面色大变！

强弩劲弓的破空声嗤嗤响起，弓弦过处，一阵“笃笃笃笃——”的急响！

至少有五十枝羽箭射向我们的马车！

紫衣玄衣和两名护卫护着凤女，战青身后紧跟着小红衣，粗豪的脸凝重异常，红衣虽然无自保之力，竟也不害怕，冷冷地盯着前方。

“锵——”

我肘下的峨嵋刺横出，两名攻到‘璃’面前的伏兵顿时血溅当场。

护在‘璃’前面的璃浪更不心软，绝魅面庞一片肃杀，飞起两脚，重重地踢在伏兵腋下，一阵‘咯吱吱——’的骨折声响起，两人惨呼着扑跌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红绡，分头突围，照顾好青衣，老地方见。”

眼看我们三人离红绡青衣越来越远，就要奔入旁边的密林，我连忙交代下去，否则红绡一旦找不到我，说不定会动用整个金凰令，那就得不偿失了。

远远地红绡一点头，可是我的话也落在了其他伏兵的耳中，转瞬场中有一半伏兵扑向了我们。

我不再迟疑，抛开心中重重杂念，挺出双刺，寒芒蓦放，内力激荡处，波及丈外，迫得伏兵连退数步，正好给我们争取了深入密林的时间！

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渐远，知道‘璃’和璃浪已经走远，我终于放下了心，返身向里，就在返身的一瞬，蓦地感到强烈的不安，迫人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不假思索地，我返身出刺——

“当——”一身巨响，我大退了一步，手臂酸软麻木，被震得一时无法举起，低首一看，脚下躺着一支锋利的铁箭，堪堪离我一寸的距离，令我心头暗惊，此人臂力好强，以刚猛绝伦内力著称的我，拼尽全力，竟敌不住他天生的神力。

不容我深想，第二支铁箭已经奔至面门，来得好快！

此时伸手去拨已是笑话，我狼狈地仰头空翻，一计铁板桥躲了过去，刚刚直起身子，去势已尽，不料对方竟是连环箭高手，“砰砰砰”三声巨响，三支铁箭破空而来，分别袭击我上中下三路，纵然我能躲过第一箭，也必躲不过第二箭，第三箭，好歹毒的偷袭者！

千钧一发之际。

“噗——”一声闷响，一道乌影灵蛇般卷来，看似优雅从容，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卷住射向我上中下三路的铁箭，往外一带一卷，外围包围我们的伏兵中顿时响起三声惨叫，显然着三支铁箭没有浪费，又给送了回去。

与此同时，幽香扑鼻而来，一支钢铁般坚硬冰冷的手臂揽住我的细腰往后一带，恍惚间似乎是用尽全力将我往后抛，而在瞬间乌影卷上我的腰，顺着我往后的势头，将乌影的主人也迅捷无匹地带进了密林深处，我一脚踩上潮湿腐霉的土地，璃浪也正好落在等待的‘璃’的面前，若无其事地一抖右手，一条泛出柔和光泽的乌鞭卷进他的袖内——喝，这就是堂堂琉璃公子的武器？

“下次不敢胡来了吧？”

璃浪斜睥着我，一副教训小孩的口吻，不就是刚刚他救了我嘛，我还不是为了掩护他们兄弟才遇险的？！

“还有下次，这次我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我说我卷进你们的恩怨中干嘛？自讨苦吃不算还惹人嫌！”

我翘嘴鼓腮不服气的模样落入‘璃’的眼中，他眸光一闪，莞尔一笑，“好啦，快走，什么时候了还斗嘴？！”

璃浪幽眸遽然凌厉，“我们的恩怨？什么意思？”

我哼了一声不睬他，撇头，鼻子酸酸的，心中隐隐浮起一丝委屈，半晌，听到璃浪幽幽的叹息，然后将冰手放在我的头顶，抚慰地揉了揉，似乎带了一抹难言的歉意——

“抱歉，还有，谢谢——”

他是为刚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兄弟而对我感到抱歉，又在为我不计前嫌地断后而感激？

沿着密林狂奔的我们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璃浪紧跟在‘璃’的身边，护卫得十分周全，‘璃’身为大哥，虽有三分歉意，却也安心地接受璃浪的好意，他们当我是傻子吗？这那像是弟弟对哥哥的爱护？分明是臣子对君上下意识的忠心表现！

我脚下精致的鞋已经污得看不出原来颜色，宽袍广袖在林中行走勾勾拉拉，十分麻烦，我索性扯下已经破烂的外衣，露出内里一身淡蓝劲装，宽衽窄袖，束身利落，勾勒出我一副不算差的身材，曲线玲珑，窈窕完美，到了这个时候，‘璃’红着脸避开眼神，尽量不瞄到我的身上，璃浪却上下打量一番，眸中尽蓄笑意，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而笑，狠狠瞪了他一眼。

半个时辰匆匆过去，密林已到尽头，璃浪二话不说，将‘璃’交到我的手上，自己闪了出去，虽然受委屈在先，毕竟人家现在是无条件地信任我，冲着这份不怎么靠谱的信任，我也应该保证‘璃’的安全。

缓缓扶着眼神已经有些倦怠的‘璃’，走出密林，一怔。

眼前流淌着一条干净的河流，宽而浅，清澈的河水波澜不兴，然而河岸边却是一片暗涌——

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黑衣人沉默地面对我们，手中握着十八般兵器，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迸发出的杀气。在他们前面，一个高瘦清秀的年轻男人，穿着儒衫，摇着折扇，噙着温文的笑意，若不是与璃浪相对时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名标准的落第秀才。

他正在和璃浪大眼瞪小眼，我看到他时，顿时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起来——

“小强！”

众目睽睽之下，他唇角的笑意僵硬了，镇定的眼神慌乱了，沉稳的手颤抖了，受到惊吓一般，迅速把目光移到姗姗来迟的我的身上！

我的一声‘小强’，让璃浪开始疑惑，继而恍然，涌出淡淡的微笑，动人心弦，风华绝代。

“啊——”一声惨叫响起！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愉悦地弯起嘴角，开心地跑过去。

“小强，好久不见，你们昏天门怎么就喜欢做强盗啊，还每次都被我碰到，你说你是不是特倒霉？”

被我称为‘小强’的斯文男人抽搐嘴角，更别提他背后那群眼色惊恐集体后退一大步的黑衣人了。

“这个，小姐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他警惕地望着‘璃’，眯上眼睛。

我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嘿，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敢顾左右而言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姑奶奶，谁敢不听你的话……哎哟，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好歹给我在属下面前留个面子，放手吧，姑奶奶……”

青天白日之下，黑衣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阴冷残酷闻名的老大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以及执行任务时的冷酷残忍，被我揪着耳朵团团转，急得跳脚却不敢违背，个个都有些呆滞，一时竟然忘了来解救他们苦命的老大。

‘璃’扶着一棵大树，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淡然而深邃，有种别样的魅力，璃浪冷哼一声，敛目垂睫，却无损倾国美颜，飘然欲凌风而去，令人屏息忘情，看得某些黑衣人下巴的黑巾被口水沾湿了一大片。

“谁让你一次二次地刺杀我朋友？上次给你的警告还不够？”我气哼哼地。

“姑奶奶，咱昏天门这么多弟兄，也是要吃饭的呀，那人出手阔绰，咱们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理儿是不是？再说了，我推掉他们，他们不死心，必然会找别人来对付小姑***朋友，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插手对不对，我这可都是为姑奶奶着想！”

‘小强’捏着被扯得快要裂开的耳根，谄媚地凑在我耳边道。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璃’和璃浪，“是什么人，处心积虑，一次次地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么，嘿嘿，姑奶奶，咱不能泄漏客人的资料——得，我给，我给。”这小子还推三阻四，一见我拉下的脸，顿时见风使舵，很没骨气地凑上来。

“那个，小姐，红绡姐呢？不是说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我凤眼往下一拉，半合半开，冷光逼人，霎时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收起几分戏谑之心。

“还能怎么样？她是我的护法，有了危险，自然是替我担着——”我似笑非笑地悠然道，却又平添冷漠。

小强的脸色顿变，温和的面庞霎时充满可怖的佞气，转身冲后面吼道，“马上去通知一队，计划取消，定要保证围攻的人毫发无伤，否则我饶不了他们！”

“是——”

许是他平日积威还行，一嗓子过去，黑衣人顿时消失了一半，也让我稍稍解了气，刚才围攻时我就怀疑，啧，还真是他们。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过身子，满脸内疚，温和的声音中透出隐隐若金石相击的冷酷，“对不起，我的手下竟然没有查出小姐和他们同行，差点让我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我会处罚他的。”

我耸耸肩，这是他的家事，我不好插手，再说了，小强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布平，又怎么能做杀手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那人是锡勒贵族——”

我顿时吃了一惊，我以为，会是五大诸侯甚至是影帝指使的，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锡勒，这算什么？

“小姐要小心，锡勒人虽然外表粗豪，其实颇富智谋，单看锡勒保持五百年属国而从未让天日兴起兵戈之意就可以看出，这锡勒的掌权者，正在全力恢复锡勒的国力，而咱们天日，国土分割，一天比一天积弱——”

“不要说了，小强，这是国事，与我们江湖中人无关。”我打断他的话，笑着一语双关，凤眼半眯。

不远处，璃浪的眉笼起，‘璃’也消失了笑意。

“小姐和他们在一起，自然有小姐的原因，我就不坏小姐的好事了，说不得，这趟任务，算是黄啦！”

他见我不愿深谈，心中会意，也顺着我的话转移话题。

“趟把任务，还能毁了你昏天门的信誉？”我横了他一眼。

他的浓眉拧成八字形，苦苦一笑，“好吧，既然再次碰上了小姐，也说明他们命不该绝，以后我昏天门绝不会接第二桩跟他们有关的生意，小姐放心好了，听说你的药用光了，这些药你留在身边，说不定能再救上一些有趣的人，我走啦……”

原本可能会让我们大吃苦头的黑衣人，在他们头儿的吩咐下，一句话没说一个一个地离开，‘璃’和璃浪表情同样惊异，‘璃’的好奇成分多一些，而璃浪毕竟是听过昏天门大名的，更侧重神深思我和昏天门的关系，要知道，昏天门可是赫赫有名的黑道组织，而我，却是不折不扣的白道女侠。

“他就是昏天门的门主？他叫——小强？”‘璃’憋着笑问，分明是有些不信，也对，通常杀手刺客之流都会有一个动听而不落俗流的名字，这‘小强’两个字，跟杀手头子也太不搭调了吧？！

“啊，不是，他叫强珞，啧，真难听，我就给他改了个名字，小强爹也不反对，他有什么不满的？”我挑眉，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没什么不满——堂堂昏天门的门主，怎么会这么怕你？”‘

璃’终于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差点震飞了一林子的鸟儿，好半晌，他才收住笑声，好奇地问。

却撞在铁板制成的马车四壁上，金石相击，嗡嗡不绝，此时我们已经顾不上查看后面一辆马车的情况，羽箭穿透不了马车，迅速改变方向，射向拉车的三匹骏马！

同一时间，喊杀声大盛。

车门滑开，即使衣摆沾满血迹亦不减丰姿高仪的璃浪，伸出冰似的手，一把抓住——‘璃’的手腕，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回复冷静果断。

我的心微微一沉，不管是不是出于种种客观考量，在他心里，这个兄长比我重要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神色淡漠，“我若死了，红绡必不独活，与其如此，不如坐在这里，而且我若出去，这些伏兵虽然再无一人能够活命，但是也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你选择吧。”

第五十二章 相互扶持

不高的山头冲出无数黑衣蒙面的人，凶气冲天，如狼似虎。

红绡手一挽，银光迸射，削断无数劲箭，亦收进少许劲箭抓住，反手掷出，去如闪电，啸声尖利，去势竟不亚于强弩之箭，只听一阵起伏的惨叫，尽数射中伏兵要害，中箭的伏兵冲劲不减，一个跟头栽下来，也绊倒了不少跟在他们后面的伏兵。

红绡剑走刀势，一剑砍翻了一名高大凶狠的伏兵，一蓬鲜艳刺眼的血飞溅上红绡雪白的面庞，情形诡异而凶险，青衣见状，不再犹豫，返身扑了下去，一剑刺死正欲从背后偷袭红绡的伏兵。

‘璃’毫不犹豫，神色坚定沉稳，给人带来强大的安定感，“若你有本事既让自己毫发无伤又能帮他们退敌，你就去吧，我虽无武功，却也是男人，让女人孩子牺牲保护，纵然苟且偷生，亦尊严扫地，再无面目面对世人！”

我玩味地勾起嘴角，这是逞英雄的时候吗？可这男人，真是——理直气壮得可爱！

不用我再说什么，车门被轻敲，这时候还这么有礼貌的不做第二人想——

我当然知道他在顾忌什么，‘璃’也知道，所以不容反驳地开口，“青衣，去帮红绡姐姐！”

青衣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瞬，红绡已经和伏兵正面交锋，刀光剑影，血腥冲天，只见银光横扫，顿时划翻了一圈凶猛的伏兵，然而另外一群又迅速地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竟是丝毫不畏红绡的威势，近身搏斗，红绡身为女子，力有所限，不能立刻退敌，双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马车外，已经乱成一片，满地横尸，血流如河，红绡的一身大红衣裳，点缀着朵朵鲜艳血花，诡艳奇美。

青衣的小脸飞溅着点点血迹，下手毫不迟疑。

我神色镇定，任红绡和青衣在外拼命，稳坐车内，伸手按下车门边一处按钮，一道厚重铁门缓缓代替车帘，放了下来，隔开了车内车外，纵是羽箭无情，也不能伤害我们分毫，前面三匹骏马虽是千里良驹，却无法以血肉之躯挡住利箭，红绡青衣分身乏术，早已顾不得护马，只能抽空斩断缰绳，任身插利箭的骏马狂奔而去，遗下马车，以及马车内的人。

‘璃’惊讶地望着我，“你不去帮助红绡他们？”

青衣小脸紧绷，短剑翻飞，敏捷地隔开一枝枝射向车帘处的利箭，伶俐的身体跃跃欲试，灼热的目光盯着前方，想要跳出去不顾一切地战斗，却又似乎有些顾忌。